60、你已经疯了
霍长君是真的被气晕过去的。
他每表白一句, 她就觉得黑白无常离自己近一分,她在他身边十年都没能等到一句“我心中有你”。凭什么相信他在自己死后的第三年就意识到他喜欢自己了呢?
这样的笑话换你你信吗?
可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没利用干净的?可她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回到他身边势必又会是一场死亡的盛宴。
霍长君躺在床上,昏暗的烛光打在她身上, 纤长的羽睫在她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谢行之握着她的手和另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他捏紧了那只袖子, 眼底猩红一片,心口刺痛,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出现,她的手臂是不是就不会断。
他知道她最在意自己身上那身武艺了, 可是现在她连自己都打不过, 她如何能接受。
他抬手用手指勾勒着她的眉眼和轮廓, 可是烛光下的眼睫微颤, 手臂僵直生硬,谢行之扯了扯嘴角,她还是这样, 连装睡都装得那么不合格。
但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他坐在床边,缓缓倒下身侧躺在她身旁,他握着她的手, 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把头埋进她的脖子里,闭着眼, 微哑道:“长君。”
温热的呼吸打在霍长君的肌肤上,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僵硬着身体,心底怨恨自己为什么醒得那么早。她想让自己接着睡过去,可是她越着急就越睡不着,她不想听谢行之说话,不想再看他一眼, 她真的要疯了。
他低声呢喃道:“我就知道,只要没见到你的尸首,你便一定活着。”
他翻遍了三千多具尸体,不是为了确认她的死讯的,而是要确认她还活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条断臂,代表不了什么,只要没找到她的尸骨一日,他就知道她还活着。
他又问:“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她不想知道,不想!
霍长君在心底呐喊,她就像是被关押在
井底的一条可怜虫,她已经躲得很远很远了,可他们还是不放过她。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一样,叹道:“你写的《白月光》属实火热了些,竟还有人将书贩卖到了盛京。”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却是带着哭腔的,他从前最不爱看这些小情小爱的玩意儿,大抵是后来想起来她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人书,才勉强一阅。
而他一看便知道她写的是谁的故事。
只是,他不知道她在心中竟是如此贬低自己,祝福他与苏怜月。
他哑声道:“长君,我心中有的从来都是你。你从来不是鸠占鹊巢,我也不要你死,你不能死。”
她想听,他便要告诉她很多遍,很多很多遍,直到她真的愿意相信和接受。
霍长君的身子一颤,她听见这句话,瞬间明白谢行之竟是将自己写的书一字不落地都看完了。
《白月光》那本书里,为了凸显言非仁与素月是真心相爱,她便将自己的故事也寥寥代入了几笔。
她在书里写:
“言非仁与素月才是这世间最最般配的男女,他们的情与爱越过了身份的鸿沟,穿过了世俗的偏见才终于修成正果。
不像是那没眼力见的皇后,占着别人的位置飞扬跋扈,鸠占鹊巢,做了这世间最恶毒之人,阻碍了别人的情路。
若是没有她,想来言非仁便也不需要再委屈自己,更不需要委屈自己心爱的女人屈居贵妃之位。好在上天有眼,那恶毒的皇后也遭了天谴,死在了战场上,被人碎尸万段了。”
她在书里不惮以最大的恶意伤害自己,说不出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愧疚,只是她更愿意自己真的是那个恶毒的皇后,那样她所承受的那些亡国丧父被抛弃之痛便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样她还能好受些。
“长君,我、”
“别说了。”霍长君终是熬不住出声了。
她抽出自己的手臂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她只有一只手,她侧身将脑袋彻底埋入被子里
,掩耳盗铃。可她别无他法,她求着谢行之闭嘴,“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如果他告诉她,他心底有的人真的从来都是她霍长君,那她遭受的这一切都算是什么呢?
他的爱便是这样的吗?将自己爱的人赶尽杀绝,逼上绝路依旧不放过,逼得她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一次又一次算计她,利用她,直到她再无价值的时候抛弃她。
不,便是抛弃了也要彻底将这尸骨和名声都利用全了,他用她做借口,暴征敛税,修建庙宇,将所有的污名都怪在她身上。
这就是他的爱吗?那她宁愿他是在恨她,是巴不得她不得好死,碎尸万段,那更能让她接受一些。
怎么会有人的爱如此可怖,面目可憎。
又怎么会有人在将人伤得体无完肤,命都没了的时候还有脸说出“我心中有你”这样的话,他便不觉得可笑吗?
霍长君死死地揪着被子,哑声道:“求你了,谢行之,别再说爱了,我宁愿你是真的恨绝了我,才逼得我不得不落到今日的田地。”
她的话一出口,谢行之顿时哑口失言,胸口闷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张了张嘴,顿觉浑身无力,哑声道:“长君。”
他伸出手想揭下她的被子,他想说会闷气的会难受的,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只能无力又干巴巴地道:“我……没有恨你。”
霍长君揪紧了被子,泪水模糊了面容,她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将她建树好的所有屏障都击碎了。
如果不是恨,那他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呢?
如果不是恨,那她承受的那一切是什么?
自作自受?活该?还是自取其辱?
如果不是恨,那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