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雨后
大雨连绵近一周,天边才擦出久违暖阳。
雨水是最好的过滤装置,洗涤过后的清水空气里隐约能闻到远山的气息,腐臭味暂时隐退。
且天台地面的积水都已经被夜风蒸发,空出了一大片晾晒空间。
晴空万里,二楼倒堂那个房间终于被打开,清脆锁芯转动声音过后,封存多年的微潮冷寂气息被开启的门扉带出,席卷过门边每一个人的鼻腔。
“什么宝贝啊,藏这么多年。”顾随言兴致勃勃抢在第二位挤进去,入眼物品皆盖着白色的防尘罩。
从防尘罩支棱起来的高低棱角,看得出底下摆放着的大部分都是箱子,揭开一看果然如此,整整齐齐罗列着,高低长短,宽窄胖瘦,都是不透明的密封箱,看得出来主人对箱子里放着的东西十分珍惜。
“什么啊,姜老四你不地道啊,背着兄弟在千里迢迢的清水藏这么多宝贝,还能不能行啊?”顾随言兴冲冲伸手,整个人处在一种异常的亢奋中,当然嘴上控诉也没有停过。
“想想兄弟我,有什么宝贝是你没见过的?搞来那啥都不忘复制一份给你留着,这一对比就能发现人品的高端和低劣啊姜老四。”
人太多,且左一个小孩右一个老人,顾随言说得含糊,可回头看人的眼神却暧昧到姜应想打人。
“嘴长在你身上是一点没浪费啊顾随言,”姜应狞笑,狠狠拍开顾随言掀盖子的手,“给老子撒手,是你能看的吗就翻。”
顾随言一声痛呼,眼睁睁看着掰开一边卡扣的箱子又被扣上,立马就不乐意了。
“怎么就不能看了,本少爷什么看不了?这眼睛长本少爷头上就是要物尽其用的,姜狗你别不识抬举啊,别逼本少爷跪下来求你!”
任阮看顾随言昂首挺胸气势如虹,万万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如此卑微,为了满足好奇心狠起来连自己都骂,一岔气呛咳起来。
姜应根本没有让众人搭把手的打算,一脚踹着顾随言屁股把人踢出去后,又来轰任阮。
“灰这么厚你个病号过来凑什么热闹,出去出去。”
任阮从善如流,这个房间的箱子全部要搬到他那个房间去,他可以先过去帮忙腾块挪箱子的空位出来。
顾随言犹不死心,上蹿下跳最后成功把自己作到了楼梯间,门板哐一声擦着顾随言鼻尖关上,顾随言尚且惊魂未定,下一秒反锁的声音明晃晃再次会心一击。
“艹,姜狗我生气了!真生气了你听到没有!”
但无论他如何跳脚,门后边姜应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愉悦地笑了笑。
晒所有人的衣物被褥,打扫被封存多年的房间并且开窗通风,忙完这一切,脚下人影都已经换了个方向。
不过这都没有任阮什么事,他现在就像只苍蝇一样,走哪儿都被嫌弃,进厨房摘个菜都被秋华奶奶赶了出来。
最后只能无奈摸摸鼻子,爬到了阁楼顶坐着,登高望远。
大雨连绵带来的不止有潮湿水汽,还有难得的平和宁静。
太阳出来不过半天而已,被围困的丧尸犹如解开枷锁的死囚,开始不知疲倦地奔走游荡,一点点声音都不放过,较之雨前凶狠了数倍的样子。
最好的例子就是顾随言,鬼哭狼嚎已经吸引了不少丧尸聚集在房子周围,如此近距离却无法准确定位目标,任阮觉得它们已经快按捺不住脾气了。
还有陆陆续续往这边过来的丧尸。
“顾哥,顾哥,克制一点,够了够了,再来一拨儿一楼大门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
任阮趴在边缘吊下去一个脑袋劝顾随言适可而止。
但完全投入自己苦心营造出来的表演氛围,扯着嗓子哭嚎的顾随言完全没有听见。
任阮收回去头痛苦扶额,距离太近,正面遭受了顾随言的音波攻击,此刻他对姜应的实力又有了更高层次的认知。
他不过一下便震得脑瓜子嗡嗡,姜应可是被顾随言跟着声泪俱下从二楼骚扰到天台啊,至今面不改色。
除了敬佩,任阮再没有其他想法了。
楼下丧尸还在往这边走,这是任阮除了和姜应上山那次,第二次见到这么多丧尸,一旦出现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任阮揉着额头慢吞吞踩着梯子往下爬。
不是他不想快,这梯子纤巧,做的时候考虑到上下楼扛太重容易出危险,所以特地往轻巧方便做,质量减轻同时也拉低了承重能力,这梯子秋华奶奶可以上,任阮可以上,姜爷爷小心点也没什么问题。
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对着这把木梯子了解的前提下,细心呵护,小心对待,所以一直都没有出过问题。
但上一次用它,不止有任阮,还有一个不了解情况的姜应,大大咧咧一脚下去绷裂了好几截横梯。
所以现在他踩起来脚下会有轻微的失重感,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掉一样。
不过显然不是任阮一个注意到了楼下的异动,姜应身材高大,即使是站在矮一截的天台上,也能看到远处道路拐角逐渐显露身形的丧尸。
“闭嘴!”姜应手一抬精准捂住跟屁虫张开欲嚎的嘴。
“呜呜呜?”
“再说一个字就把你丢出去,和丧尸作伴。”姜应拽着顾随言的胳膊把人踉跄着拉到天台边缘,让顾随言清楚看到他造下的孽。
“你还是三岁小屁孩吗,哈士奇都没你能闹腾。”姜应指着他鼻子严肃批评。
顾随言:“唔……”
“闭嘴,再说一个字就给老子滚下去。”姜应贴着顾随言说得肩膀阴恻恻道。
他可不是在开玩笑,也远没有任阮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如果把情绪波动比作水温,那么他这一壶水早就沸腾了,就差一个极点炸壶。
姜应已经对顾随言的脸皮麻木了,实在想不明白都快奔三十的老男人,是怎么突破下限还跟个孩子一样嚎叫耍泼的。
显然姜应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顾随言根本没有下限,艺术让他的心永远年轻,甚至不定时返老还童。
看楼下九十度角仰望天空的死人脸们,顾随言识趣点头,微笑着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动作优雅知性,跟上一秒的自己判若两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怂就得怂。
午饭还没有做好,收拾房间和一系列晾晒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几个人干脆各自找好角度,在天台边缘探出颗脑袋,观察起楼下驻足的丧尸来。
距离这些丧尸从人类变成非人类以及过去一个半月了,面部早已找不到一点熟悉的痕迹。
任阮有些恍惚,明明雨前时姜应带他穿过村子时,他还能认出遇到的,那些面部结构完整的丧尸生前都是谁,即使有很多叫不出名字。
但是现在,任阮不死心,又盯着楼下九十度仰望的那些脸,青黑干瘪,一场雨过后这些丧尸不仅没有腐烂出现巨人观,反而消瘦了?
仔细看就像是风干了的腊肉,吹干了水分的皱桔子。
“这丧尸,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呢?”
任阮斟酌半晌,最后选了一个最直观的形容词。
除去不正常的青黑色,以及身上带着的血污,这些丧尸看起来就像是还剩两根脚指头搭在棺材外的老头老太太。
扒在任阮旁边的顾随言疯狂点头:
是的没错确实如此,他也这么认为的。
可惜不能说话,否则定要展示一番国粹的魅力。
“看起来像是耗干了养分的植物。”方硕上推了一下眼睛,赞同道。
“一个人不吃不喝最多只能坚持一周左右,它们虽然已经算不上人类了,并且对于能量的消耗速度极慢,但总归是活动着的,从肉体丧失生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消耗到如今这副模样,不难理解。”姜应解释道。
“可是一周前我们看到的丧尸,还没有这么干巴啊。”任阮提出疑问,“现在都能皮包骨头了。”
连颅骨的轮廓都能看清楚。
“难道是下雨导致的?”任阮不理解,按理说潮湿和水汽只会加快有机体的腐烂,怎么这些丧尸就跟进沙漠溜达了一周的样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鼻子不通产生了错觉,这么多丧尸围在楼下,怎么,腐臭味反而没有下雨前浓烈了呢?
姜应点头:“是很奇怪。”
而且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丧尸,看起来比雨前要更加急迫,像是被雨水催生出了作为掠食者的凶性。
姜应看了扒着栏杆伸长了脖子往下看的任阮,心中掠过一丝遗憾。
原本他是想单独困一只丧尸给小朋友进行实践教学来的,这些天任阮的训练目标一直是他。
依靠自带的精确瞄准天赋,和后天姜应教给他的攻击技巧,虽然十次里还有八九次打不中姜应,但在姜应看来已经绰绰有余了,丧尸僵化的机体不可能像活人那样灵活自若,更比不上受过专业训练的姜应。
所以接下来任阮需要的是实践教学,克服心中对熟悉人尸体下手的背德感,以及面对丧尸的恐惧和胆怯。
但目前看来,实践教学计划可能要出现延期了。
姜应转头重新看向楼下静静伫立的丧尸,他得重新评估一下它们的攻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