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满地潮湿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在清水村还没有扩建的时候,老一辈都住在村东头的那一片瓦房里,小洋楼一栋没有,水泥路还是各家的地,所以当时人们上后山劳作,走的是另一条小道,从老村青石板路延展,从后山东边的山坡,有石块垒成仅容一人通行的台阶路。
不过那条小路自从西边这条宽阔的大路建成后,便没几个人走了,老村住着的那些老人去世后,那条石板台阶小道就彻底荒废了,这么些年,估计现在已经被杂草灌木覆盖了吧。
任阮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条小路直通老村那边,老村已经没有人住了,那边我去过一次,丧尸不多,而且出了老村石板巷就是直通家门的水泥路,比咱们原路返回要安全一些,就是……”
任阮憋着一口气揪着袋子提起来用力掼了两下,将袋子里的葛根掼紧实了,才接着说道,
“就是那条路蛮多年没人走了,不知道有没有被雨水冲垮,或者被杂草灌木长死了。”
将袋子里的地瓜腾到装红薯的袋子里,姜应三两下将装满的袋子扎紧,拿着空出来的袋子长腿一跨,两步就到了堆葛根的地方,任阮装进去大半袋,但地上堆的葛根还有一大堆。
一手揪着袋子丢进去几截粗壮的葛根,好叫袋子压住免得被风吹跑了。
姜应也还记得那条路,十多年前他在清水小住的时候跟着大人从那边上过后山,约莫也能想象到现在的情况。
山风已经带来了泥土的腥气,地上的葛根也尽数装进了袋子里,用砍的藤条扎紧口子,姜应不再犹豫,他决定赌一把。
“行,那我们走小路回去。”
赌一把前人修路的水平,赌小道上的石板抗住了岁月的侵蚀。
走的时候,姜应当仁不让抗走了两个最重的葛根袋子,剩下的红薯地瓜橙子还有菜园子外放着的那袋子蔬菜,只能交给任阮了。
沉甸甸的大包抗上肩,姜应犹豫地看了任阮一眼,问:“拿得动吗?不行再分一个过来,我拎着走。”
“不用,没你沉,还压不垮我。”
任阮闻言赶紧摆摆手,对方身上的东西都是他的两倍重了,怎么好意思再往姜应身上推,说完还故意掂了两掂搭在肩上的大包,咬牙扛着惯性带来的加倍压力,故作轻松地扬起笑脸,示意自己绰绰有余。
他这样说,但显然姜应并不相信他嘴上逞能的话,一样的东西,刚刚背着走过来脸都逼红了,一会儿还要再加一袋子菜,一路走回去他才不相信小哭包这小身板吃得消,更何况还是要走荒废多年的山路,可别到时候一个倒栽葱滚下去。
“把那兜橙子给我。”姜应对着任阮伸手,下巴微微一扬指向搭在任阮胸前被紧紧攥住的那半袋橙子。
大包的红薯地瓜姜应有心无力,虽然自觉重量还可以增加,但肩膀上的位置已经被葛根袋子占满,总不能顶在天灵盖上。
早知道就再带一个人出来了,休息什么休息?
“不用,我拿得动。”任阮侧身避开姜应伸过来的手,准备绕开挡在路中间的男人先行一步。
但他显然低估了姜应,这话可不是在跟他商量,应该说是命令更为妥帖。
“让你给你就给,哪儿那么多废话,没看到就要下雨了?磨磨唧唧的。”
错身的一刹那任阮感觉肩上的袋子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揪,连带着他整个人都重心不稳起来,脚下趔趄差点仰面倒下。
险险凭借腰间肌肉发力稳住身形,任阮无语扭头:“我真的拿得动,快放手,再不走真的下雨了。”
姜应一言不发,就这样直勾勾看着他,一副不给袋子不罢休的模样。
任阮苦口婆心:“姜叔叔,你都背这么重了,再加一兜橙子,万一在路上闪到腰怎么办?就一兜橙子,我真的拿得动,你把橙子拿过去,万一负重超负荷闪到腰,到时候荒郊野外,五个大包加个你,我怎么扛得动,嗯?”
凡事讲究均衡,任阮觉得真没必要把橙子的重量再转移到姜应身上,再壮实也不能当牲口使啊。
姜应脸色不大好看,隐隐有黑气萦绕,他总感觉小哭包这话说出来是在内涵他年纪大了,老骨头不中用。
但手上拦人的姿势却稳稳不曾改变,摆明了不给袋子都别走。
任阮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各种道理都摆出来了,但姜应就是不松口,时间紧迫,任阮心想行叭,你要逞能我也拦不住,尽力了。
呼出一口气舔了舔略微有些干燥的嘴唇,任阮一拉藤条,干净利落解下装橙子的袋子,单手稳住下滑的红薯地瓜袋,橙子袋子被他递到姜应面前。
“哝,给你。”任阮自暴自弃,“别逞能啊,拿不动了撒手丢掉就行,反正……人比较重要,万一伤到了不值当。”
任阮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肉痛,但正如他所说,还是人比较重要,为了可以再摘的橙子受伤不值当。
橙子给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姜应拿不动半路丢掉的准备的了。
姜应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言苍白无力,那就让现实告诉小哭包他到底拿不拿得动,会不会闪到腰。
风骤雨急,他们还是没能赶在下雨之前下山。
任阮拼命护着搭在肩膀上的两个大包,不让横生的灌木剐蹭勾过去,一只手还时不时艰难地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免得遮掩住视线。
脸上的口罩早就被丢掉了,无纺布被雨水打湿后紧紧糊在脸上,口鼻完全无法呼吸,再继续戴着简直就是在受刑。
姜应在前边开路,工兵铲一下一下破开雨幕,斩断过于粗大的灌木枝条,而后铲尖一挑拨到路边的灌木丛里,露出底下被层层枝叶掩盖的石板台阶。
万幸,虽然有零星几块石板因为年久无人打理而开裂了,但总体上还算完整稳当,石板表面生出的几片苔藓也因为连日的大晴天被晒干巴了,这会儿虽然有雨水滋润也还没来得及复苏,所以脚踩上去并不会打滑。
就是那些不好清理的细碎草叶枝条有些磨人。
任阮皱着脸双目紧闭,脸上一阵刺痛之后才睁开眼睛,拨开弹到脸上的细树枝又抹了一把脸,任阮低头看准了石板下脚,跟在姜应身后继续往前走。
这一下一下小皮鞭一样抽脸,他都忍不住有些后悔把口罩摘了,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痒痛的地方,任阮暗自咬牙,快了快了。
好在这一段小路虽然艰苦,但确实安全,一路下来直到踩在老村的青石板路上,耳边除了沙沙落雨声和二人踩水的脚步,没有听到任何生物靠近。
这可真是万幸了。
任阮站在瓦房干燥的屋檐下,深深呼了一口气。
雨水已经顺着脖颈流进了衣服里边,动一动能感觉到贴身的衣物被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肉上,黏糊糊冷冰冰的难受得紧,穿堂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任阮没忍住看向同样被雨水打湿的姜应,他可惨多了,任阮可以说自己身上还能找出两片干爽的地方,那一直在前头开路的姜应就要狼狈得多了,没有安全帽,没有皮夹克,姜应是真的全身湿透,尤其是头上,乌黑发丝被雨水结成一绺一绺的,不停往下滴着水,在他本人没注意的地方还沾着细碎的枯树枝和烂树叶,怎一个惨字了得。
出了山进了村,任阮解下一直绑在身上的拉杆小拉车,是该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一会儿咱们先去个地方,送个东西再回家。”任阮一边解装着橙子的袋子一边说。
袋子里的橙子都被雨水浸透了,表皮泛着一层油亮的水光,任阮蹲在地上,所有的袋子都被他解开了一个口子,哦,不,葛根只解开了一袋。
“好。”
姜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有问,就那样看着他忙活,只是在一阵风吹得人吸溜了两下鼻子的时候,默默挪了下脚步。
袋子里的橙子被任阮掏出了三分之二放到蔬菜袋子里,然后葛根、红薯和地瓜,任阮各自拿出一些放到装橙子的袋子里,最后是蔬菜,也尽量每一样都掏了一些出来,凑了鼓鼓囊囊大半个编织袋。
等把所有的口袋再次扎好,任阮一边招呼姜应和自己一起,把沉重的葛根和红薯地瓜绑到小拉车上,一边跟姜应解释凑出来那大半袋东西的用途。
“咱们薅的红薯地瓜,还有那些橙子,都是别人家的,主人家还在,这样白拿不太好,凑一袋出来,咱们回家的时候正好路过,给人送过去,也算是打个招呼。”
姜应默默听着,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便将袋子捆了个结实。
抬头看天,头顶屋檐水连珠坠落,迷蒙雨雾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不能等雨停了,现在就走,回家立马换衣服,再在这儿吹下去都得着凉。”姜应目光沉沉看着任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