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找上门
姜爷爷嘴上不说,但心里也觉得任长寿傻得冒泡。
“走了,楼上风大,屋里晒背去。”挥手招呼任阮下楼,这种热闹没什么好看的。
任阮乖乖点头,拎着刚刚坐热的小板凳跟着下到二楼,可惜这太阳了,好容易遇上的晴天。
叫任阮下二楼也有姜爷爷的考量,他坐着晒背的位置虽然是在阁楼的墙根处,但难保不会被任长寿透过阁楼窗户看到。
这一旦对上眼,帮不帮邻里邻居面上都尴尬,尤其是,姜爷爷觉得这忙就没有帮的必要,任长寿那么五大三粗一大男人,媳妇都有了,却没有一点当家男人的当担,是男人就该想尽办法去找吃的喝的回来照顾自己的妻子,而不是站在楼上空泛喊话,等着别人上门救他。
不论听到没听到,任长寿在楼顶敲盆大喊,从最开始的中气十足一步步抬价购买,到最后低声下气苦苦哀求谁家借他一点粮,叔伯婶娘,爷奶哥嫂通通被他喊了个遍,但自始至终只有丧尸们不明方向的嘶吼回应他。
任阮抵着墙坐在窗户边,手里打开的戈尔巴乔夫回忆录半晌没有翻过一页,他的全副心思现在都挂在后边的任长寿身上。
倒不是为着任长寿这个亲缘拐了十七八道弯子的哥哥,毕竟清水村虽然大,但绝大多数都是任姓,姓氏相同,这就意味着村子里随便两个人都能扯上点不咸不淡的亲戚关系,任阮这声哥叫的跟外卖小哥其实差别不大,毕竟他的直系亲属就剩下一个失踪的爹和一个隐身妈了。
“爷爷,你说……老根叔和玲芳嫂子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啊?”任阮仰头看着姜爷爷问道。
他是不怎么喜欢任长寿的,小时候带头讥笑他没爹没娘、砸他家窗户的混混里就有他,不过他从镇子上娶回来的媳妇玲芳人不错,白白净净见人就笑,任奶奶去世的时候除了秋华奶奶和姜爷爷,也就她时不时上门给任阮送点东西,偶尔还跟他聊聊天,劝他节哀。
这次他回来给奶奶办三年忌,路上遇到玲芳嫂子还特歉意地叫住他,说自己怀孕了今年不能去给任奶奶上香,让他见谅。
其实她不说什么直接不去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村子里那天能想起来上门给任奶奶上柱香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连叫任奶奶一声婶婶的老根叔都没吭气儿,她一个隔着辈分的媳妇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刚嫁进来的时候任奶奶搭了把手帮了个小忙而已,就让她记到现在,任阮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怎么就一朵鲜花插在任长寿这坨牛粪上了呢?
“应该是没事,看长寿毫发无损的模样,他们一家应该跟咱家一样,那天家里没人出事,也没胡乱跑出去。”
不过躲过了丧尸爆发,却没能逃过粮食危机,也不知道以后他们会是个什么光景,地里有口粮,但屋外有丧尸,想要活下去必须得出门,救援不到丧尸未除,谁敢冒险去给他家送粮食?
姜爷爷自己也不例外,他们两家虽然离得近,但也不会说会有那个慈悲心肠冒险出门给他家送粮食,就算是任长寿上门来讨,他也得掂量掂量才能决定给不给,毕竟两家人都不少,通讯一直还断着,救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给了他自家就少了一分安全保障,两家还没交好到这个程度。
“玲芳不是怀着孕?”秋华奶奶唏嘘长叹,“现在这情形大人孩子都不得安生,遭大罪了。”
是啊,玲芳嫂子还怀着孩子,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身体还好不好,任阮眼底漫过几分担忧。
后边三层自建房楼顶,任长寿已经声嘶力竭,最后干脆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刀子一样扫过周边房屋的吊梢眼里悲愤和怨怒起伏翻滚,男人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最后发狠把死死握在手心的锅铲甩了出去,夸嚓一声刺耳的尖锐摩擦,锅铲在水泥地上带起一道明显的白痕,最后滴溜溜打着旋在墙角停下。
气到发疯的头脑在尖响声中清明了一瞬,任长寿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挣扎半天,最后还是没敢把高高举过头顶的不锈钢盆扔出去,但心底的邪火总是压不下去,任长寿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气急败坏走到墙角,对着墙面一顿掌打脚踢,这才喘着粗气冷静下来。
这些个人,每一个好的,他岳父当上局长的时候,哪家不笑脸相迎送着送那求着他说好话,现在他落魄了,用那么多钱买粮都没一个吭声,甚至……甚至他都低三下四求人了,好些个白眼狼,好些个端碗吃饭下筷骂娘的白眼狼。
“消停了?”任阮竖着耳朵留意后边的动静。
“估计是喊累了。”姜爷爷摇摇头,“老根这个儿子,就是典型的本事不大,心气儿不小。”这两年因着他那个岳父升官,连带着他也升了似的,天天走在路上拿鼻孔看人,三步路的功夫也要开着他那小轿车出来炫一圈,村子里给搞得闹哄哄的,走在路上都得提着心。
“就是可惜玲芳这孩子了,”秋华奶奶也摇头,“也不知道她那个做官的亲爹是怎么看上这么个女婿的,村里种田的庄稼汉都比他强,至少踏实勤快。”
那谁知道呢,大概是眼瞎了吧,任阮随大众也跟着摇摇头。
虽然家里几个都或多或少有些担心那个叫玲芳的姑娘,但这事儿明显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家里男人要是支撑不起来,他们就是帮,也只能帮一时之急,救不了一家之穷。
约莫是知道敲盆呐喊做的都是无用功,任长寿也折腾了那么一次,就消停了。
到了下午日近西山,姜爷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准备去做晚饭。
这些天他们一家一直如此,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就早早吃饭洗漱,夜里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虽然一时难以入睡,但却在最大程度上节省了电和蜡烛。
“爷爷,我去帮您烧火。”任阮紧跟其后。
姜爷爷虽然做得一手好菜,但都是建立在能准确把控火力的这个基础之上,自从断电启用简易土灶烧水做饭,姜爷爷每次上小阁楼都得先被烧火这个拦路虎干个大马趴,不是半天点不着,就是点着了起浓烟,搞得小阁楼里进不去人。
所以在放任姜爷爷负隅顽抗两天后,任阮果断制止了这个错误,一手承包了烧火工作。
“姑爷爷?姑爷爷?任阮?”小阁楼里刚升起炊烟,外边便有一个沙哑的男声试探性喊话。
任阮和姜爷爷对视一眼,双双起身看向阁楼窗外,是任长寿。
男人正扒着自家三楼房间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拼命挥手示意,见姜爷爷和任阮注意到他了,任长寿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事实上他再开口,沙哑的声音里确也带上了哭腔哽咽:“姑爷爷,任阮,你们借我点吃的吧,家里……家里已经断粮两天了,我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可我媳妇她还怀着孩子,受不了了啊姑爷爷。”
姜爷爷没有说话,任阮看着对面悲伤到无法自已的任长寿,疑惑地问道:“长寿哥,你家房子后边不是有一片小菜地么?你怎么不试着先去地里拔点菜回来啊?”
他见过任长寿家的菜地,就在房子的后边,胆大一点把握时机,冲出去薅一把回来不难,再猛一点薅一筐也不是不行。
任长寿哽咽声稍稍一顿,随即放声痛哭起来,声声悲恸好似要把自己的委屈无奈全部宣泄出来。
“不是我贪生怕死不敢去啊,任阮,我死了没什么,你玲芳嫂子前些日子见了红,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死了没什么,你玲芳嫂子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啊,姑奶奶,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任长寿喊人的时候秋华奶奶就听到了,急匆匆上楼,刚进阁楼便听到任长寿痛哭说自己媳妇玲芳情况不好,当即脸上就爬上了担忧。
“见红了?现在怎么样,还有血流出来吗?肚子呢?肚子疼不疼啊?”秋华奶奶连声问道,任阮也急切地看向对面一脸狼藉的任长寿。
“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姑奶奶我怕啊,玲芳现在只能躺着,一动就不舒服,在真的怕啊姑奶奶,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求你们借我点粮食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们一家,我跟玲芳做牛做马百倍千倍报答你们。”
任长寿呜呜哭着便双手合十作拜,一下又一下。
阁楼里,任阮眉头紧蹙,秋华奶奶也是一脸担忧和为难。
“老姜啊,你看这……”
“我们……要不就拿一些吃的给他们?”
任阮承认他动摇了,任长寿有没有吃的他不在乎,但那个上门给他送吃的陪他说话安慰他的大姐姐,任阮真的不忍心也很担心,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恨不得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跑下楼,去探望那个善良的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