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小野鬼
沉沉出西门，悠悠度人经。
虽不时寒食，未减孝子心。
五更刚过。
岑先生就带着一大帮徒弟、帮工来到了伯爵府。
等到天正亮时。
府内已是一片素缟。
正堂内已经摆上了三口黑漆大棺。
里面分别是他祖父、父亲和母亲的衣冠。
这是衣服都是从种子箱里翻出来的。
每件都曾包裹了不少的种子。
本来周宁对原身的祖父等是没有啥感情的。
立衣冠冢也打算简朴一点。
但最后想了想。
为了感谢他们带回来的种子。
他还是决定将其风光大葬。
人活一世不就为个名吗？
岑先生开始和周宁商量着流程。
今天去西门外是祭祖立冢两件事一起干的。
这自然要分出一个先后顺序了。
根据周宁提供的信息。
岑先生在西门外找到了周宁曾祖父等祖辈的墓碑了。
多年没人祭扫了，早已是野草丛生。
还有衣冠冢的事情。
岑先生已经选定了墓穴，刻好了石碑。
就等着下葬了。
终于。
时辰到了。
三具黑漆大棺放在马车上一起从伯爵府发丧。
最前面是白事的吹拉班子。
以及二十四名念着度人经的道士。
然后是招魂幡等旗番队伍。
接着是身着孝服的周宁。
中间就是三具棺材。
再后面又是三十六人的素缟旗番。
最后面。
还跟着长长的送葬队伍。
一次发丧三棺。
这在整个长安来说也是很少出现的。
于是围观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
有些人的消息比较灵通。
向旁人解释着这其中的原因。
当听到三具棺材里面装的都是衣冠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难得啊！
只剩衣冠都还能这么的风光。
送葬队伍一路向西。
前面的白事班子吹吹打打。
中间的道士咿咿呀呀。
最后的职业哭丧人则是哀嚎震天。
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引起不少人的围观。
出了金光门后。
再行几里路就看到了一大片墓葬区。
接下来就是下葬了。
三个新墓穴和祖上的老墓穴挨着的。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家族墓群。
也方便周宁以后祭祀。
很快。
岑先生的法事做完，新棺跟着下葬。
同时老坟也整理修缮了一番。
而后。
整猪、整羊等牺牲摆在墓群前。
这叫少牢。
以周宁的身份完全够格用了。
如果再加上整牛的话，就变成了太牢。
那是天子之礼。
犯忌！
周宁随着岑先生的引领，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祭祀大礼。
等所有礼仪完毕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由于只是衣冠冢，且祭祀时间也不是清明。
所以整个程序都尽量的简化了。
现在礼仪完成后。
岑先生就示意都结束了。
呼！
周宁悄悄的出了一口气。
当了一天的木偶，也把他累的够呛。
就在众人准备收拾回城的时候。
周宁发现了一个问题。
怎么周围围了这么多衣衫褴褛的小孩？
仅粗略数了一下。
就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这群小孩子里大的有十来岁，小的才三四岁。
全都是瘦骨嶙峋的脏小孩。
这些小孩也不说话，也不上前。
就这样远远的围着墓地。
在他们那空洞麻木，没有任何生机神彩的眼神里。
只有墓前的那些牺牲和贡品。
“老孟！”
周宁叫来了孟兆新，指着那些小孩问道：“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家主……”
孟兆新看了一眼这些小孩后，解释道：“这些都是小野鬼，来捡贡品吃的。”
“待会儿我们的这些牺牲和贡品也分一点给他们吧。”
“不然这些小野鬼会破坏墓地的。”
“什么小野鬼？什么捡贡品？”
周宁彻底懵了，问道：“这些不都是活脱脱的人吗？怎么成野鬼了？”
“呃……”
孟兆新哑然，解释道：“家主，我说的小野鬼只是这些小孩子的外号。”
“这附近的人都称呼这些在坟地里捡贡品的小孩子叫小野鬼。”
“但凡有人来祭祀，他们就会围上来，不吵也不闹。”
“可你要是不分点祭祀贡品的话，等人走了他们就会破坏墓地。”
“什么？！！”
周宁的世界观开始受到了严峻的冲击！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这世上居然会有孩子在坟地里捡贡品吃！
难得他们不怕吗？
难得他们的父母不管吗？
“家主啊！”
听完周宁的疑问，孟兆新苦涩的解释道：“他们当然怕了。”
“可是怕又有什么办法呢？相比于鬼，他们更怕饿肚子！”
“你在长安城里没有见过乞丐吧！这是五城兵马司的功劳。”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长安城里怎么能有乞丐呢？”
“所以！这些无法进城乞食，又无法远行到其他的城镇的小野鬼就没有办法了。”
“只能抱成团，来坟地里捡贡品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的父母不管他们？”
“呵，如果他们有父母管，还会沦落到这里来吗？”
“官府呢？！”
周宁的双眼都开始变红了：“官府为什么不管？”
“官府？”
孟兆新道：“整个长安周边这么多孤儿，官府怎么管得过来？”
“而且，每年都有不少逃难的逃到长安来。”
“官府管得了几个？还是管的了所有？”
沉默！
无言！
泪下！
周宁死死的咬着嘴唇，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些小野鬼。
而这些小野鬼在看到周宁向他们走来后。
仿佛被惊着了一般，立刻就开始快速的后退着。
等到周宁不追了之后，他们就又停了下来。
周宁再上前两步，他们就接着退后两步。
无奈之下。
周宁只能朝他们招了招手。
可是。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依旧是空洞麻木的看着远处的贡品。
周宁给孟兆新招了招手，示意他拿些能吃的贡品过来。
孟兆新懂了。
立刻就端了两盘酥饼过来。
周宁接过盘子，转身向着小野鬼们伸了伸手。
示意他们过来吃。
这下。
小野鬼们终于有反应了。
两个个子最高的小野鬼结伴走了过来。
周宁本以为是两个小男孩。
可是等他们走近了之后才发现。
其中一个居然是小女孩！
周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蹲了下来。
然后将手中的盘子默默的递了过去。
他知道这些小野鬼现在的戒心还很重。
所以。
只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