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阿娇闻言哑然,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说何是好。
“走啊,入宫去。”地涌夫人反倒是扬起了森森笑意,她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如此也好, 也好!没了辖制, 待我们姐妹去宰了那狼狈为奸的国王、老鹿, 好叫他们知道厉害!”
话音未落, 便化作一阵黑风裹挟着雷霆之怒向着内城王宫中卷去!
什么隐匿潜入、什么小心行踪……
地涌夫人如今却是半点顾忌也无。
阿娇心中亦是沉闷不已,她吞下口中的安慰之词。脚尖轻点便追了上去。
“莫要伤及无辜之人!”阿娇只来得及叫这么一声,便见那飒飒黑风直接卷入那王庭之中。倒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如今妖怪伤人因果太重, 若是无故伤人,恐有损道行。
前头黑风横冲直撞,一路撞入那伫立于皇城最中心的豪华宫墙之中。一时之间飞沙走石,惊起宫娥侍从无数!
不过片刻, 整个王宫之中便乱了起来。
什么天王发怒、妖精吃人、速速禀报陛下等种种言论哄哄闹闹不一而足。
阿娇概不理会,只循着那地涌夫人卷起黑风妖气一路追入后宫之中。隔着一道宫门,尚不及入内便听一女子厉声尖叫。那声音中的悲痛之意哑然而现, 指戳人心肺腑, 她当即不顾其他直闯而入!
宫室之中一龙袍男子双眉紧锁。
他盯着身前宫装女子,面上强忍怒意地斥责道:“美人这是何意?此乃孤秋猎所得最好皮毛, 特意叫人硝制一番制成衣袍赠予于你。此番美意你不领情,怎还这般作态?”
那宫装美人抖着双手捧着一件玄色斗篷, 双目紧盯那衣上缀着的一圈细白领口。巴掌大的脸上颜色煞白, 姣好的面容也跟着狰狞起来。
阿娇一见那斗篷便知不妙。
果然那宫装女子眼色一厉,便是抖着唇瓣哑声喝道:“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 便见她五指成爪弹出尺长的青黑刃甲, 直接合身向着那比丘国王扑将过去!
“你、你、你是何方妖孽!”那国王面色一变脚下飞退, 口中连连呼喊:“救驾!救驾!速来救驾!”
可这般呼喊之声,却是注定只能在这殿内回荡。
地涌夫人不知何时也在宫室角落里现了身形,她如今略略冷静一番。冷眼见那媚儿一双利爪已是将那国君抓得面上鲜血淋漓,只差最后一爪直插胸肺,方才上前将其拦下。
阿娇见她动手面上一松,将已经掐在手中的风刃法诀散了开去——这胡媚儿一身灵气清正,走的是正统的灵修路子。
若是因这区区一个比丘国王毁了自身修行,到底可惜。
那国王见有人拦,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躲在那地涌夫人身后颤声道:“仙师!仙师救救孤王!求仙师快快收了这妖孽!”
那胡媚儿眼中含恨,侧身一脚便踹到那国王胸口,对着地涌夫人含泪冷声道:“姐姐,他杀了小五!你又为何拦我!”
这话一出,那国王更是惊惧非常。
此刻顾不得其他,只飞快地爬将起来,单手捏着佩剑,踉跄着向殿门出奔去!
地涌夫人亲眼见了那圈细白领口,不忍地别过头去。压了压胸中戾气,抬眼见那国王还锲而不舍地捶打合拢的大门,冷笑一声:“杀了他?那岂不是便宜了他!这般混账就要千刀万剐,再埋到山里去喂虫蛇!”
这般言语直叫那比丘国王两股战战。
他抖着身子背靠大门,冷汗津津地瞧着那并肩而立的姐妹二人,只觉这两人好似地狱而出的修罗恶鬼一般,凶恶的紧:“你、你你你……”
“孤王、我我封你为后、待你不薄,你却是为何要杀我?”他眼中几乎是要惊出血色来,哆嗦着嘴唇颤声问道。
“为何?为何!”
那胡媚儿几欲疯魔,她哑着嗓子质问道:“那你又是为何要杀我家儿郎!”
这话直叫那国王莫名其妙,妖怪家的儿郎,那也是妖怪啊!他是不要命了么,那里敢杀妖怪?他僵着地脸色扯出一抹似哭似笑,颤声解释:“误、误会,我怎会杀美后家的儿郎?
“咳!”阿娇咳了一声,在那胡媚儿警惕的目光下从柱后踱步绕出。
那国王先是惊喜,在看清阿娇面容后更是惊悚非常、两股战战——今后他怕是在见貌美女子,首先涌上心间的便是妖精二字。
阿娇对这那姐妹两手略一点头,伸手拾起滑落于地的毛裘斗篷。
她在那细白绒毛的领口上摸索一下,心中也是压抑地厉害——是狐族皮毛没错。她冷眼去看那比丘国王,温声问道:“陛下这裘袍皮毛何处而来?”
这话一问出,那国王面上便显出两分迷茫之色,他盯着斗篷愣愣道:“这,这裘皮乃是我秋猎所得,赠予美人。”
听闻此言,那胡媚儿眼中凶光更甚。
一双眸子泛着绿光,几乎以及化为兽类竖瞳!
阿娇却是拧眉不语,那秋猎之时正是胡媚儿受老鹿胁迫入宫之日。可既是受了胁迫,那小狐狸必定早就叫那老鹿拿在手中,怎的会叫这比丘国王猎来?
若说这其中没有那老鹿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这般想着,她声色更是轻柔。
“陛下猎的是什么?在哪里猎的?”
那国王眸色混沌,仿若陷入梦中,喃喃道:“貂,猎了一只黑貂。在在猎场东侧猎杀了一只黑貂。”
“那白领所谓何物?”阿娇摸着斗篷上细白的绒毛,轻声问道。声音和缓而悠长,内里含着中莫名的韵律。
“白狐皮毛。”那国王略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
“哪里来的?为何要镶在那斗篷之上?”阿娇抬眸,盯着他混沌无神的眼睛。不止是阿娇,那地涌夫人和胡媚儿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胡媚儿更是手呈爪状,紧盯他喉口心肺!
“国、国丈……”
他不耐地皱起眉头:“国丈送来四条狐皮,说是美后喜欢,孤便叫人挑选剪裁一番缝制一起。”
这话一出,被说是地涌夫人那姐妹二人,便是阿娇都恨得不行!
四条!
四条狐皮!
胡媚儿收养的那一窝小狐不过五只,误事毒物那回体弱的小三便没撑住。剩下的小狐,刚好便是四条。这般数目一出,叫她们姐妹再无法自欺欺人。
那老鹿当真是好一番算计!
若不是阿娇恰巧前来问出真相,这杀亲之仇只怕就稳稳地扣在了比丘国国王头上!这般隔着杀亲之恨,他只需稍一挑拨,胡媚儿怕是会心甘情愿的被那老鹿算计,只为毁了这比丘国的千秋基业。
这般一来,他便可坐享其成。
地涌夫人与胡媚儿两人显然都是心思玲珑之辈,不用阿娇多言相通了此处关节。
此时都是眸现怒火,只恨不得将那老鹿拆骨剥皮、千刀万剐!
“这位姐姐,劳烦——”
胡媚儿深吸一口气,颤着手从阿娇手中接过那见斗篷拥入怀中,声音仿若是含在胸中欲发不能:“劳烦问问我那其他孩儿尸身何在。”
阿娇也不推脱,转首对着那比丘国王问道。
那国王这回却只是摇头:“制衣局的宫人未曾禀报。”
地涌夫人拍拍胡媚儿的肩膀,对着阿娇施了一礼,之言道:“公主这摄魂之术可准?能够保证他所言为真?”她心中已是相信,不过是白问一句求个定心——这般事情,哪怕有一丝转机都好。
阿娇心中明了,道:“我这摄魂之术传自姑母压龙山君,虽是只学了个皮毛,可他既出口作答便不会有假。”
“叫他醒来,将我家儿郎尸身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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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阿娇等跟着那两股战战的比丘国王寻了那剩余的三条狐皮,那几条狐皮以被剪裁得瞧不出本来模样。比丘国王战战兢兢地觑着几人的脸色,心中早就将那国丈骂了三四百回!
那胡媚儿甚至不必伸手去摸,只需一眼便认出正是她收养的几只小狐——那几只小狐她日日精心照料,皮毛上是何种的纹理颜色、毛发是粗是细、是硬是软便是比之眼睛都能绘出。
此刻,断断再无半丝侥幸之心。
她当即泪如雨下,双腿一软便歪倒在地涌夫人怀中。
阿娇冷着脸取了只纳物囊,仔细地将那裁的七零八碎的狐皮收敛起来,复又塞到胡媚儿手中。
几人默不作声地腾云而起,在那比丘国王庆幸的目光之中直奔柳林坡而去。
那老鹿,不杀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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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几人在宫中逼供之时,龙三正领着阿小与那老鹿对饮。
“鹿老这丹方不错,只是不是若是开炉几日成丹,可需护法?再者若要开炉炼丹,您这清华府……”龙三略一摇头,“这般灵气,怕是不行呀。”
鹿老拂须呵呵笑道:“不忙不忙,我这丹药若是开炉必要炼上个七七四十九日!倒是再那比丘国王宫中开炉,刚好也借一借人皇之势。”
这边是胡扯八道了。
区区一个比丘国,和人皇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龙三二人也不揭穿,只顺着他的话头随口恭维。
这个说当真厉害,那个道不愧是长生妙方。
直叫那老鹿面露得色,心中飘飘然。他有饮尽一杯清酒,咳了一声道:“怎的是二位前来?你们那什么玉面公主……?”
积雷山距离此地甚远。
他派出打探的小妖还未曾归来,故而还只以为玉面公主不过是一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借着长辈势利驱驰妖王妖将。
这般一来,口中难免轻慢。
这话一出龙三、阿小都不由拧眉沉目,然阿小不过是眼珠一转便换上了一幅烦躁表情:“咱家那位公主殿下就是太过的优柔寡断!这般好的几乎竟是不知把握,还硬要说什么回山再议。”
听到这话,那鹿翁方才松了口气。
“无妨无妨,毕竟是大桩的买卖,谨慎些也好。”
他大度地笑着摇摇头,状似随口道,“不过可不能久拖,我和丹药宜早不宜迟的。若是你们积雷山不愿,我去邀那狮驼岭的三位大王也是一样。”
龙三面上一动,故作惊诧地追问道:“可是那八百里狮驼岭?您老和他们也有交情?”
鹿翁面上高深莫测,只是捋着胡须含笑不语。
心中却是暗暗腹议着,这几个山野妖精不知天高地厚。
那狮驼岭的几位他与他却是算是有那么几分的香火情,可那几位各个都大有来历,神通广大,哪有一个好忽悠的主儿?若是敢打那头的主意,还不得叫人掀了摊子扭送回去?
不过这也不妨他扯着狮驼岭的大旗,请这几个山野小妖入瓮!
“这般好事还犹豫什么?要我说就该早早定下省的便宜旁人嘛!”阿小转头对着龙三道,“不若你我先行应下?便是山中不愿,我们也可自己凑上一份!”
龙三故作沉吟,捏着杯盏游移不定。
鹿翁眼中精光一闪,一副推心置腹之态:“老朽瞧着二位小兄弟和眼缘儿,若是二位商定,且先随意拿出些单子上的东西做平整,倒是我这延寿丹开炉,必有二位一份!”
空手套白狼?
阿小见龙三微一点头,立刻便是咬牙跺脚,做出一副心痛之态。
他磨蹭了半晌方才从袖中掏出一直长条玉盒,置于案上推了过去:“别的不说,我积雷山山中盛产灵参——这五百年的紫参便交予鹿老参上一份!”
鹿翁一见那盒中灵参宝光氤氲,当即便面露垂涎之色。他故作淡定地将那玉盒收入怀中,一张老脸上登时便笑将起来:“好!好!两位放心,待得我们药材凑齐,日后开炉定少不了二位的神丹妙药!”
阿小瞧见他眼中的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贪婪之色,不由得真心实意地感叹道:“您这,可真是好本事!”
几人各怀心思复又相互让酒,你来我往之间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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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酒酣之际,那老鹿忽觉心中一悸,手往怀中一摸便掏出一块碎成两半的玉环,当即便是面色大变。
龙三两人对视一眼,问道:“鹿老这是作何?”
鹿翁手中九节蟠龙宝杖往地上一敲,对着两人拱手道:“有几个不长眼的妖魔孽障竟是往那比丘国王宫之中作乱,待老朽前去降妖除魔!几位稍且安坐,老朽去去就来。”
这话说的端得是冠冕堂皇,再配上那一脸的正义凛然,若不是两人知道这人的三分底细,说不得也就信了。
“忒得猖狂!”
阿小手中酒坛子一仍,踩着桌子醉醺醺地歪了过去,拦着那老鹿的肩膀:“鹿老莫、莫急,待我与你同去助……助力!”
这幅醉态叫鹿老瞧得瞠目结舌!
这般过去,不拖后腿都是好的,谈何助力?
“放心,我看着他。”龙三略一使劲儿,便提着阿小的领子随那老鹿一并升起云头,“鹿老只管专心除魔,断不会叫你为难。”
言语之间那阿小张牙舞爪地往鹿老身上扑去,一副要与其相亲相爱之感。
只唬得他赶忙转瞬驾云,和那醉鬼拉开距离。
阿小依在龙三臂上,两人转头两厢对视,尽皆瞧到对方眼中凝重,哪还有半分醉态?
比丘国中事宜。
应当便是公主那边儿出事儿了。
他们跟着这老鹿,也好随时变化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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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阿娇三人,从那比丘王宫中出来皆是一身的杀气腾腾。
她们行踪上半点儿未曾遮掩,直奔柳林坡方向而来。
“姐姐!”刚出比丘国城门,便见那孔雀公主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地涌姐姐、媚儿姐姐!都出来了,可是找到了小四小五几个的踪迹?”
这话一出,几人都是默然。
孔雀公主见势不对,颤着嗓子连连追问:“怎、怎么了?是不是小五身子又不好啦?还是那该死的老鹿伤了它们几个?”
“翎儿。”地涌夫人抬手抿了一下鬓间发丝,红唇轻启哑声道:“我们先去宰了那老鹿,然后再带……小五它们回家。”
地涌夫人声音暗哑,语带森然。
而再看向来温柔如水的媚儿姐姐,如今也是双眸赤红,口中念叨着那老鹿,一副只恨不得要生啖其肉的模样,只叫孔雀公主心中愈发不妙。
她叫两位姐姐的这般样子吓了一跳,本能地便不愿再想几只小狐的境况。
当下便抿着唇,颔首应道:“好!先去宰了那老鹿!我早就想将他那对儿鹿角磨成粉了!”
“走吧,我之前瞧着那国王剑上有块玉坠,碎裂之时引有灵气牵引。”阿娇手持玉珑,冷着神色道:“说不得,那老鹿如今已得了消息也不一定!”
若是跑了可是不妙!
那几只小狐虽不过是普通小兽,可说到底还是狐族。
同类相伤,这老鹿用小狐性命算计青丘狐女,这笔账若不好好算算,岂不是叫天下笑我青丘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