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念不可说(四)
只可惜第二天早上她一醒过来,满脑子就都是席珏城今天下午要走了。
她一个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在窗前托着腮看后院里刚长出的嫩黄色的迎春花。
明黛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太无聊了,于是便来找她一同上街做几身新旗袍。
她们买了好些东西,这街逛着逛着,不知怎的,便从城中心逛到了城门口。
明黛也不解怎么就走的这么偏了,只知道沈裴湘一直说往这边来有一家卖枣泥蛋糕的小摊,只是都要走到城外了也没见着有卖什么枣泥蛋糕的。
直到看见城门口站着的男人与军队她的疑惑才解去大半。
许是缘分,也许是一个想来,一个在等。
沈裴湘站在离城门口十几米外的街口,席珏城则在城门口正中央。
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她看不太清男人的脸。不自觉的走近,心都开始胡乱的“砰砰”跳,脸上却伪装的很是淡定。
席珏城见到她,那双桃花眼里有他想掩盖却仍旧流露出来了的欣喜之色。
“还挺巧的……我原是想来这边买那家枣泥蛋糕的…但不知怎的没了……”虽然这么说很假,但沈裴湘并不想承认自己是想来送他。
况且…她真的是想吃枣泥蛋糕来着……
男人只是盯着她看,似乎并没有听她说什么,那双眼里满是留恋。
他想将女人的模样印在心上,带着一起去江城。
“所以…不一定能来接我,就顺道来送送我是么?”他问着,剑眉微微上挑。
顺道也好…顺道也好。
沈裴湘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两人便再也不知说什么。
城门外是整装待发的军队,韩行从外头进来在席珏城耳边低语了一句,便又准备默默退回去。
彼时站在远处的明黛见着韩行,便扬起手对着男人挥动,脸上挂着明艳又张扬的笑。
韩行见着这一幕,转身的动作一滞,女人明媚如春日里的骄阳,叫人根本无法忽视。
他有些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收回目光,匆匆回身逃开。
而不远处一身青绿长裙的明黛看着韩行逃开的背影,笑得更开怀。
城门口站着的二人也迎来分别。
“我得启程了。”席珏城缓缓开口。
春风从云边吹下来,穿过二人,扬起沈裴湘那身藕色旗袍的的裙角。
她点点头,随后又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开口,生怕来不及说:“听说江城的酸枣糕很美味,若是你能带些回来的话…我…我可以来接糕点。”
席珏城听着她说的话,唇角愈发向上扬起,只觉心头被一层浓浓的蜂蜜给糊住了。
他点头一口答应:“好,你就等着吃吧。”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不再回头留恋。
因为他只怕若是没能一鼓作气的离开,但凡回头一次,他便不想再走了。
便成了那弃甲曳兵而走的士兵。
沈裴湘看着男人清隽挺拔的背影慢慢的慢慢的越走越远,直到他走出城门,站岗的士兵将城门给重重的关上,她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一时之间怅然若失,黯然的收回眸光。
而席珏城,在听到城门关上之后,心中也空了好大一块,脸上的笑意也被敛去,半分都不剩,那张明明笑起来很好看的脸又成了扑克,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似乎方才在里头流露出来的温暖与色彩都是错觉。
如今那双眼里只有淡漠与肃然,还覆上了一层阴霾,浑身的气场也叫面前军队里的士兵大气不敢出,个个站的笔直。
他只是淡淡了看了眼整完队形之后的军队,见没什么问题便同韩行说了句:“启程吧。”随后上了军车。
边上的韩行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方才还一副如沐春风般的少督军如今又换上这副会吃人的模样总叫他有些恍惚。
果然,这裴湘姑娘有魔力。
能叫少督换一副模样的魔力。
席珏城走后,沈裴湘的日子过的很寻常单调,甚至有些乏味,不过他这一走,后台的花又多了起来。
花都是些开的正艳丽的好花,不过到底艳俗,到底廉价,她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席珏城离城的第五日,季照华也被家里放了出来,被关紧闭的这些天可把他憋的够呛,这刚一出来,他便先去赌场酒馆花楼这些地方消遣颓靡了几日。
花楼的姑娘看腻了,他便跟着苏家的小儿子去了梨园听戏。
台上的沈裴湘水磨腔宛若天成,配着丝竹管弦之声,叫台下许多人都听的痴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再唱到这,台下却没了那个一身军装翘着二郎腿昏昏欲睡的男人。
满堂宾客却难见旧颜色。
她黯然收回眸光,仍旧吊着嗓子唱完了这出戏,谢幕后她便往后台退去,也不知是谁忽而在宾客席上大声叫嚷起来:“等等别下台啊,再唱几出,唱的好爷重重有赏。”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季照华。
他方才喝了些白酒,如今酒精上脑,满脸通红不太清醒的模样,边上的听客们多少有些不解与惊措的看着这个似乎不是很清醒的年轻男子。
沈裴湘都懒得转身看是哪个醉鬼在耍酒疯,继续往后台走。
男人却再次出声,已经醉的口齿都不太清晰了:“说你呢唱戏的,还不站住活不耐烦了差不多”
边上的苏家小公子只觉丢脸,想拦着季照华却又拦不下来,早知道就不让他喝这么多酒了
这话倒是叫沈裴湘来了兴趣,她倒是好奇,谁这么喜欢在这装大爷。
她将身上垂坠的戏服理了理,回身往戏台中央去,她的身姿曼妙,纵使是在宽大的戏服之下也还是叫人浮想联翩。
那张脸被厚厚的脂粉盖住,却盖不住她那双凤眸里的风情与冷艳,也盖不住那张犹如画卷中仙女般的脸蛋。
她轻笑出声,眼尾微微向上翘起:“哟,是哪位爷口气这么大啊?我的戏一日两场,过时不候,爷要是喜欢,明日再来吧。”
明明这句话是客客气气的,但不知为何,总叫人听起来多带讥讽取笑之意。
季照华眯着眼听着女人的话,打了个酒嗝,熏得边上的苏仰禹差点反胃。
“你个戏子摆什么架子,啊?我叫你唱你就唱”
她平生最厌恶旁人唤她戏子。
霎时之间那双凤眸之中只剩下厉色与冷艳,语气也不再显得客气:“我这戏子比较特殊的,公子你使唤不动。”
她说完便再不理男人,自顾自离去。
季照华只觉颜面扫地,原本还想闹上一出,被苏仰禹生生给拉住了,才没继续出糗。
但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尤其是酒醒之后得知这戏子是席珏城身边的女人之后,更想好好教训一下,出口恶气。
在这又一年的春季里,似乎万事万物都在谱写新的故事。
柳家的后花园里又添上了几株贴梗海棠与几盆柳如烟与宋彰明亲手修剪的盆栽,绿油油的很是养眼。
柳府是京西城中的老府邸了,占地面积广阔,有一座小后花园与飘满浮萍的池塘,柳如烟是个擅打理的,把前宅后院收拾的井井有条,古色古香。
夜里,宋彰明站在花园里看着摆在墙角的那几盆新鲜的绿植,被他与柳如烟裁剪的很是精致。
身边的仆人三九匆匆来报:“先生,梨园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男人摆弄花草的心思即刻消散,焦急发问:“出什么事了?”
三九轻声在他跟前低语,又警惕的确认此时花园里没其他人路过后才开口:“沈小姐被季家小少爷为难了,那小少爷也幼稚,派人在街上夺了沈小姐的包,今日又在梨园生事,同沈小姐吵起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抢包?沈小姐没受伤吧?”倒也的确只有季照华才能做出这样幼稚荒诞的事情来了。
“应该是没有的,不过现下二人在梨园闹开了,汤老板不在城里,场面有些乱了套。”三九垂着眸仔仔细细的汇报。
宋彰明的眉头越听便拧的越深:“什么叫应该,什么叫乱了套,不行,我得去看看。”
男人说着便迈着步子往前门走:“你去把车开过来。”
“是。”
他正要跨出正门时忽而被柳如烟叫住。
她刚炖了参汤想着给宋彰明送过去,刚过来就瞧见要出门的他:“这么晚了要去哪?我给你炖了参汤。”
宋彰明闻声停下了脚步,回眸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柳如烟,月光之下更衬得她温婉可人,他有那么一瞬的犹豫,看着女人只觉心虚:“码头有些事情,我去去就回,你放着,我回来喝。”
“那你早些回来,待会凉透了。”女人叮嘱着,语气是一贯的温和。
“好。”他点头,没再敢多看女人那双温柔的眉眼,怕再看下去自己就要露馅,回身步履匆匆的上了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