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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斗曲篇(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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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呀,这点事还难不倒我。”赵光明淡淡回复。

    四大名著上映于八九十年代,其中的主题曲更是家喻户晓,分别是西游记的《云宫清音》,三国演义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水浒传的《好汉歌》,以及红楼梦的《枉凝眉》。

    赵光明在徐州演出的那几年,曾经不止一次演奏过这些主题曲。

    不说碾超世界级唢呐大师,对付他们这些乡下学徒还是绰绰有余。

    接受挑战以后,便和他一块来到八仙桌旁边,人手一根唢呐管子,随后说道:“要不然,我先来打个样?”

    “哼,小看谁呢,这可是我们马家班,要吹也应该是我先。”马天来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话间,就将他给挤到一边,随后拿起唢呐调试了一番,喝了口水,便有模有样的演奏起来。

    按照四大名著的知名程度,首先吹了《云宫轻音》,其次是《好汉歌》,《滚滚长江东逝水》。但一口气吹奏这些显然不够,连续吹完这三首以后,他又开始想象着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的红楼梦,喝了口水,开始演奏。

    《枉凝眉》是红楼梦的主题曲,作词曹雪芹,作曲王立平,与前三首不同的是,这首曲子比较细腻,每个音调都极为悲怆。与马天来粗矿的演出风格恰恰相反。

    在他的演出生涯当中,貌似还从没挑战过类似的曲目。即便是马师傅和两位师叔,也未必能有这个胆子接下这种挑战。

    马天来本身也不擅长这种曲子,当初开口,也是以为赵光明接受不了这样的挑战才夸下了海口。不过现在既然话赶话落在这了,他也不能临阵退缩。起码在前三首的完整程度上他是有信心的,就算出现差错,也不至于丢脸。

    “《枉凝眉》,红楼梦主题曲。”马天来说罢,长吁了口气,拿起唢呐开始演奏。然而,因为这首曲子太过远古绵长的缘故,每段都很考虑人的气力,同时还要加进一些感情进去,没过多久,他就因为种种原因中断了演奏。

    再想继续的时候,已经紧张的手指错乱,打乱了原有的节奏。

    “天来,继续啊。”其他长辈正以期待的眼光看着他。若论天赋,他是整个班子里最高的。但是就因为性格太狂,一直以来都喜欢在班子里出风头,显得不太稳重。

    马天来在一众期待的眼神中,重新呼了一口气,贴近咪儿,可他还是没能挑战成功。

    无奈之下,叹了口气说:“师傅,各位师叔,这首曲子太难了,我不太会。”

    “行吧,难为你了。”几位长辈显得有点灰心。

    就在他放下唢呐的工夫,赵光明缓慢的靠近台面,微笑着说:“吹的不错,只可惜太狂。唢呐匠人本身的天赋固然重要,但还要应该注意本身的修养,需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道理。”

    赵光明并没有卖弄的意思,只是想以过来人的经验好好说服对方。然而此时,马家班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没有马天来的本事,全都投来鄙视的目光。

    尤其是马天来,更是瞧不上他说教的语气。虽然没有完美的复制出最后的曲子,可还是用瞧不上的目光看向他说:“哼,少跟我来这一套,有本事你来。”

    2

    “小子,这可是你要听的,别怪我不给你师傅情面。”

    赵光明只当他是年少轻狂,并没放在心上,而后笑了笑,嘴巴贴住咪儿,一口气将这四首曲子给演奏了个遍,完美度不说接近百分百,可也听不出什么大的瑕疵。

    众人听完以后,全都原地呆住了。

    什么?他居然比大师兄还有本事,完美的将这些主题曲给演奏了一遍?

    要知道,这些主题曲可是由一些作曲大师精心雕琢而成,难度系数不亚于全国十大唢呐名曲,他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演奏完成?这哪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造诣!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子一出场,我还有点瞧不上他,谁承想,本事居然这么大!

    别说让他代为选举马家班下一任的接班人,就是将朱载堉杯的第一名让给他也不为过!

    这小子的水平,堪称国家级大师。

    “哈哈哈哈……”马家班班主马银河忽然间朗声一笑,打破了这种僵硬氛围,然后说道,“四大名著电视剧上映于八九十年代,它们的主题曲哪能是我们这些乡下人能够沾上的?其中,无论是《云宫轻音》的仙气,还是《好汉歌》的洒脱,一般唢呐匠人都无法复刻出完美的地步。更别说后来的《滚滚长江东逝水》与《枉凝眉》了。光明啊,你能演出这些高水准的曲子来,真是让我叹为观止,我的那些个小辈们都不懂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接下来还是想想选拔班主的事情吧。”

    马银河都这么说了,赵光明自然也要给他一些情面。只是在这之前,他得指出马天来身上的缺点,要不然将来以后,他还会败在其他人身上。

    他对着马班主微微一笑,然后说道:“马班主,请您先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对天来兄弟说。”

    “天来兄弟,不知我这么称呼你可不可以。”

    见他扭头用和缓的态度看着自己,马天来一度楞在原地,不知所措。没一会儿后,逐渐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赵光明拍了下他的肩膀,接着又道:“我觉得中国的年轻人就应该有你这样的狂野和叛逆,但是,一定要切记过度。三十岁之前,随便怎么狂都没事,因为不狂没本事。三十岁以后,就应该注意场合,在狂的基础上,多一些谦让态度。这次是马班主请我来,我也当你是自己人。要是下次还这样,那可不保证会是我这样的态度。所以说,折在自己人手上总比折在外人手上要好的多。我说的话,你能明白不?”

    马天来再狂妄,可在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赵光明这样的人。他打心里不甘心就这么败了,又打心里接受自己的弱点,而后跪下来,向赵光明抱拳行礼:“赵班主,我错了。”

    “很好。”赵光明欣慰的看着他,没一会儿,便回过头来对着马银河说,“马班主,我看用不着选了。一个人肯接受自己的弱点,那就是最大的能人。我觉得马家班班主也应该让给这样的能人才对。”

    3

    马银河乐呵了一下。

    他和赵光明想到一块去了。

    从头到尾,对于接班人的人选也一直落在马天来身上。

    只是觉得他太狂,将来以后会吃亏,于是就找来找光明,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他。

    现在他也知错悔改,认识到自身的弱点。

    马银河也松了口气,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弄什么选举比赛了,直接把班主的位置传给他就是。”

    无疑,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马天来这样的能人。

    整个班子上下没有一点意见,随后说道:“就是嘛师傅,早该这样了。”

    “大师兄是咱班子里年轻一辈的翘楚,有他带领咱这个班子准没错,俺们都没什么意见。”

    “……”

    下午,马家班正式举行了班主接任仪式,整个院子的氛围那叫一个欢快,欢声笑语,把酒言歌。

    赵光明被留下来吃了一顿饭后,回去向师傅交差,将这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贾步忠听完以后哈哈一笑,拍着赵光明的肩膀道:“好小子,真没给老子丢脸,都懂得将咱贾家班的美德给发扬出去了。我老汉生平都没什么遗憾,尤其是将班主的位置传给你。你啊,真是一个优秀的人才。”

    “哪有啊师傅,这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吗?”赵光明挠了挠后脑勺说。

    “好小子,真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贾步忠十分满意的看着他,“不过先别忙着骄傲,这几天调整一下状态,带着你的几个班子成员多多排练。过两天贾家祠堂有一场祭祖活动,我会带你们过去演出。这次演出可不比以前,是咱们和贾家分支的一场较量。赢了的话,将有机会获得一条长虹。那可是贾家的圣物,有驱邪避灾的作用。我老汉年龄大了,正需要那种东西护身。到时候可别给我丢人。”

    “我知道,这几天就把这件事通知其他成员。”赵光明说着,随后就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天黑了,他也忙着做下午饭。趁着吃饭期间,向师傅了解贾家分支的情况和来源。

    贾步忠边吃边说:“贾家一开始也是从山西那边迁过来的,祖上是一对兄弟,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就分开。流传到现在,出现了两家唢呐势力。一个是我们,一个是贾麻炳、贾凤祥夫妻。而且每隔三十年都会有一场祠堂祭祖活动,目的就是为了争夺那条长虹。你是后来拜师的,不了解这个。三十年前,我们和他们有过一次较量,只不过哪一次演出失误,输给了他们。长虹虽说是一件信物,可更像是一尊奖杯,一个荣耀。只要我们能拿下,下次祭祖活动我们就有主动权。”

    “这样啊……”赵光明听完以后回复,“放心吧师傅,我一定不

    会给您老人家丢脸的。”

    “好小子。”贾步忠宽心的看着他,“吃饭吧,吃完饭后,就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把这件事通知给其他成员。”

    4

    赵光明答应好师傅以后,就和他一块吃了下午饭,晚上,收拾完家务后,躺在床上,想象着过两天祭祖的画面。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这件事通知给了其他成员。

    趁着各位师兄弟还没睡醒期间,站在院子前头拍了下手,说道:“精神一下,通知大家伙一件事啊。过两天贾师傅会带我们去参加一场祠堂祭祖活动,到时候我们会和贾凤祥夫妻碰面竞争比赛,师傅说,获胜的一方会获得一条长虹。我们班也经历了几次分分合合,正需要这种东西来镇场,听说可以趋吉避凶,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到时候大家伙努力一下,千万不要给师傅丢人。”

    赵家班的人听完以后,脸上的瞌睡劲瞬间全无,而后便开始议论。

    贾根来好奇心最重,询问道:“祭祖活动?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从小生长在这块地方,期间随着我爸也跑了不少场子,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个?还有,这和贾凤祥他们有什么关系?”

    “师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贾崔来说道,“你出生的晚,早些年我和班子里的老一辈人参加过,据说是贾凤祥他们原来和我们一样,都是贾家祖先留下来的后人,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就分开了。长虹就是我们两家之间的桥梁,谁夺到,谁就有祠堂那边的主动权……唉,简单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两个贾家之间的恩怨与比赛,说多了你也听不懂。”

    “对着嘞。”贾贵来也跟着拉起这个话题,“我和大师兄那会还小,亲眼看着师傅输给对方。我记得师傅回来以后因为这件事,好几天都没有搭理我们。”

    三十年前的祭祖活动,除了老一辈人以外,也就他们两人亲眼目睹了那段残酷过往。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段不愿提起的残酷过往。

    平辈人当中,贾禄来,贾根来都小,不曾见识过。

    连他们都没有印象,更别说赵光明收的那两个孩徒。

    “怪不得我们都没什么印象。”贾禄来说,“三十年前我还穿着开裆裤呢。”

    “我也是吃饭的时候听师傅提起过,反正不管咋样,这次我们一定要扳回一局,不能让贾凤祥他们瞧不起。”赵光明十分笃定的说。

    而他的号召力同样也是很大的,众人一听说那段耻辱往事以后,顿时间打起十二分精神,齐声说道:

    “对,不能让他们瞧不起。”

    “我们现在就排练。”

    “……”贾步忠看着此时班子里团结一心的样子,顿时间,眼泪浸湿了脸颊,他没想到,自己三十年前做不成的事,现在会交由这些子弟们来完成,而赵光明这个外姓人员,却悄悄带动了一整个班的魄力,这是他和先辈们谁都完成不了的事。一时间,背过身来,看着里屋供奉着的牌位,心里暗道,“先祖们,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他是我们一个班子的希望,更是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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