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斗曲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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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揣着对村子以及传统文化的追求热情,陈鹏让一凡驱车前行,很快就来到了街口,而车子也随着前方的拥堵,暂时熄火。
“怎么了?”陈鹏问。
一凡说道:“不知道,前面围了好多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陈鹏朝着前方看了一眼,而后说了句下去看看后,随着一凡一起凑到了人群当中,见前面几个人吵得很凶,就随便找了个老乡询问:“老乡,前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老人生病了吗,两家兄弟正为了遗产的事闹呢。”其中一个知情的村民说。
陈鹏一下子就联想起了那篇文章所涉及的养老问题,皱起眉头:“谁和谁闹呢?”
“好像是老大背着老二把他爹的遗产给收了,然后老二不服气,就这样两家闹了起来。”那个知情的村民回复。
而他这么一说,很快就有邻近的街坊看不下去,反驳道:“不,不是这样。老大的人品没啥问题,倒是老二一直这么无理取闹。只要是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们家是以皮影为生的,那玩意也不是做生意,挣不了几个钱。现在老人家病了,全都是老大一家在照顾。老二,老三混不吝,时不时的过来闹一下。”
“奥,原来是这样……”陈鹏随即知道这一家子就是那篇文章的原型,扫了眼在场的人后,立马就锁定在一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身上,而后走了上去。
一凡随即跟在身后。
“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当中谁是赵光明?”
“我是。”赵光明走了过去,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位大人物。
陈鹏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而后说道:“你寄过来的那篇文章我看了,上面写的很好,反应了我国当下的一个热点问题。”
“谢谢。”赵光明客气道,“请问您是?”
陈鹏正准备说什么时,一凡站出来道:“这位是省委副书记陈鹏,也是咱们地方的百姓官。”
赵光明随即联想到报纸上刊登的征稿负责人,而后整个人一下子肃然起敬:“哎呀,您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位征稿负责人?太好了,真是没想到您会来我们这种地方。”
“我来这儿一方面是为了寻你,一方面则是为了考察。你的故事和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很像,想必这就是你文章里面的原型吧。”
陈鹏一本正经的说。
赵光明点了下头。
“是这样的,这个是陈文龙,这个是陈文广以及他媳妇李雪如。他们家老父亲病重后,陈文龙就把老人家接到家独自照看。可是陈文广和他媳妇却以为他们是想独吞老人家的遗产,两家因为这种事已经闹过两次了。”
“那好吧,既然来都来了,顺便也把这件事给解决吧。”陈鹏说道,说话间,转移视线,闲庭阔步一般的向前走了几步。
陈文广他们平时哪见过这样的大官,再看一眼他后面的小汽车,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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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怎么办?对方可是省里面的高官,我怕我们应付不过来。”一见对方是有来头的,陈文广随即第一时间打起了退堂鼓。
李雪如当即从身后踢了他一脚:“没用的东西,他有他的说法,我们就没有我们的解释?你没看有好多乡亲们都不知情,站在我们这边吗?”
陈文广心想也是,即便是大人物,估计一时半会也难以将眼前的家务事给处理好,随即再次鼓起勇气应对陈鹏。
陈鹏来到他们身边,尽管知道原情,也没有第一时间责怪他们,而是先向他们介绍了下自己,等介绍完以后,又谈起眼前的事:“刚才我身边的文书也说了,我是你们这里的地方官,地方官要管就是各种不平之事。你们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直接说。是非黑白我自会秉公处理。”
“我叫陈文广,是这个家的老二。底下还有一个弟兄。我爸今年也七十多了,前不久刚被查出晚期癌症,医生说只能延长生存期。我们弟兄几个就觉得没有治疗的希望,便将他给接了回去。刚开始还很和谐,后来老大非得吵着要把爸单独接过去。我们也听他的,可是后来想想也太不对劲。”
陈文广慢条斯理的说:“我爸年轻时候是给人家唱皮影的,那会就连总理都和他见过,最风光的时候,都把钱给了我大哥。后来年龄大了,也偏向我哥,把我们弟兄冷在一边。再加上我哥总在我爸耳边说一些甜言蜜语,钱大多都到了他手中……书记,您说说,是这么个理吗?他把我爸接过去,不是为了独吞遗产,为了什么?”
“就是,他要是没有这个动机,俺们闲的没事会过来闹?就不觉得丢人吗?”李雪如也跟着扭曲事实,“书记啊,您今天来说什么也要为我们做主,要不然我们这些老百姓可就吃大亏了。”
“胡说。”站在门口的陈文龙连忙打断了她,“咱爸弟兄三个,我沾的光最少。早年间他老人家是挣过几个钱,可不都用在你身上了吗?你和你媳妇订婚,结婚,生孩子,办满月酒,哪一个不是爸操持的?到后来有了老三以后,你就和你媳妇吵着要闹分家,怕被老三连累。我作为老大有说过什么吗?爸现在生病了,我想把他接过来尽孝,难道也有错?书记,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现在就带着你去见我爸,他老人家比我更有话语权。”
陈鹏知道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陈文龙确实长得比陈文龙老实,言谈间毫不浮夸,而且句句戳心。
倒是陈文广夫妇显得浮躁许多。
为了确认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赞同陈文龙说过的话,随他一起去了里屋,见到了老人家。
老人家显然得了大病,此时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虚弱的躺在床上。
陈鹏坐在旁边,紧握着他的手。还不等他说什么,陈文龙便互相介绍。
“书记,这是我爸,前不久查出了胃癌,现在只能喝些稀粥。”
“爸,这是省委副书记陈鹏,他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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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爷子听完儿子的话以后,立刻就坐了起来,随后,恨不得跪在陈鹏跟前哭诉着:“青天大老爷啊,您可来了。求求你,管管我们家的事吧,我那两个小儿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听完这话以后,陈鹏多多少少已经知道点什么,而后安详的拍着老人家的手背说:“老人家,您有事慢慢说。别急,我这几天都会留在这。”
“老实说,我老汉也没多少日子可活,只是放心不下这个。先前我那两个不孝儿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他们打扰到我大儿子的生活,我的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陈老汉一言难尽的望着他,眼圈里尽是红润:“自从得病以后,那两个就开始各种嫌弃,先前说好了的,会在每个儿子家里住一个月,可谁知,二儿媳和三儿子各种挑刺,他们让我吃剩饭剩菜,又不让我和你们住在一块,在外面单独弄个小屋给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跑到大儿子面前哭诉,大儿子看我可怜,就接我回来。可谁想到,那两个不孝子却老早惦记起了遗产。青天大老爷啊,您说说,我这把年纪了,手上要是存有钱的话,早就自己过了,还用得着看他们的眼色吗?”
老人家说着说着,捂着眼睛泪流满面。
同样有血有肉,在场很多人都看不下去,眼睛不断闪烁。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陈鹏,也依旧打心里体恤老人家的不容易,投上自己的肩膀给他靠。
“不哭……这事我会处理……”
……
半小时后。
陈鹏安抚好老人家。
随后便走出来看着陈文广夫妇。
或许是心虚,陈文广夫妇看都不敢看他。
“书记,我爸他糊涂了,他的说不能当真。”
“就是,谁知道老大成天给你灌了啥迷魂汤。”
见他们毫无悔改,陈鹏大怒:“住嘴!老人家都那样了你们还说他糊涂!我看真正糊涂的是你们才对!一条狗还知道报恩,可你们呢,一点文化觉悟都没有。我刚刚问了,老人家是在你们那住的不开心才搬了过来,根本就没有遗产那回事!”
“养老问题一直都是我们所提倡的,你吵我我吵你,那和以前的内斗有什么两样!曹值还做过一首诗,‘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爸从小把你拉扯大已经够不容易了,怎么到老还不让他安生?”
“我还就告诉你们,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你们想闹是吧?行,我就代替老人家上城里面联系律师,让他起诉你们。到时候,一切结都按照法官的判断来算,该出多少钱出多少钱,该磕多少头磕多少头!”
一听要闹到法庭,他们当即就吓破了胆。而后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书记,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找大哥的麻烦,不该对不起爸的养育之恩,求您了,千万不要起诉我们好吗?”
“哼。”陈鹏威严霸现,而后扫了他们一眼,“错不错不是嘴上说的,去给老人家磕头,磕到他原谅你们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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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们磕,我们磕。”陈文广随即拉着李雪如进了屋,而后当着老爷子的面喊了声爸后,跪下来不住的磕头,“爸,我们错了,我们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们吧。”
陈老爷子依旧气头上不吭声,磕了大概十几个以后,直接背过身来,不愿再去面对他们。
眼见他们磕坏了头,陈文龙站出来说:“行了,差不多就算了。爸要的不是你们磕头,而是认错时候的态度。从今往后,你要乐意管你就好好管,你要不想管,我也不会说你啥。爸会在我这里好好住着,即使过的再苦,我也不会像你们一样去亏待他……你们走吧!”
一甩手的工夫,道尽了多少的无奈。
陈文广夫妇眼见占不到便宜,只好乖乖离开。直到此时,眼里还没有一点要关心老人家的意思。
等他们走后,陈文龙就遣散了那些看热闹的人。而后将书记和他身边的文书给留下,招待他们在家里吃了顿饭。趁着家里媳妇刷碗期间,带着陈大福跪下,磕了几个头。
“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陈鹏诧异,说话间,连忙上去搀扶。
陈文龙说道:“不,书记,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要是没有您,这个家早晚得过不下去。于理来说,也算是我们家的恩人,受得起这一跪。”
“看你说的,我不管谁来管,要不是这位赵兄弟投稿,我还不知道我们国家眼下会引发这么多的民生问题。养老是未来的一大热门话题,我相信,他的文章刊登以后,会引发很多部门重视。”
陈鹏说罢,便将他们给拉了起来,而后便拉着赵光明走出院子,将他请到自己的车上,优先将准备好的稿酬发放给他:“小兄弟,这是你的稿酬。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今天这一幕。”
赵光明打开邮封包裹,数了数里面的钱后,笑着说:“还有稿费啊?我还真是没想到!不过书记,我能不能把这笔钱捐给陈爷爷他们。他们家太不容易了,而且,我还和他孙子大福走的很近。”
“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有这种觉悟。”
陈鹏朗声大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个人的力量还很渺小。真正有力量的是你那篇文章。回去以后,我会着重向几个领导同事推荐,给他们看看的同时,发起‘中国养老民生态度’等一类话题,到时候很多人会重视起这件事,对待有特殊情况的贫困家庭给予一定的补助。”
“也就是说,中国会有很多像陈爷爷这样的家庭得到资助?”
陈鹏点了点头。
而后便就着这篇文章评价:“你的文笔很好,而且写出来的东西很有力道,我想一定上过几年学对吧?”
“没有,我很早就不上学了。”赵光明回复,说起这个,倒也有点惭愧。
“哦?”陈鹏对此来了兴致,心想,没有学历的人都能把文章写的那么好,那该叫多少读书人汗颜,而后又问,“我能问下你的职业吗?”
赵光明抓了几下后脑勺,笑着说道:“不瞒您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唢呐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