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周睿万万没想到会在寝卧上看到这种东西, 羞恼与怒火即刻冲昏了他的头脑,一时连恐惧也无限削减,捏着话本怒气冲冲就踹开了沈慕玄的大门。
“沈慕玄, 你先前道有事先走一步,这就是你的有事?!”周睿捏起话本抖了两下,眼神瞥见封面上深情缱绻对视二人,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哆嗦着把书扔的老远。
殷琅瞧他这反应, 猜测, “周峰主莫非是打开看过了?”
“没有!谁会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胡编乱造!”
“可峰主先前才说,沈某与殷尊者有首…”
周睿又是一哆嗦,“我没——”飞快否决掉自己说过的话,他僵着表情转移话题,“道君莫非就这般不在意自己的声誉,任凭这些凡人臆造的玩意儿乱传?”
殷琅不以为意, 伸手捡起翻了两页,“其实写的蛮不错的,就像这段看似决战实则浓情蜜意的剧情,‘彼时天玑道君身负为明相宗复仇的任务,不得不对含泪第七尊者拔剑相向,眼见他冷峻眉眼, 一时心如刀割……’”
周睿脸色青白, 胃里一阵翻涌, 耳边那人还抑扬顿挫念着书, 他实在忍不住,又没胆量上去夺书,只得甩袖愤愤离去。
房门闭合, 殷琅合上书卷,自言自语,“毫无异状,看来周睿对付我当真只是为了徐容。算上赵和靖,这‘特殊之人’已然出现了四个…天道放人进来有什么特殊的标准吗?”
秦珣好歹没真傻到书抱在怀里回去。
师兄弟被安排在同一座院内,秦珣靠到近处忽听得一阵嘈杂,加快脚步转过墙角,抬眼就见墙上扒着一个人。
——和他刚才翻师父墙的样子莫名相似。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快步上前,体内魔气酝酿同时喝道:“什么人!”
墙上之人似乎被惊到,手一松一个轱辘就摔进去了。
院内传来徐容的惊声,“谁!”紧跟着一顿噼里啪啦的动静,掺杂着一个略耳熟的声音在惨叫。
一阵兵荒马乱后,师兄弟二人对着趴在地上的来者面面相觑,“
少城主?”
“翻墙?还正好在小徒儿沐浴的时候?”杯中液体泛起涟漪,持杯之人笑出了声,“有趣有趣,这位‘少城主’的作风,可当真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殷琅思考了一下季长安和谢庭轩的作风,本以为‘异界来者’面对‘土著’不是谨小慎微就是平常心对待,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主动往上凑的。
回想起昨晚徐容披着外衫咬牙切齿,握着剑的手都在抖的窘状,秦珣也没崩住冷淡眉眼,轻咳一声,“这位少城主,确实有几番常人所没有的天赋。”
在认准‘主角’后就坚定扑上去抱大腿,即使第二天被亲爹拎过来赔罪时,眼睛都没能从徐容身上移开,生生把他逼到求着秦珣搬出来住,也确实是一种难得的天赋了。
“那现在他人呢?”
“还在仙宗驻点内休息,看他脸色是不打算在拍卖会开始前出来了。”
楼下说书人正抑扬顿挫讲着澜天界的奇闻异事,时不时赢得满堂喝彩。
“老头儿,别光说这些都翻来覆去讲烂了的玩意儿啦,来点新鲜的呗!”
说书人笑眯眯地应和,话头一转,“近日流传起一话本,名唤《隔海情》,讲的是那魔门殷尊者与仙宗沈仙君的爱情故事。话说那明相宗一夜被灭,宗主挚友沈仙君心痛难捱,却又听闻灭明相宗者乃是那鼎鼎有名的魔门第七尊者,一时恍若雷击,爱情与友情在他心中挣扎不休,却是一夜白了头……”
故事里的沈仙君恍若雷击没有秦珣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憋死了。
“师父…”
殷琅正侧耳细听,闻得声音扭回头来,在秦珣希冀的眼神里说,“徒儿,这话本的名字和为师看的好像不太一样?”
“……”
徒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哈哈哈,这位道友倒是有趣。”有人影在帘外停住,轻轻敲了敲木质门框,“有缘相逢,在下可以进来吗?”
秦珣比了个口型,‘是李洬。’
他们说话前施隐去了称呼,传到别人耳中
时自动以xxx代替,李洬很大可能是被秦珣的声音引来的。
在殷琅的示意下,秦珣正了正身形,“来者是客,请进。”
珠帘掀开,青衣人缓步入内,看清二者形貌时脚步微顿,又很快调整无异,抱拳笑道:“在下戚洬,叨扰二位了。”
这假名字起的比他们还不走心。
李洬视线飞快一转,征求过意见后在靠近秦珣的地方落座,紧跟着秦珣就听到传音,“少尊竟也在此处,却不知对面这位是…?”
他打量的眼神谨慎克制,绝不让对方感觉到半点不适。秦珣暗叹不愧是师父最器重的属下,对危险的直觉判断相当精准,传音答,“并非,只是萍水相逢一路人而已。”
李洬觉得少尊应该不会坑他,于是抚掌笑道:“先前听二位言道,似乎对这《隔海情》颇有兴趣?”
殷琅道:“这话本讲得很有意思。”
“哦?可否详细说说。”
“爱痴入骨,情缠千丝。大义与小情交织,重重叠叠,一浪胜一浪。著书人能写出这等华美文章,想来必是心怀天下之人,以书寄情,愿这尘世纠纷皆如书中结局,相携隐退,岁月静好,再无波澜。”
“且,秦某私以为道君闯入十八重狱那段写得极好,一方肝肠寸断爱恨交织,一方郎心似铁冷酷无情,其间形容鲜活,恍如眼前,可见著书之人定然对这二位极为了解。”
前半截听得李洬嘴角抽搐,心道这人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我可不是让你评价它剧情如的。谁料后半句话音一转,不知有心无意,却确确实实点醒了他。
剧情的确荒谬无伦,可若是摒弃令人恼怒的感情戏份,哪怕以李洬的立场来看,著书者都确确实实把尊上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这未免也太过可怕。
他将此事牢牢记在心中,再看‘秦道友’时,眼神就有了微妙的不同,提点道:“看来道友对此类话本颇有研究。可秦道友须知,这世上的话本子多是胡编乱造,当不得真的。”
‘秦道友’哈哈一
笑,“这话本能流出来,想必是得到了二位的首肯,既然二位本人都对此不甚在意,我等便也当听个故事罢了。”
当个故事听便罢了。
李洬眼含深意,“秦道友当真妙人。”
他们这边打着机锋,秦珣忽然歪身,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扬声道:“那说书老儿,你这般胡编乱造,却也不怕哪日被殷尊者找上门来。为你身家性命,且换个旁的话本来讲吧!”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再往下讲,都快讲到床上那档子事了,就算师父自己不在意,这种东西也不能随便给人听去啊!
下方一阵骚动,有人乐意有人不高兴,哄闹一片,眼看场面控制不住,说书人权衡一二,还是换了个话本,“正巧老儿近日听了些旧年逸闻琐事,便与众位说道说道。这要从百多年前的太华仙宗说起……”
摆脱一难,秦珣在心中咬牙切齿,“你没事凑过来干什么!”
被质问的李洬以扇遮嘴,“听到少尊声音,原以为尊上驾临,岂有不来迎接之理?倒是没想到,少尊居然还有与他人相谈甚欢的一日。”
秦珣投来死亡射线。
“好吧。”李洬笑弯了眉,正经道:“少尊想必也是听到‘碎玉’的消息才来的,虽然尊上尚在闭关未曾下令,但为人属下,总是要贴心些才能得看重啊。”
“北魔域的近况,你多少应该也听到了,此地不太方便,具体事宜还是改日再细说为好。大体概括一下就是——第一尊,已经接近癫狂。”
秦珣瞳孔骤缩,下意识往殷琅那边瞧去,却见对方倚在围栏上听话本正听得有趣,好似完全没注意这边,一时傻了眼。
侧耳一听。
“……那琦兰仙子一腔痴心,即便道君再三拒绝,仍旧连夜从青囊峰密室中盗走了至宝九转返魂丹。柳峰主大怒,当即不顾花副峰主的苦苦哀求,直上华元殿,状告掌门,要求立刻捉拿花琦兰押入天罚涧中,追回至宝返魂丹。”
秦珣按在桌上的手都僵住了,恨不得狠抽自己一顿,你说
你干嘛多嘴要让他换剧目,《隔海情》它不香吗!还有这说书人,你说什么不好,净往师父的伤口上撞!
李洬悄声问,“少尊,这话本可又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秦珣僵硬如石,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重复道:“没什么。”
李洬没忍心告诉少尊,他的演技实在是太糟糕了。
心中总有几分不安,他索性起身绕到了消息灵通‘秦道友’身边,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友可是对这出戏文有些兴致?”
秦珣大惊失色,阻拦不及。
“哦?”
倚着围栏的‘秦道友’已然回头,慢慢地笑了起来,“莫非,戚兄竟连这陈年旧事也知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