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209章
五岁这年, 是芃芃记忆特别鲜明的一年，妈妈拿了影后，表姐住在了家里，还有她第一次见到了姥姥。
某天, 老妈接了一个电话, 她没说几句就收线了, 那天晚上妈妈和老妈似乎聊了很长时间的天, 隔天，就有车子载着她和妈妈出门了。
“妈妈，我们去哪里？”她问。
妈妈低眸对她笑一笑, “我们去看姥姥。”
“姥姥, 是你的妈妈吗？”芃芃好奇地问。
“……不是，妈妈的妈妈已经过世了。”
老妈的妈妈？
“那老妈怎么不带我来？”芃芃很机灵地发现这一点。
“……她要工作呀。”妈妈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等下要先叫人, 要有礼貌哦。”
到了一栋很漂亮的老洋房里，妈妈牵着她走了进去，在一楼的客厅里, 满屋阳光, 芃芃看到了一位穿旗袍的老太太。
在她幼小的认知里, 那人确实是老太太了，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见到自己双眼眯了眯, 笑了起来。
“姥姥。”妈妈摸摸她的肩膀, 芃芃张口叫人。
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朝她招手，“芃芃。”
等自己走到她面前,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老人家的手暖暖的，“这小宝贝……”
妈妈在和她说话，“您身体最近还好么？”
“好着呢，吃得下睡得着。”
“眼睛还是有点看不清？”
“嗐，年纪大了，眼花了。”老太太将挂在脖子的眼镜戴了起来，眼镜的金链子在阳光底下晃了一丝丝金线，落在她紫色的旗袍上。
“小园，你有事情去忙，让芃芃留在我这里就好了。”
妈妈应了一声，笑着和她说，“那晚上我再来接她。”
“嗯。”
等妈妈走了之后，芃芃转头好奇地看着老太太，“你真是我老妈的妈妈？”
老太太抿唇一笑，“怎么，不太像？”
“也太不像了。”芃芃晃晃脑袋，“老哥和老妈长得也不像，就我和她长得像！”
老太太扬扬眉，“那你觉得你哥哥如何？”
芃芃侧头思索着，“我发现他大我好多，还有，老妈也比妈妈大，我是家里最小的那个！”
老太太盯着她的脸看，含笑道：“你确实是最小的宝贝，你哥哥来看过你？”
“看过啊，还有大表哥，二表哥，还有廷舅舅……”芃芃掰着手指算，“好多人。”
老太太看着好一会儿 ，也不再往下问了，揶揄道，“其实你和你妈妈两个也不太像。”她捏捏芃芃白嫩的小脸蛋，“你要好玩多了！”
一老一小到了后花园散步，芃芃也不认生，“你是我姥姥，为什么你都不去看我？”
“我当然有去看你，只是你太小了，不记得了。”
“真的吗？”芃芃怀疑，“我记性很好的！”
老太太又笑了，握着她的小手慢慢走。芃芃抬头看，头顶有棵高高的柠檬树，黄色的果子在摇晃着，凉风摇曳而过，似乎能闻到一股清香。
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说：“你的小名就是我给你取的。”
“真的吗？”芃芃双眼发亮。
“你知道你两个妈妈的名字吗？”
“我知道，苇庄和向小园。”
“那你知道你小名有什么含义吗？”
“我知道啊，老妈说是草木茂盛，长得很好的意思。”
老太太呵呵笑道，“庄园里长满了花花草草，草木茂盛，欣欣向荣。”
芃芃张张小嘴，恍然大悟，“哇，原来是这个意思。”
回去的路上，小园问芃芃今天过得怎么样，芃芃打着呵欠，“我吃了很多好吃的，还见了姥姥的朋友，吕姥姥，她还带了一条狗狗……”
“姥姥说下次带我去别的地方玩……”
小园静静地听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那以后我们就一个月来陪姥姥一次吧？”
“……”芃芃没有说话，她已经窝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回到了别墅，小园抱着她进了客厅，五岁的芃芃比一般的小孩子要高得多，她软软的脸贴在自己的脖子，她的心暖暖的，上了楼朝她的房间走去，这时，苇庄也抱着呦呦出来。
“睡着了？”
“嗯，听着故事就睡着了。”
两人一人抱一个小孩，将她们放到了床上。
苇庄走了过来，看了看芃芃，低声说：“今天她挺好的？”
“嗯，老太太身体还不错。”小园替小孩掖了掖被子，“芃芃跟她玩得不错。”
苇庄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五岁多了，她的容颜还是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年岁增加的痕迹，小园想起今天见到的朱萼华，七十多岁了，看上去也还是很年轻很美。
苇庄的容颜没变，她的性格也柔软不少，可对待朱萼华的，仍然会有一丝别扭。
小园觉得也不能亲子的关系也不能强求，也要顺起自然。这几年苇家宝和她的关系有所缓和，他们见过几次面，有时也会通通电话，这对他们两个来说已经是很好的进步了，可苇庄和朱萼华仍然不算破冰。
她抚了抚女人的脸，“好啦好啦，别绷着脸啦。她们在一起很可爱的。”
苇庄薄唇嗡动，欲言又止。
小园莞尔，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好啦好啦。”
“我们走吧，让孩子们睡觉吧。”
苇庄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深而静的，饱含意味地说，“就这样？”
“哦，好的。”小园凑过去亲亲她另外一边脸颊，“乖乖庄庄。”
苇庄：“……”
最后小园被女人搂过腰，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小园捂住唇忍着笑，将脸埋进了她白皙的颈窝，“……我还以为你抱不起我了呢……”
下一秒，她的唇就被女人封住了，小园悄声搂住她的脖子，悄声走出了孩子们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芃芃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转向门的方向，又倒了下来，小脚抽了出来放在被子上，继续呼呼大睡。
老妈又在妈妈面前撒娇了，就想骗亲亲，好幼稚哦……
芃芃每天过得都很开心，老妈在家陪伴她到了三岁她才有了自己的家庭教师，选她喜欢的课程学习。
到了五岁，每周她要学文化课，数学，语言，以及音乐。
妈妈们对她的要求不多，每周她要自己制作计划，完成了学习计划就可以了。
等表姐住进了她家，她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心里很开心多一个人陪伴她。
两位妈妈工作都很忙，据说她没出生时，她们一个时不时就出差，一个一拍戏就要离开三四个月，不过从芃芃有记忆开始，她们两不会同时出门工作，总有一位妈妈留在家里陪她们，这成为她们家的不成文的规定了。
等她长大后她才知道两位妈妈有多么厉害，老妈是沪圈商业圈的大佬，妈妈是娱乐圈的传奇演员，她五岁那年，妈妈拿了她演绎生涯里的第一个影后，在这之前她已经把影视类的配角的奖都拿了一个遍，至此她的地位和商业价值跃居到圈内的top级，无人可以与她比拟。
她一直没有放弃演戏，只是更挑剧本了，省下更多的时间陪家人，四十岁过后基本处于半隐退阶段，两三年才有一部作品，即便如此，她演什么都还是很有市场，商业片叫好叫座，文艺片就拿奖。
后来她还去演了话剧，五十岁还去参加了演艺类的真人秀当评委，她妈妈真的很爱表演，而老妈就是她忠实的粉丝。她将妈妈演过的所有的作品都收藏了起来。
六十岁之后，她和老妈两人搬到了郊区的别墅里，装修成她们喜欢的样子，两人安度晚年，不想让其他人打扰她们，而芃芃这些小辈们要去见她们还得事先“预约”……
芃芃五岁的时候就察觉她家庭与别人的有一些不一样，她有两个妈妈，她的哥哥和老妈关系不太好，老妈和姥姥的关系也很冷淡，他们几乎都不往来。
而老妈和廷舅舅一家却很亲密，和石头舅舅一家也是，她两位妈妈都把呦呦视如己出，所以她从小是和呦呦一起长大的。
她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讨论她们不解的事情。
她一直等着她“长大一点”，等妈妈跟她解释“为什么她们家是两个妈妈”，可那时芃芃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等啊等啊，都等不到妈妈说的“大一点。”
“可能她们要等你18岁才说吧，你现在才7岁，还是小孩子。”呦呦说。
“嘿，你也才9岁好吗，不要用这种大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那也比你大两岁好吗？叫我表姐。”
“好的，表姐，那你说为什么我们有两个妈妈？”芃芃绷着小脸，问她。
呦呦肌肤很白，眨眼之间长睫毛扑闪扑闪着，“我知道，她们是爱人关系。”
“爱人？”
“别人家里爸爸妈妈是爱人，姑妈和姑姑也是这样的关系。”
芃芃昂着头，努力消化着消息，说：“好像之前妈妈得奖的时候也说过——我的爱人什么的。”
“嗯。”
“那爱人关系是不是网上演的那种会亲嘴的关系？”芃芃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兴奋地问她。
呦呦一顿，“你怎么看这些呀？”
“我是拿妈妈的手机不小心看到的，现在她的密码和指纹都换掉了，哼。”
呦呦认真地想她刚才提问的问题，也不太敢确定，“好像是吧？”
“可我们并没有看到妈妈们亲嘴啊，她们都是亲脸亲额头的。”
呦呦缓缓地点头，也在回想，“好像是的。”
“那她们不是爱人的关系吗？怎么不亲嘴啊？”芃芃迈着细长的腿，像大人思索问题似地转圈圈。
“可能……她们没让我们知道吧？”呦呦沉思地说。
这时，芃芃停住了脚步，两小孩对视了一眼，呦呦眯了眯眼，芃芃眼神发亮，两人都有了主意。
这天晚上，芃芃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睡觉，在地上各种打滚耍赖，就是要到苇庄和小园的卧室去睡。
最后小园没办法，把她抱了起来。
呦呦看着芃芃趴在姑妈的肩膀，偷偷对她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呦呦站在原地，淡淡地笑一笑。
芃芃睡在两人中间，她一开始是假装睡着的，就在等着她们行动了，可她们只是轻声交谈了几句，就躺了下来，不知不觉之间睡意笼罩过来，她都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了呦呦带着哭腔的声音，
“姑姑，姑妈……”
芃芃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偷偷把眼皮撑起一点缝隙，看见她表姐揉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呜，我做噩梦了。”
老妈伸手 过去将她抱过来，妈妈温柔地安慰她，然后表姐就顺理成章地爬上来，睡在她的旁边。
芃芃内心喊：“哇！她好狡猾啊！”
等大人也都睡下来的时候，她偷偷拍了表姐一下，“好样的你。”
呦呦闭着眼睛，唇角暗暗地扬起来。
她们两人睡在中间——假装睡着，就等着两位妈妈做一些“大人”才做的事情，可等来等去，只等到大人轻轻的说话声。
“她们今晚怎么了？是不是我们最近陪她们太少了？”呦呦感觉姑姑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我最近是忙了点，是我做的不好。”芃芃知道老妈在看着自己。
“哎。要不我推了那部戏吧？找个时间和她们出去旅游？”
“……你喜欢的剧本不要推，进组之前抽几天出来就好。”
“嗯，那明晚我们带她们出去吃饭吧。”
“好。”
渐渐她们的声音就淡下来，芃芃和呦呦两人听着听着，也不知怎么的，她们的嘴角就不停地上扬，拼命地忍着笑意，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隔天醒来，床上只有她们两个人，两小孩坐起来，对视了一眼，面露懊恼。
“啊啊啊，怎么睡着了？！”
“什么都没看到！！！”
隔天晚上，她们估计重施，互换方式，又爬上了妈妈们的床，和她们一起睡。
这次她们等啊等啊，妈妈们安安静静的，都不说话了，只是一人给了她们一个额吻，甚至比她们两个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两小孩疑惑地“复盘”前一晚的行动。
“失败了，还是没看到她们亲嘴。”
“难道她们不是爱人关系？”
第三天晚上，她们两人手牵手，先爬上床等着妈妈们。可好半天，她们都没到床边来，芃芃朝呦呦“嘘”了一声，呦呦比了比衣帽间，两人悄声悄息地摸了进去。
然后，两小孩齐齐看到了这一幕：
苇庄俯身将小园压在了衣柜的门上，小园伸手捂着她的唇，另外一只手被她握住，两人笑眼相对，挨得很近很近。
可是离两小孩想要看到的“亲嘴”还有一点距离。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们已经被发现了。
两位妈妈听到响声，望了过来，就看到了齐齐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们的小人儿。
第三天晚上的深夜十二点，芃芃和呦呦被命令坐在沙发上，两妈妈站在她们面前，看着她们。
苇庄不笑的时候特别有威严，加上她个子很高，居高临下地觑着她们，两小孩不约而同抖了抖。
小园不易觉察地朝前一步，柔声道：“芃芃，呦呦，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想什么？”
两小孩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快点说。”苇庄淡淡地说。
两小孩又抖了一抖，苇庄对她们一向都很温柔有耐心，她现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可她不笑了，两小孩就莫名地感到背脊发凉。
“呦呦，你说。”小园无奈地瞥一眼苇庄，更加柔声地问。
“你们两个是爱人对吗？像别人家里的爸爸妈妈对吗？”呦呦说。
苇庄和小园交换了一个眼神，面色缓和了下来，两人都点点头。
“嗯，没有错。”
“那你们怎么不亲嘴？”芃芃脱口问道。
苇庄和小园一怔。
“咳……”小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们只要知道我们都很爱你们，也很爱对方就行了。”
两小孩看着小园，齐齐地将视线挪向了苇庄。
苇庄点头，表示同意。
两小孩互视了一眼，好像对这答案还有疑问。
芃芃忽然道：“可是老妈好像都没说过爱妈妈！”
呦呦也说：“姑妈都在颁奖典礼上说了，可姑姑还没说。”
屋子里顿时一寂。
苇庄愣住了。
她没看孩子们，反而望向了小园，小园也看着她，两人默默凝望着对方。
两小孩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再看看彼此，有些不明所以的。
小园脸颊泛红地撩了下乌黑的头发，有些不自在，笑意在苇庄的唇瓣漫开，她径自朝她走过去。
右手捧住了小园的脸，小园眨了下眼，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情意慢慢地润燃开来，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我当然爱她。”
然后，她就当着两小孩的面，轻轻地印上了小园的唇。
小园心里一颤，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她，与她轻轻地接吻。
两人毕竟还是克制住了，只坚持几秒的时间，接着苇庄搂着小园的腰，一脸风轻云淡地对着沙发上两看呆的小孩，“看到了吗？”
芃芃和呦呦瞪大双眼，齐齐点头。
“好了，赶紧回房！”
两人站了起来，忽然哗地一声笑着跑了。
“她们真的亲了！”
“羞羞脸！”
“果然亲的嘴唇！”
“呀呀呀呀呀！”
芃芃和呦呦带着愿望成真的喜悦以及她们此刻还没意识到的感动，心满意足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们此刻都没意识到，刚才的一幕是她们之后漫长岁月里的发光石。等她们长大了，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爱人时，不约而同都会回想起这晚，以拥有这样的闪光的爱情作为目标。
房内，小园捂了捂脸，“哎，好像不太好。”
苇庄耸耸肩，“挺好的。”
小园笑了起来，眼睛水水地漾起了波纹，“能不能再说一次？”
四目相对，苇庄眸光温柔，“我爱你，向小猫。”
难以想象，她们竟然能够相遇，相爱，互相倾心，成立家庭，拥有孩子。生命中那些不开心的过往，皆是微小的，唯有此刻的爱，才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