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选择性失聪
童秀儿感觉跟做梦似的。
她今日只是如往常般，偷偷跑来书行帮父兄抄书，没料到新东家忽然杀了过来。
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么？怎的对低贱的商铺经营这么上心？
起先她也没在意，以为就是象征性地来查查账本、问问收益，没想到，就听着脚步声一路向上，直奔抄书房而来，吓得她都来不及跳窗逃跑，只得藏身于屏风之后，大气都不敢出。
偏偏，那少夫人进来后，不仅没快速离开，反而拿着她刚抄了一半的书细细端详起来。头一回听到外人夸赞，一个没忍住，偷偷探头，想瞄一眼这位奇怪的新东家，然后……就被逮了个正着！
原以为这次死定了，还连累了父亲兄长，她正悔得不知该如何谢罪，却忽然剧情反转，不仅一家人没有因她受罚，她还得了新东家许可，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书行抄书看书，还允她把书带回家去读？免费读！
这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吗？
童秀儿瞅瞅正常的日头，再瞅瞅那个奇怪的少夫人，一头雾水。
另外三个男人也是摸不着头脑，这新东家……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瞅着他们惊疑不定的脸色，卫灵儿无奈地问：“怎么？秀儿读书违法？”
“这个……”童志挠挠脑袋：“依照礼法，女孩儿家确实不能去学堂，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卫灵儿不耐烦地打断他：“那非要去呢？就得坐牢？”
“也不至于……”见她有些不耐，童志讪讪地陪笑：“只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罢了，重点是，读书本就昂贵，一般家庭的男孩儿都读不起，哪里轮得到女孩儿家？”
“所以你才来书行做事，好给你家闺女找个免费读书的地方？”卫灵儿笑着拿眼斜他。
“小人不敢！”童志赶紧一躬到底，偷偷抬眼看了看卫灵儿笑眯眯的脸色，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也、也是有这个想法……”
“嗯，你这个想法很好！”卫灵儿给他竖了个大拇哥：“聪明人！”
“啊？”童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时间搞不清这是真的夸他，还是故意反话讽刺他。
“所以……”卫灵儿狐疑地看向他：“我现在给秀儿来我书行免费读书的机会，你们还犹豫什么？还是说，我这么做，我得坐牢？”
“这倒不会！”童志赶紧说：“凭您的身份，哪能因为这种小事坐牢？律法上也没这个说法！就是……”
他又小心地看了看卫灵儿的脸色，小心地陪笑道：“小的怕有人说闲话，污了少夫人您的名声……”
“那你怕么？”卫灵儿不理他，直接扭头问童秀儿：“光明正大地来我这儿读书抄书，你怕被人指指点点么？”
“不怕……”童秀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瞅了眼父兄的脸色，又弱弱地补充：“我、我喜欢读书……”
“那不就好啦！”卫灵儿冲她笑得一脸明媚：“你不怕，我不怕，又没啥律法惩戒，还有啥可纠结的？别人想说啥就随他们说去，咱们又不会因此丢钱少肉的，权当听狗叫了呗！”
众人：“……”这少夫人说话，怎的让人没法儿接？
卫灵儿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们：“想要活得好，就要学会选择性失聪，明白？”
童虎还有些不敢相信：“少夫人的意思是……舍妹以后，可以随时来书行读书抄书？”
“对！”
得到了确定回复，他又大着胆子问：“小人还有个小弟，今年十岁，已识了些字，平时都是小人在家教他，可不可以……”
知他意思，卫灵儿笑着接口：“想借书回去给他看，或者直接带他来书行读书抄书，都随你，只要保证书不损坏，以及，他抄出来的书，质量过关就成。”
“谢少夫人！”童虎大喜，一躬到底。
那边童志和童秀儿也是满脸的欣喜与激动，马晏生迟疑了一下，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卫灵儿却先替他说了：“你也一样，家里若还有弟妹想来，随你一起便可。”
那家伙一脸的羡慕早被她看在眼里，她又不瞎！
马晏生却哭了，一个壮实的大小伙子，直哭得肩膀抖动，泣不成声：“若是、若是能早点遇到少夫人，我家姐她、她也不至于……”
一问才知，马晏生的父亲原是外城城南寒门地界的一个私塾先生，家境也还算殷实，儿女们也从小跟着父亲读书启蒙。童家有幸识文断字，也是因为跟马家相邻交好。
可不幸的是，十二年前马父病逝，早就垂涎马家财产的管家起了邪心，妄图娶了大姑娘入赘强占，被拒后恼羞成怒，带人绑走了从小体弱的长子进行勒索。
马夫人为了换回儿子，卖地典当，四处打点，虽然最终抓住了绑匪绳之以法，被绑多日的少年却也已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耗尽家财也没能救回来，徒留下一夜白头的老母亲与年幼的弟妹们，还有一屁股外债。
时年五岁的马晏生是家里剩下的唯一男丁，上头三个姐姐，虽然个个腹有诗书，却只因是女子，也只能跟着母亲做点儿缝补洗衣之类的粗活赚取微薄的家用，再无余钱供马晏升去学堂读书。
为了小弟的前程，十五岁的大姐挑起大梁，推掉婚约，女扮男装，接替父亲重新办起了那个小私塾，挣钱还债，也顺便教导小弟成长。不只是读书识字，还吸取了大哥的教训，逼着小弟从小干活练体，还拜了个杂耍师傅学了点儿拳脚功夫，这才练就了马晏升一个壮实的体魄。
童志仗着早年马父教的那点儿书本知识，好运气地找了照看卫府书行的差事，暗中把书行淘汰的瑕疵旧书低价买回私塾，换取自家儿女读书的机会。
多年来两家相互扶持，一路走来倒也顺风顺水。不料一年前，大姑娘女扮男装的身份被有心之人告发。
一时间，关于大龄剩女不守妇道的闲言碎语便传了开来，还越传越难听，连什么早年失身于管家才被婆家退婚之类的荤话都被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直把早已疾病缠身的马夫人气得一口老血，撒手人寰。
不知受谁的煽动，私塾的一些学子家长们联名上书，告到了马家族长那儿，号称被马家姑娘女扮男装欺骗多年，误人子弟，还坏了自家孩子名声，要求族长严惩，并退还学费。
马家族长有心维护，但耐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左右为难，只得私底下劝马家先逃到乡下去避避风头。
眼瞅着科考将至，为了不影响小弟的前程，马家大姐留下一封遗书，投河自尽，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