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白萱
李丰来到这阿丽说的城池，名字倒是蛮好，叫观海城，倒也应景。卫戍也都是精神奕奕，但相比这城池规模明显人数偏多，城中的人也不多，街上的人看起来都是行色匆匆，显然近期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丰拦住个巡逻的带甲兵士，却不料这一队兵士都围住他，那队长拿出个东西在他身上晃了一下，摆了摆手，其他兵士便都继续巡逻。李丰拱拱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戒严？”
那队长笑说：“临近午时海边有大能对战，动静挺大，上头说担心再出现妖族大能屠城之举，这才戒备至此，公子莫怨。”
李丰再次拱手：“不至于，之前拦下你们是想问问车马行在哪里。”
“哦，车马行在城西，公子往这边走到头左拐，再走到头就是个大道，走到尽头就是了。”巡逻队长指了指，“据说这次大战惊出了一头大妖，公子这是在游历？路途上可要小心些。”
李丰笑着揖礼作别，一路走着，却是对那大能对战也有了些猜测，心情也有些阴霾升起。恐怕那就是老爹与上界那谁的分身在战斗吧，可是……如此的话，老爹为何急急的要破虚飞升呢？这时候上去不是被人家堵在门口打？
到了车马行附近终于有了些城镇该有的热闹样子，有许多摊位夹道而设，摊主看着也完全没有惊惶之意，应该是东西来往的商旅在此歇脚顺便谋些小财。
李丰看了看阿丽给的钱财，也就百枚上品玉，这够买宝车么？似乎灵舟最便宜也得数千枚上品玉吧，宝车怕是也不便宜。
看了看车马行，倒是新奇，居然建成了一辆马车的样子。“哟，这位公子哥，”门口那少女笑盈盈迎过来，“可是要置办个出行车驾，快里面请，我们这的车驾品种齐全，拉车的妖马也都十分雄健，保证高端大气又舒适，公子哥驾车出游绝对有面子。”
李丰被她热情洋溢的挽住了胳膊，连拖带拽的给他拉了进去，可当真是叫他无语，这感觉咋跟那次去寻香楼一般啊。这女子身上却软绵的很，可力气着实不小，别又是个扮猪吃虎的吧？
进到内里，却是个小广场，两侧是装卸货物的地方，两处侧门很大，凡俗在左，修士在右。那女子直接拉着他穿过广场，过了个小门却是个过道，两侧有许多小隔间，听见那声儿李丰顿时就尴尬了，这车马行里怎么也做这皮肉生意？还半点没个遮掩啊，寻香楼都有禁制遮蔽啊。
那女子暗暗打量李丰神色，见他完全没有动意便知道这公子哥不是来寻欢的，略有些喜色，也没停留，放开了他在前面引路。
穿过了过道是个大堂，门口两个卫士气息强盛，算是一种震慑。大堂内里是六竖排照的光亮的展柜，李丰被引去了最右边，这排展柜中却是一些马车模型，金镶玉嵌明珠坠坠，只是看着就是一股豪奢气扑面而来。
“公子请看，这就是我们这最好的宝车了，”女子笑着展手说，“公子年纪尚轻已是修为不俗，容貌更是俊美，身形也颇为英武，不如选这款配置三头独角马的华贵天骄如何？”说着便指向了一个黑亮底色金玉装饰的马车模型。
李丰挠挠头，这马屁拍的可真叫人舒坦了，不过这马车一看就知贵死人，试探着问道：“这华贵天骄要多少玉？”
“公子问价格做甚？喜欢了买下就是，公子这般年纪这般修为，必然是大家族的天骄，”女子笑盈盈又挽住了他，“总不至于买个座驾还瞻前顾后吧？公子，您若是买了这华贵天骄，奴便是您的座驾随侍，无需什么名份，这辈子就一直跟着公子了，公子看奴可还算好看？奴的修为也不算差，就是年纪比公子大一些，不过尚未满三十，更是清白之身。这华贵天骄作价千万，公子可愿意买回去？”
李丰愕然扭头，买个马车送个美人？这女子可真的挺漂亮的，尤其他感应这女子，她也并不遮掩，是个仙道修士，实力恐怕比姐姐还厉害。这车马行可真会做生意啊，就是这般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人了啊，这般美丽的女子居然自己卖自己，这世界也太扭曲了些。而且一辆马车就要千万上品玉，虽说无论怎么看都值当，可到底是有些离谱。
“这……实在抱歉，我只是来买两套普通的车驾，”李丰莫名觉得有些愧疚，揖礼又说道，“价格在百枚上品玉之下就好。”
女子略有些失望，放开他福礼说：“抱歉，先前奴有些孟浪了，公子请这边请。”
李丰跟着她去到左边第一排，这里的马车模型就没了那么多装饰，就是有些镂空纹饰雕刻，大多是木制，还有几架铁制的，看着太过笨重肯定不能要。看了片刻，他忽而愣住了，问道：“这些马车是实物缩小了放这的？”
“自然，这些全都是实物，”女子点头解释道，“这些都是上面派来的供奉加持了法术缩小的，否则会有诸多不便。”
李丰委实是惊了，马车那么大要缩小成这巴掌大，这供奉的实力至少得是老爹那个级数，这车马行是哪位大佬的产业，当真是了不得啊，他下意识出声：“这……车马行老板真厉害。”
女子愣了一下说：“车马行都是大齐皇朝的官办，公子难道不知？”
“嗯？”李丰愣了，诧异的问，“官办？那你这……你怎么会被这般对待？”
女子笑了，略想了想说：“公子可是为奴鸣不平？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事实上被这么放来车马行作座驾随侍的都是自愿的，公子想知道缘由的话，索性此时无事，公子可愿付些茶水钱？我与公子详说。”
李丰点头，女子便取出了一方玉材小几，又安置了一个小椅请他坐下，冲泡了一壶茶，这才跪坐在旁问：“公子想从哪里听起？”
李丰见她这般恭敬低顺，拿出个在船上时用的小凳让她坐下，这才品茶说道：“你觉得哪些能说便告诉我好了。”
“既如此，”女子略理了理，开口道，“我便从我小时候说起吧。”
“奴本名白萱，我们家是西山白家远支，落户在集英府玉蔓城葫芦镇。我家幼时家道还算不错，只是，我十一岁时家父不知为何惹上了些强人，家里便遭了大难，只我因正好在外公家里幸免，可他们想要我做童养媳，我不愿意，便被赶了出来。”女子娓娓道来。
李丰暗暗无语，那是亲族啊，白萱的外公家居然想让她当童养媳？
“我自幼便被父亲传授了家族道诀，虽孓然一身，但去荒林捉些野兽却也容易，”白萱叹气说，“我那时在镇上过的倒不算苦，可惜只平静了半年。一次打猎时，被游耍的镇上富家少爷看上了，叫我侍奉他，还只给个侍妾的身份，我那会儿才多大？自然是不愿。那少爷便想对我用强，那几个护卫我打不过，只好假意顺从，之后便趁那少爷不备，重伤了他趁乱逃走。”
李丰咋舌，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白萱那会儿才顶多就十二岁吧？那少爷可真刑啊。大齐国律可有明确的规定：奸污女子者，无论凡俗与否，处绝根刑，女子年未满十三者，罪人处以凌迟之刑，亲族男子处绝根刑。
白萱猜到他所想，嗤笑说：“公子看着也是富贵人家，公子可见过或是听过有富家子因为这般事受罚？大都是缴纳罚金，再把那女子被收入屋中作侍妾便不再追究。”
李丰叹了口气，这便是现实，他便知道母亲家族中那位张大郎便犯过这事，也是为此丢了嫡脉大少的身份，就此浪荡颓废成了个浑人，那被害的女子也被张家镇了井。当初李丰有些纨绔苗头时，张芸便拿这事来警醒他，他也一直牢记，没敢在外面乱来。
“嗯，那后来呢？”李丰问。
“后来，我那会儿没出过远门，胡乱逃亡之下，想进山躲躲，结果就一头撞进了秦岭，”白萱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我被妖兽咬掉了腿，肚子都几乎被吃空了，弥留之际被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救了。后来她给我取名叫青，治好我的伤之后就带我去了皇都，她的身份和姓名我不能告诉公子，公子见谅。”
“青？”李丰看看她这一身青色裙衫，笑了，“那我该称呼你青姑娘还是白萱姑娘？”
“公子称呼奴白萱就好，青这个名字我好不容易摆脱掉，可不想再捡回来。”白萱摇头说，“那位恩人对我很好，用了很珍贵的宝药让我恢复了完好，之后看我资质极好就开始传授我仙诀，我想变强报答恩情，也是努力修行，那位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万幸是那位从未叫我去勾引男人，哪怕她传授的东西许多都与其相关。”
李丰心里咯噔一下，合欢宗？他脸色刷的就白了，难怪方才就觉得“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姐姐说起过合欢宗里的情形，提到青用的词语便是恶毒，凶狠，疯子。若非姐姐说起过，他哪里敢相信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绝美女子白萱就是青？活剥人皮？杀人如麻？吃人肉喝人血？
白萱见他忽而如见妖魔，顿时明白，这个公子哥应该是知道一些合欢宗的事，急切开口说：“公子不要怕我！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了那个身份，那不是我，不是我！”说到这里却是一把按住了想起身的李丰肩膀。
这女人瞬间爆发的气息让李丰只觉得被丢进了万年冰窟，哆嗦着勉力笑说：“对，那不是你，你这么美丽温柔，怎么可能是你嘛，哈…哈哈。”
白萱回了神，收回气息，叹了口气，坐回去小凳上，双手揪住了裙腰捏动着，犹豫片刻居然跪去李丰面前，拉住他袖子惴惴的问：“公子，可还愿意听奴讲？”
李丰看着泫然欲泣的白萱，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是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
好不容易定心静气，李丰端坐说：“白萱姑娘愿意说，我就再听听。”白萱一脸如释重负的笑了，也不坐回去了，居然就那般跪直了身子，将反倒的小几扶正，又收走了破碎的玉壶茶杯，另换了一套。
李丰心里叫苦，这么个人格分裂的危险人物在旁，他当真是如履薄冰，姐姐可是说过，这位早就已经成道，如今只怕是归元境也说不准。
接过茶杯，李丰见白萱盯着自己哆嗦的手，连忙努力想平静下来，可惜他做不到。
“公子…”“我喝，我喝。”李丰一仰脖，不顾茶水还烫一口干了，“好茶。白萱姑娘坐下说吧，你这样子我没办法不紧张啊。”
白萱却从腰间取下那香巾给他擦了擦嘴说：“茶可不是公子这般喝的呢。不过公子非要这般喝奴也不会计较，就是有些浪费这千年灵茶了。”
李丰愣了一下，千年灵茶？我浑身上下可就这么百十枚上品玉，可够这位说的那什么茶水钱吗？
“公子方才可是说了愿意听的。”白萱依旧没回去凳子上坐着，只跪坐下去说，“我用了十五年来偿还这活命之恩，那位终于同意了我离开，正好当今陛下放还宫中那些才人，便安排我进了这些女人的队伍，一处处分配下来，我与另外三位才人便被分到了这里。”
“宫里的才人？”李丰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放还，昭帝没有让她们殉葬么？”
白萱笑说：“当今那位陛下可是个仁善而又厉害的，强行驱散了殡仪队，截下了这些才人，说她们既然从未得过恩宠，便应由她来处置，之后便将这三万多才人通通召集在明轩宫验身过后问她们自己的意愿。”
李丰暗暗为这位女皇点了个赞，别的且不说，单只说这一件事，这位女皇干得漂亮啊！那齐昭帝在位不过四十八年，居然收罗了这么多才人，他便是每天换一个，也还得近百年啊，可见是个昏君！
“之后这些才人知道陛下没有纳娶女妃的意思，便请求放归。女皇说她们在宫中长则数十年，短则数年，总不能白吃白住，就叫她们来车马行，也算是自行择夫，这些才人自然都是愿意的。”白萱指了指侧门，“这里的三个，一个入宫二十七年，另外两个入宫十九年，你可别以为她们有多老，四十岁那位是武道八品修士，另外两个三十二岁的也是神婴境修士，看着可都是少女模样。公子可要寻摸一两个？便是百枚上品玉，奴指点公子选车，可以入手两个哦。”
李丰愕然，怎么会差别这么大？这白萱要千万，那几个就几百？这白萱的真实身份曝光了倒贴都没人要吧？
“她们修为都是皇室养出来的，中看不中用罢了，”白萱撇撇嘴，“奴可是尸山血海中……总之，别拿我跟她们比，至于我倒贴给别人？公子可莫要说笑。”
李丰诧异的看着她：“你会读心术？你咋知道我在想什么？”说着又有些尴尬了。
白萱笑嘻嘻的探手轻轻摩挲着说：“奴倒是突然想通了，难怪那位说想恢复平常日子不容易，方才公子知道奴身份后的反应便是明证。别动，乖乖的，否则你想的那些什么活剥人皮就让你试试。奴倒是没想到那天珍小姑娘背后说人这么厉害的，以后遇到了倒要和她理论理论。”
李丰苦着脸僵坐着，完蛋了，真是读心术啊，这女人太厉害了。
白萱嘿嘿笑道：“公子舒服不？别压抑啊，放心，奴可不会让公子在人前出丑，他们看不见的。实话告诉你，奴曾经被那位派来杀你，可最终却没动手，那也是奴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李丰悚然一惊，太可怕了，自己居然曾经是这位的目标？他看着白萱玩味的笑意，开口道：“白萱姑娘别玩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吧，不带这么逗弄人的。”
白萱却是起身直接坐去他怀里，见他张开手，一副不敢碰的样子，娇笑道：“李公子可真是奇怪啊，我现在又没有生气，你自己也觉得我对你很恭顺，为什么还要怕我？你还是依着本心吧，你之前在那边时可是有起意过的，我本就准备做你的座驾随侍，你便是现在就把我按住乱来，我也不会有丝毫反抗的。”
她越这么说，李丰更不敢动了，只是忍耐着这女人在怀里扭动带来的欲望。
“罢了，反正我啥都依你所想了，是你自己不动手，我也不自称奴了，免得你总觉得别扭。那次看到你是在你们那个镇子的桥上，你跟翠依就在桥下。”白萱说，“我可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确实是凑巧。本来我准备一刀捅死你了事，后来我倒是发现，你只是对仙凡之隔挺好奇，就多看了你几天，还险些被你爹一巴掌拍死。其实我若真要杀，除非贺尊者守着你，不然再简单不过了。”
“大概算是心血来潮的感应吧，”白萱安静的靠住他胸口，示意李丰抱抱自己，李丰哪里敢，被瞪了一眼才乖乖照做。
“那时还只是隐约的感应，可现在，”白萱盯住了李丰的眼睛，“你很不寻常，别的人，除非修为超过我，否则他们的心思在我眼里一览无余，可你，我却看的很模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好吧，我知道答案了，是不能吧？我完全看不到你的心思活动。”
李丰已经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个女人，简直是个怪物！
“我第一次看到个看不透的人，”白萱开心的抵住李丰额头说，“我真的好开心，你不知道，我的世界无趣成了什么样子，几乎让我发狂，我暴虐残忍，只是因为人在受刺激的时候会出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反应，我以前就是靠着这样才没有疯掉，可不是你想的什么分裂错乱。修为比我强的我的确看不透，可我几次刻意去接触比我强的男人，最终等我修为与他们相当，便又是一览无余，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李丰愕然，居然是这原因？能看透他人的心思居然会让人发疯？他下意识搂紧这女人，感觉不妥又忙松开些。
“就是这样。”白萱扭头说，“我丝毫没看到你会搂紧我，我看到的只是你刻意的想要与我保持距离，但你的本能做法却完全相反啊。你是怎么做到身不对心的？不对，应该说你是怎么做到让我看不出你真正心思的？我若没猜错，你早就不怕我了，为什么我眼中你还是很怕我？”
李丰笑了笑，他倒是有些明白了，是自己穿了个神魂躯壳啊，或许还与自己是穿越过来，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有关。
看着迷茫又有些异样兴奋的白萱，李丰干脆把她一翻身就是一巴掌，白萱诧异的扭头看他，不可置信的说：“你居然……”
李丰开口道：“行了，我知道了，我看你倒确实没姐姐说的那么凶残，至少对我不是那样，那么，你说做我座驾随侍是什么意思？那马车送我了？真倒贴？”
白萱摇头：“那马车可没法给你，至于我，你选中了哪个马车，我便改去那马车名下就是。你也无需担心阿丽会生气，我若不想让她看见，她便绝不会发现我。”
李丰摇摇头：“这事可真不是你我说了算，真要跟着我，你就必须要去乖乖敬茶拜阿丽，对她的正当要求也不能拒绝。”
白萱白他一眼说：“我没把她们……好吧，我听你的，不过你若是再多了别的女人，我就叫你一辈子都如那宫奴一般，我愿意对你恭顺，可你也别叫我烦心。”
李丰推她起身，去看那些马车，很快便挑了两架，倒确实不贵，合共六十枚上品玉拿下，之后便带着白萱离开，车马行也没人来拦阻，反倒是有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出了城，李丰问道：“那人也认识你？”
白萱撇撇嘴：“我的身份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故作不知罢了，一个个怕我的要命偏还强颜欢笑，你知道那人刚才在想什么吗？”
李丰笑笑说：“是不是觉得我不知死活？买了个活阎王回去？”
“什么活阎王，”白萱虚眼瞥他，“你可别给点朱砂就开丹铺，我不会杀你，可你真惹我生气了，我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李丰哈哈一笑，这还真是请了个天大的女菩萨进门，留也不是送也不是。亏得自己方才还满心欢喜，这妞儿有些扎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