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天高不可即
黑甲小队一伙四人加上一个skey，围坐在阳台上吃着油滋滋冒白烟的烤串，好不享受。
乌图美仁一边大口大口地把肉块从签字上撸下来，一边动作飞快地把陆小白刚刚烤好的肉串端到桌子上。
这顿或许是今年最后一次四人齐聚的晚饭，因为skey的到来，热闹的像是提前庆祝元旦的到来一般，吵吵闹闹的一直吃到了凌晨。
把一直跑来跑去的乌图美仁送回屋里睡下后，四个成年人开始收拾被闹得乱糟糟的阳台。
今天之后，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不会有这样热闹的晚餐时光了，所以干脆就一鼓作气把阳台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省的之后还要再费力打扫。
一直忙活到凌晨一点，阳台才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把所有人都赶去睡下后，陆小白一个人坐在阳台边上，仰头看着没有月亮的天空，突然感觉有些冷。
漆黑的夜空下，片片鹅绒般硕大的雪片，从掉完了叶子的树枝间落了下来。
十一月底的森之城，终于迎来了这年冬天这座城市的初雪。
梦楼古树的外层防御能量罩，可以抵御lv8魔兽的一击，也能挡住瓢泼的大雨。
但轻飘飘落下的雪花，却毫无阻碍的穿过了能量罩，落在了陆小白的手心。
感受到手心的那一丝凉意，只穿着一件单衣的陆小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虽然早就已经到了寒暑不侵，冷热无惧的阶段，但刻在身体里的记忆，还是会对某些特定的场景做出些反馈。
迎来了初雪，就应该感到寒冷才对。
“明天早上起来，大概会有很厚的积雪吧。”
陆小白正看着天上的落雪出神，skey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陆小白身后。
陆小白扭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skey，问道：“还没睡？”
skey摇头轻笑道：“刚闭上眼就感觉到天空有些‘异常’，出来看一眼。”
特性即为“天空”的skey，对于天空的敏感程度，不亚于陆小白对雷元素变化的洞悉力。
雨、雪、大风……
无论什么样的天气，skey都能够先一步察觉到天空的变化。
放在地球上，skey就是个行走的气象局。
“中城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
不知怎么的，一直以来都大大咧咧行为狂放的skey，语气中居然多了些清冷。
陆小白的视线重新回到夜空下四散飘落的大雪上，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也不去拂落，“中城也会下雪的吗？”
“当然。‘
skey动作轻缓地坐到陆小白的旁边，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雪，笑道：“在中城人的眼里，中城其实和地界的城市没什么区别，也就只是座普通的城市，会刮风，会下雨，会有孩提喧闹，也会有人离开，没什么区别的。“
“你的特性不是天空吗，如果想看雪，自己下一场不就好了？“
skey说的话莫名有些伤感，但声音里却没有悲伤的情愫，依旧只是清冷，“我可以下雪，但那只是我的意志，与天无关，天就是天，高不可即，没人能让它改变。“
“你在地球上的城市，下雪了吗？“skey突然问道。
陆小白摇摇头说：“没呢，我那里本来就很少见雪，一年两三场就已经很多了，今年气温又高，所以到现在也没下初雪，你们那呢？“
“我是南方人，在南方出生，在南方上学，在南方工作，在地球上我没见过雪。“
skey伸手捧住一片雪花，咧嘴笑道：“说起来，我真的很幸运，来到时停界的那一天，从旧城神殿走出来，就看到了一脚踩过去膝盖都要被埋起来的雪地。“
skey十二岁那年，来到了时停界，被旧城神殿选中，“出生“在了中城。
那一年，恰逢中城百年一遇的大暴雪，家家户户都缩在房子里不出来。
偶尔出门购置些必需品，也是直接从窗子飞出去，绝不徒步跋涉这躺下没几分钟就会被雪淹没的街道。
但有一个例外。
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新鲜血液的旧城神殿，早就已经将神殿神使这个位置空了出来，根本没有人会想到雪怪都不愿意出门的暴雪天，会迎来年轻的客人。
十二岁的skey，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大雪。
没有人告诉他这里是哪里，也没有人告诉他离开神殿后应该去做什么。
第一次见到雪的少年，就这么愣愣的一头扎进了雪地里。
一步下去，就是半条腿被雪淹没，费很大的劲儿才能再把腿拔出来。
但少年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只知道眼前的大雪，是在家乡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神仙景象。
腿陷进了雪地里，就拔出来。
被不知道藏在雪里的什么东西绊倒，就爬起来。
沿着被大雪淹没的街道，少年就这样一路走到天黑，来到了一座将大街去路堵死的巨大城堡前。
那一天，skey知道了时停界。
安静地听完skey讲述的故事，陆小白疑惑道：“既然会有那么大的雪，为什么又会很多年都没有下过雪？“
“谁知道呢，或许是‘天‘不愿意吧。“
skey咧嘴一笑，将落入他手中很久，却始终没有融化的雪花轻轻吹起。
微弱的气旋，带着几无重量的雪花，轻轻柔柔的飘向灯光稀疏错落的街道，不知道会落在哪家铺子的门牌上。
其实skey和陆小白一样，是被中城“选中“的人。
他来到时停界的那一天，中城的天空，就失去了所有可能的变化和色彩。
一望无际的微蓝，从此，就成了中城人们眼里唯一的天空。
skey特性的“天空“，就是中城的那片天空。
坐在陆小白身旁，偶尔精力旺盛兴奋异常，又偶尔清冷淡漠不染尘埃的男人，是一座不受天道规则束缚的城市，舍去一切后的希望。
“你们中城人说话，都那么喜欢打哑谜吗？“
陆小白晃了晃脑袋，抖落满头的雪花，看向skey的目光里，满是无奈。
陆小白见过的中城人不多，除了此刻就坐在他身边的skey，也就只有一个更加无法无天的忱鱼雁。
虽然都来自中城，但skey和忱鱼雁的共同点其实并不多，唯一相似的，也就只有总喜欢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玄机妙语。
好像不会打哑谜，就不好意思称自己来自中城一样。
“倒也不是，在中城能熟练的打哑谜，也是要有一定身份地位和实力支柱才行。”
skey顺道夸了自己一嘴后，仰头望着没有星月的天空，问陆小白：“什么时候走？”
陆小白侧过头，看向熄灯了的房间，说道：“睡醒之后吧，总不能不告而别。”
“我觉得不告而别挺好的，没有说出口的再见，就等到回来之后再说…”skey顿了一下，冲着陆小白咧嘴笑道：“没有告别，就不算分开不是吗？”
“……”
飘飘大雪中，skey的笑容，与漫天雪景相衬，清冷而又认真。
“只听说风雪夜归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大雪夜不告而别跑路去另一座大陆的。”
陆小白手掌撑在已经盖上了一层薄绒雪层的阳台木板，一个跳跃起身，“你说的没错，只要没有说再见，就不算离开。”
说着，一只因为按在了雪面上而湿漉冰凉的手，伸到了skey的眼前。
skey轻笑一声，一把抓住陆小白伸来的手，“那就走吧，趁着月色不在，趁着大雪纷飞。”
沉寂的夜色中，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大概还算年轻的男人，乘着兴致，一头扎进了茫茫大雪中。
————
“初升·八英里！”
“黯淡黑天！”
铛--！
砰--！
轰--！
剑与剑之间对撞产生的巨大乱流，将每一片地砖都有着英级材质硬度的皇陵大殿绞的乱七八糟。
抓住林鸿气息流转的空荡，不知不觉使出了八成力量的英武一剑突袭，刺透了林鸿的左肋。
力量上被无情碾压，速度上也只能勉强跟上，面对使出了八分力的英武，林鸿光是让自己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唯一让林鸿有机会和英武拉扯的，也就只剩下了冠绝时代的磅礴剑气。
“看样子，又要重来了啊。”
刺透林鸿的左肋后，英武没有进一步的发起攻势，而是抽出长剑，给予了林鸿片刻喘息的时间。
林鸿拄着剑半跪在地上，迅速用剑气封堵住左肋的伤口，避免了伤势的进一步扩大。
虽然已经正式晋升lv9，战斗技巧和剑气流转也有了极大程度上的提升，但眼前的对手毕竟是两千年前纯粹武力方面堪称“一人之下”的英武，除非是一夜之间成长到杨过的高度，否则林鸿没可能在正面作战中赢下英武。
所幸，英武在与林鸿战斗时力量始终控制在六成左右，即便有些出入，也只是上下浮动，不会突然将实力暴涨至十成。
刚刚突然的八成力道，大概是察觉到“初升·八英里”的剑势开始叠加，再来两下就要提升到英武所不能掌控的地步，所以才会将实力解放至八成。
这也意味着，现在的林鸿，已经有了正面战场上击溃六成实力英武的战斗力。
“我还没昏过去呢，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还太早了些？”
林鸿胸口剧烈的起伏两下，换进了两口气后，提剑站起。
左肋的伤口只是被剑气堵死，并没有愈合，但林鸿的动作却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利落干脆。
看着完全不打算认输重来的林鸿，英武“啧”了两声，说：“年轻就是好啊，对自己狠还有拼劲儿，羡慕不来啊。”
“嗤，你也能狠啊，反正也是不死不灭的状态，狠起来和别人同归于尽，三秒钟之后复活看着那人的尸体，不是更狠毒？”
林鸿回呛一句，半点不给英武面子。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林鸿也发现了，名字、长相和身份都很“英武”的英武，本人却是个不着调的“街溜子”。
就算打服了别人，他也必须要在口头上占点便宜，不然就浑身不得劲儿。
巧的是，林鸿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彭傅市人，什么都可以不会，唯独嘴上功夫，是打小就开始耳濡目染练就的本事。
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古彭傅市，就流传着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俗语。
在吵架和阴阳怪气这方面，彭傅市人就从来没虚过。
英武碰上林鸿，也算是他倒了霉。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咱们啊，剑底下见真章。”
英武自知口头上在林鸿这里是占不到便宜了，干脆就不再多数，直接提剑上前，打算速战速决。
但林鸿压根就不给英武速战速决的机会，直接借着英武的力量，一鼓作气后撤到御守负责的地盘上。
坐在地上乐呵看着英武和林鸿打架的御守，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林鸿一脚踩在脸上，借力远遁。
等到英武追来的时候，林鸿已经飞遁出了英武和御守的视野。
被林鸿一脚踹在脸上的御守，挠了挠下巴，后知后觉道：“那小子刚刚是不是踹我脸了？”
“你个笨蛋，vita都飞到你脸上了，你没拦住他就算了，还被他踹了一脚跑了，你是什么第一天上战场的雏儿吗！？”
隔着荒古划出的一条莫须有的界线，英武指着御守的鼻子破口大骂，颇有股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架势。
被英武骂了一通后，御守也没太大的反应，乐呵道：“这不是看你们打的热闹，没想到会一下子跑这边来。”
“不是吧御大少爷，咱就算抛开这两千年，也是个大大小小经历过几百场战争的武将军，这种小把戏看不出来！？”
“嗐，那都是两千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好不容易国泰民安过上了悠闲的日子，谁还会时时刻刻把战争时期的警惕性摆在台面儿上啊。”
英武正骂的上头呢，“阿发”扛着他那根烧火棍就过来打起了圆场。
骂人和挨骂的两个人同时瞥了一眼走来的“阿发”，御守挠头道：“大将军不是说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晃悠吗，你过来会被骂的。”
咚--！
一拳砸在御守那颗比什么防御装备都要硬的脑袋上，英武甩了甩被震疼的手，痛骂道：“你个呆子，就算没了警惕性，也应该能分出来投影和真人的区别吧！？”
“是投影啊？阿发你的法术又进步了！”
“还是御守会说话，不像某人，哕~”
“你夸他就夸他，顺带着阴阳怪气我干什么？”
英武愤愤的抡起长夜，也不管有没有用，对着阿发的投影就是一阵“乱劈风”剑法。
无视英武留不住vita转而对他们发泄的怒火，阿发看着林鸿消失的方向，感叹道：“说起来，vita这小子的进步速度，还真是了不得啊，这才多久，就能跟你打到这种程度了。”
“对啊对啊，之前光是从我这里逃走就要拼一身伤，现在‘咻’的一下就飞走了，我都反应不过来。”
“那是你笨。”英武又教训了御守一句后，将长夜收回剑鞘，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道：“按照这个势头，顶多一年，这小子说不定就能让我全力以赴的出剑了。”
“一年？想屁吃呢你，一开始vita就和大将军说清楚了，只会在咱们这儿待一段时间，等到他的生活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阿发丝毫不顾及多年战友情的冷水，“哗”的浇在了英武刚刚酝酿出来地灼热心头上。
英武刚刚崭露出来的“铁汉柔情”，瞬间被怒火所取代，“铮”的一声拔出刚刚入鞘的长夜，对着阿发的投影又是一阵乱砍。
咻--！
“欸，大哥，刚刚好像有个东西飞过去了。”
神经病似的对着阿发的投影疯狂挥动长夜的英武停下手中的动作，气喘吁吁的扭头看向御守手指的方向，“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vita吧。”阿发语气平淡道。
“！？”
英武眼睛瞬间瞪大，将感知延伸向皇陵大殿中。
一身伤势看起来颇为骇人的vita，站在皇陵大殿内，冲着远在长阶之下的英武比了个大拇指。
刚刚还有极多情绪表露的英武，霎时间变成了蔫儿掉的兔子，颓然坐到御守旁边，失魂落魄的动了动嘴皮子：“完了，这下又要被大将军骂了。”
“放心，绝不会只是骂一顿这么简单。”
一旁的阿发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风范，在一旁毒舌了两句后，就散去了这尊投影，留下丢掉半个魂儿的英武，和完全没有共情心的御守。
……
“又见面了，荒古将军。”
又一次站在了皇陵大殿内，不同的是，这一次的vita，依旧留存着足以倾力一战的力量。
荒古扶着木椅的把手站起，抚须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十四天”。
而就是这短短的三个“十四天”，再次站在皇陵大殿内的vita，让荒古几乎看不出vita原本的影子。
除了长相和声音之外，此刻站在荒古眼前的，俨然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战争思路，都称得上顶尖的lv9强者。
林鸿悄然握住惊虹剑，对着看起来人畜无害温润如玉的荒古警惕笑道：“这次还要把我丢出去吗？”
“就算是有那个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把你丢出去了。”
荒古笑着摇了摇头，将古齿剑抛给戒心十足的林鸿，“你过关了。”
“？”
林鸿接住荒古抛来的古齿剑，不解道：“按照故事发展，我不应该在大殿里和你打上一场，然后以超乎寻常的天赋得到你的认可，然后才过关吗？”
“你都说了是‘按照故事发展’，这不是故事，所以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
荒古大笑一声，动作自然的揽住林鸿的肩膀，将他带出殿外。
为了防止荒古耍什么心眼，在荒古胳膊搭上来的同时，林鸿就一把抓住了荒古的袖子，证明自己完成了考验。
一路走到殿外，荒古抬手凝出一柄剑气长剑，对着玉朝皇陵的“天幕”甩去。
裹挟着浩然威势的长剑，“穿”过了皇陵的天幕，消失在林鸿视线所不能及的高空之上。
荒古遥望着长剑消失的天幕，轻声道：“vita小友，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鸿果断直白的回答，似乎正好戳中了荒古想要的那个答案。
须发皆白的神武大将军仰头望着天幕，大笑道：“没错，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鸿侧过头看向莫名大笑的荒古，不明白荒古这毫无意义的举动和言语是想给自己点明什么。
荒古用力地拍了拍林鸿的肩膀，说道：“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我的剑和你的剑走的本就不是一条路，你的那条路，要更长，更宽，更宏大，放手去闯吧。”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林鸿被荒古送出了玉朝皇陵，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英武那个“街溜子”说句“下次见面一定把你打趴下”这样的狠话。
从西都历史博物馆出来后，林鸿才发现，下雪了。
彭傅市到现在也没有下雪，所以这场雪，也是林鸿今年见到的第一场雪。
“真大啊。”林鸿仰头看着漆黑夜幕下肆意狂乱的雪花，对着遥不可及的天空哈出一口热气。
猛然间，荒古刚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在林鸿脑中闪回出现。
那令人不解的行径，在这一瞬间，林鸿全部都想通了。
仰头看着没有星月的雪云，林鸿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清明开阔。
天，高不可即。
天高，不可即。
天高。
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