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危机将至
东极岛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天,万程就孤身一人回到了中城。
和以往喧闹争吵的场景不同,如今的中城,已经不剩下太多的生机。
曾经热闹喧嚣的大街小巷,如今只剩下了垂垂老矣,连嗑都唠不动的老人,和还不到十六岁未成年的孩子。
早在东极岛战争开始后的第二个月,老城主就以一己之言拍板定论,将中城所有拥有战斗力的人分散去了地面。
一部分散于时停界各处执行任务,一部分聚于死亡沙丘改造后的地穴内,等候差遣。
总之,如今的中城,除了老人小孩,就只剩下了满大街无人清扫的泛黄落叶。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自己允下的承诺,万程也不会回来这里。
万程像往常一样,和街道上奔跑的孩耍浑,和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老大娘聊了几句家常。
没有人看出万程眼底的悲伤。
一路来到位于主殿后山的陵园,万程握着一块怀表,安静的不像是他。
中城的陵园,一开始不是建在这里的。
很久很久以前,中城的人死后,会被埋在一座叫做“浮葬山”的山上,那是一座漂浮在中城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大山。
后来,上上上上任老城主继承了“旧城”的名号后,不顾旁人的阻拦,一意孤行的在中城主殿的后山,打造了一座陵园。
自那以后,曾经为中城做出贡献的人,死后都会被葬在这座陵园内。
艾碧佳死的时候还很年轻,于中城,也没有太多的贡献,所以没有资格被葬在后山的陵园内。
前些年,万程继承了“旧城”的位置后,老城主不顾骂名,毅然将艾碧佳的坟迁到了陵园内,与她父母葬在了一处。
万程一路走到艾碧佳的坟前,看着墓碑上笑颜如花的活力女孩,笑言道:“我这么久没来,你也不出来招待招待,真是寒了老伙计的心啊。”
除了偶尔吹过的山风,陵园内安静的像是两亿年前的冰河时代。
寂静,而又孤冷。
“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万程将手伸到艾碧佳“眼前”,手掌摊开,将手中的怀表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已经掉了漆的,指针停滞不动的怀表。
怀表上盖的内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瘦弱怯懦的男孩子,和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
女孩一只手揽着男孩的肩膀,一只手在捏住男孩的脸颊,看起来好不放肆。
照片里的男孩,就那样被女孩欺负着,可眼底却是满满的温暖和笑意。
“这么久了,你们总算能够见面了。”
万程神色悲凉的将打开的怀表放在艾碧佳的墓前,原本有好多话要讲,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艾维斯死了。
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那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森之城,没有留下任何他存在过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被艾维斯处理的很好,就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叫做艾维斯的人出现在那座城市,凤凰神殿,也一直都没有神使。
万程带回来的这块怀表,是艾维斯与凤凰融为一体,幻化成神祇之后,在穿越界之镜前扔给他的。
换言之,这块如今被摆在艾碧佳墓前的怀表,是艾维斯留给这世界最后的遗物。
万程在墓园里坐了很久,却没说几句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廉价的香烟。
而这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万程伸展麻木僵硬的四肢,扔掉不知到底多少根烟头,晃晃悠悠的从艾碧佳的墓前站起来。
那块放在艾碧佳墓前的怀表,已经被万程埋进了旁边的空墓中。
万程食指覆上一层装甲,指尖处延伸出一柄细小的刻刀,在那块空荡的碑石上刻起了字。
出人意料的,外表粗犷豪放的万程,居然写了一手好字。
硬度比钢铁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碑石上,石屑纷飞,不多时,便被万程刻上了龙飞凤舞的九个大字。
【凤凰神使,艾维斯之墓】
刻完这主体的九个大字后,万程又在碑石的最下方,刻上了一排娟秀的小字。
【这里埋葬的,是一位为了无数世界的未来而献出生命的伟大男人。】
刻完这行字后,万程挥去食指上的装甲,双手叉腰,站在这两个墓碑的中间,笑道:“你俩没有孩子,当哥哥的也不能让你们喊了心,虽说该有的流程都没有,但也算是‘守孝’三天了。”
说完这句话,万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碗倒好的酒,端在手上,轻轻抿了一口。
几滴酒含在嘴里,万程大手一挥,将碗里的酒一滴不落的全部挥洒在了两人的墓前,然后将嘴里那几滴酒咽了下去。
“走了啊,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再回来看你们。”
从中城离开后,万程找老城主待了几天后,就前往南都圣殿,找到了一直在等候他的斯达尔。
对于万程的到来,斯达尔并没有感觉到惊讶,而是直截了当道:“去哪里谈?有哪些人需要到场?”
万程没想到斯达尔是个这么雷厉风行的人,被突然问到,也愣了一刹,然后才回答道:“去哪里谈都行,最重要的是隐秘。”
“需要哪些人到场?”斯达尔追问道。
万程想了一下,反问道:“忱鱼雁现在还在四大区吗?”
“在西都,暂时住在世界树公会旗下的产业里。”
对于忱鱼雁这样一颗不确定的“定时炸弹”,除了菲奥娜??克里斯汀这个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家伙外,另外三位王座,都持着观察的态度。
忱鱼雁的行踪,大多时候都是赤裸的暴露在这三位王座眼中,她每一天的行程,都会被汇总成一份文字资料,摆在三位王座的办公桌上。
忱鱼雁拥有着这个时代最蛮横的特性,同时也是最顶尖的强者,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盯梢和追踪,在她面前,就和赤裸着的婴孩无异。
她愿意将自己的行程暴露在三位王座的眼前,也是在向四大区的人传达友善的信号,证明无法之地是有和四大区建立联系的欲望的。
毕竟,只要忱鱼雁愿意,这四大区里还没谁能追踪到她的行踪。
当然,几位王座也都知道这个事实,明白忱鱼雁在向他们表达善意,希望建立起真正的开放世界,所以那些被放在办公桌上的情报,他们也很少回去翻阅。
能被放在办公桌上的行程踪迹,自然是忱鱼雁想让他们看到的。
能让他们看到的东西,自然是无所谓的东西,不需要去在意。
万程轻挑眉毛:“既然忱鱼雁也在,刚好人都齐了。”
斯达尔默不作声的看着万程,等待着他的下文。
万程走到斯达尔旁边,娴熟的把手搭在了斯达尔的肩膀上,“把杨老前辈带上,咱们出发。”
“去哪里?”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忱鱼雁,这件事,和她关系可大着呢。”
“那杨老?”
“自然是和杨老前辈有些关系,而且说实在的,如果抛开‘王座’,这偌大的四大区,能拍胸脯打赢杨过的,也就只有芬里斯一人,这种会议,自然是要把这个人类最高战力带上才合适。”
万程理所当然的话,让斯达尔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诚然如万程所说,别说是这四大区,就算是加上无法之地,仅凭个人实力,能打赢杨过的,恐怕也就只有芬里斯一人而已。
杨过,是真真正正凭借着一把剑,站在了人类极限巅峰上的至强者。
参加这场王与王之间的谈话,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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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确保谈话的绝对私密性,菲奥娜??克里斯汀作为西区的最高话事人,大手一挥,将通天大厦封闭一天。
禁止任何顾客进入的同时,所有员工三倍薪资放假一天。
顶楼以下,所有电路切断,门窗锁死,确保今天之内整座大厦不会出现第八个人的存在。
做完这一切后,菲奥娜??克里斯汀坐在价值过万点数的沙发上,等待着这一切始作俑者的发言。
在确保方圆四公里内除了他们七人之外,再没有任何活物之后,万程站在巨大房间的中央,幽幽开口道:“我来自中城,这件事,诸位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任何人开口,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万程把话说下去。
万程也知道这点,继续讲道:“毫不夸张的讲,中城如今的现有战力,足够和四大区或无法之地展开一场彻底的战争,并且中城是绝不会输掉的那一方,所以各位尽可以将中城想象成时停界的第三方势力,用地球上的话来说,就是三足鼎立中,拥有绝对实力的那一方。”
“如果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炫耀中城的实力的话,就趁早把我这一天的点数损失报销了吧。”
菲奥娜??克里斯汀语气不悦的开口,对万程的厌嫌在瞬间达到顶点。
炫耀武力的男人,在菲奥娜眼里永远是最下乘的那一方。
“菲奥娜,坐下继续听。”
斯达尔冷冷开口,拦住了作势要离开的菲奥娜??克里斯汀,示意她一切先等万程说完。
菲奥娜??克里斯汀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坐回了位置上,等待着万程的下文。
斯达尔是什么样的人,菲奥娜清楚得很。
一个凡事注重规矩,行事讲话中充满了老式绅士贵族风范的老家伙。
既然他带着万程来到了这里,并且强令自己坐在这里听那个长相狂野的男人讲乱七八糟的废话,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请各位不要误会,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中城的武力,而是想告诉你们,中城有这些可以支配的力量,用来应对即将发生的战争。”
“即将发生的战争?”
“东极岛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芬里斯和枭王同时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面对两位王座的提问,万程神色平静道:“东极岛的战争,只是一个开端,远远还未达到高潮,而那个‘高潮’,就快来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忱鱼雁突然开口道:“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出来吧,那在中城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早点说出来,让他们早点有心理准备其实是好事。”
万程看了忱鱼雁一眼,轻叹一声,道:“我这不是在铺垫吗,一下子就说出来,我怕他们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忱鱼雁轻啧一声,隔着接近十米的距离,一抬手将万程的嘴巴封住,替他开口道:“在至多十年的未来里,时停界会遭到来自不同时空七个大世界的进攻,就这件事,对吧?”
“没错。”
忱鱼雁言简意赅的话语,让这栋通天大厦,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过了足有半分钟,菲奥娜??克里斯汀才缓缓张开口,道:“鱼雁姐姐,你…没在开玩笑?”
“当然没有。”忱鱼雁迈动那双足以让无数男人痴狂的大长腿,坐到菲奥娜??克里斯汀旁边,面色平静道:“不过有个好消息,这七个大世界里的其中一个,已经被埋葬在了东极岛上,所以时停界要面对的,其实只有六个大世界。”
“每个大世界的实力,都和莫耶加种族一样吗?”斯达尔出声问道。
忱鱼雁将目光投向万程,示意他这个现任中城的王座,来解释这个过于专业的问题。
万程轻叹一声,说道:“莫耶加种族是个畸形的例外,另外六个世界,和时停界有着九成以上的相似程度,至于战斗力……”
万程的踟蹰犹豫,让芬里斯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每一个都要比莫耶加种族要强吧?”
万程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莫耶加种族除了那头到死都没有露面的莫耶加主宰外,其实也就只有十个相当于lv9的战力,其它世界,绝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顶尖战力。”
按照古籍中的记载,莫耶加种族,是唯一一个九界之中主宰者不是“人形”的世界。
东极岛战争中,时停界所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莫耶加狂潮,和总数始终保持在十个的莫耶加王。
而那头始终没有露面,一直到凤凰现身的那一刻才将半只手掌伸出界之镜的莫耶加主宰,真实实力,是要高过如今时停界最高战力的万程许多的。
莫耶加种族并不强大,除了没有思想不会后退这一条完美适配战争的属性外,能让莫耶加种族屹立于九界之中,与其它八界平起平坐的,就是莫耶加主宰那九界无敌的绝对实力。
除了如今时代最后一位神祇凤凰,没有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体有和莫耶加主宰一战的实力。
在莫耶加主宰始终没有越过界之镜的前提下,这场已经掏空了时停界将近一半战力的战争,将会是未来回忆起来,最简单,最没有难度的一场战争。
九界之中,时停界,从来都不是最强的那个世界。
只是在恰巧的时代,出现了一个恰巧的人,恰巧将时停界从那团漩涡中拉了出来。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斯达尔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模样,直截了当问道:“我们有胜算吗?”
“当然!”万程重重点头,眼神中充满了自豪,道:“时停界如今的青年才俊,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尖,早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时停界的世界意志,就已经开始为这场终究会到来的战争做足了准备。”
那些曾经被誉为十年一遇、百年一遇的天才们,在最近二十年内,扎堆一样疯狂出现,让时停界的新生力量,早就出现了近乎质的变化。
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成长空间,在不久的未来,时停界山巅强者的数量,会翻上三倍不止。
“但他们终究也只是‘年轻人’不是吗?十年的时间,恐怕还不够他们扛起这真正意义上的‘天塌了’的危机吧?”
在万程表现出乐观一面的时候,忱鱼雁幽幽出声,打破了万程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万程苦笑一声,道:“恐怕最多也就只有三年的时间了。”
“三年!?”
通天大厦顶层的房间内,六个声音同时响起,夹杂着的,是同样的疑惑和震惊。
忱鱼雁原本软塌塌的腰板瞬间就挺直起来,盯着万程恶狠狠道:“我离开中城的时候,明明就还有三十多年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就只剩下三年了!?”
万程看着忱鱼雁,苦涩道:“这就得问你和杨过了。”
“我?”
“我?”
一直保持沉默的杨过和忱鱼雁对视一眼,愤愤不平道:“年轻人,说话可要讲证据,杨某和中城唯一的牵扯,也就只有十八年前和你打了一架,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程捏了捏鼻子,说道:“一年前杨老前辈和忱城主在不思议迷宫中发生的事,应该都没有忘记吧?”
杨过猛地点头道:“当然没有,那么魔幻的经历,被埋进棺材板板里我也忘不了!”
“那在进入‘神界’之前,除了一片荒土,你们应该还短暂的接触过一个类似于时停界的世界吧?”
“对啊,还有什么第四世界第七世界的,乱七八糟的可烦……”
说到一半,杨过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忱鱼雁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该不会…”
“没错,你们短暂去到的那个地方,就是曾经被流放的那七个世界,也就是未来时停界要面对的战争发起者们。”
万程果决的肯定了杨过的猜测,紧接着说道:“那连通神界的通天柱,就是扼制那七个世界强者力量的封印,封印打破,他们的力量很快就会恢复,战争自然会来临。”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忱鱼雁猛地站起来,瞬移至万程身前,两只手攥着万程的衣领,竟是把这个代表着时停界最强战力的男人举到双脚离地腾在空中。
万程脚尖试探性的向下点了点,确认确实碰不到地面后,无奈解释道:“按照古籍记载,你所知晓的那个‘十年’,是通天柱自然倒塌的时间,与其毫无准备的等待他们突破封印,不如赌一把。”
万程抬手搭在忱鱼雁的手腕上,微微用力,把忱鱼雁的手臂向下压了一段距离,让自己的双脚能够碰到地面,不至于那么难看。
“事实证明,我们赌赢了,并且赢得了一个足够强大的‘筹码’。”
忱鱼雁松开万程的衣领,回想起在神界时陆荣光跨越十五年光阴传达给自己的嘱托,苦笑一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这么重的担子,让我怎么去背啊。”
十年的时间,就算把全时停界的资源集中到一处,去培养那些在世界意志下诞生的天才们,让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成长到足以直面战争的级别,也只是增加了几百个立足于山巅平地的家伙而已。
天赋再如何冠绝古今,没有“器”的加持,就永远不可能走到山巅的顶点处。
如今站在这里的杨过,就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
但如果以这十年中的七年为代价,换来一个真正立于山巅顶点的至强者,这笔赌注,是亏了,还是赚了?
当然是赚。
而且是血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那个操刀一切的疯子,也会孤注一掷的去下注。
更何况,在这场赌局里,他们赢的几率,是十成。
“那是必然会发生的,是吗?”
芬里斯看向万程,眼里没有半点战争和死亡即将来临的焦虑或恐惧,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平静。
万程看着芬里斯的眼睛,那种源自于强者之间的默契,在这一刻悄然迸发。
地上最强的男人,和天上最强的男人,只是一次眼神之间的对视,就在迸发的火花中成为了挚友。
万程知道芬里斯想说什么,芬里斯也知道万程的回答会是什么。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像是打了个挚友之间才懂得哑谜。
一向邋遢的万程,正了正衣襟。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