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战争落幕
艾维斯注视着南方的极东城，目光中满是虔诚。
在艾维斯诵念完那段宛若来自神国的语言后，斯达尔就握紧了手中的凛冬，确保随时能够将法阵完美启动的同时，希冀着从手中这柄来自神界的法杖能带给自己些许的安全感。
艾维斯身上浓郁到令人晕眩的神息，让斯达尔误以为此刻似乎身处神界。
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艾维斯身上不俗的魔力，却无法看清此刻艾维斯的存在。
就好像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但又只是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并没有真正的站在这里。
这种无法判断的灵魂上的失重感，让斯达尔紧张的几乎要吐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紧张感变得愈来愈沉重，斯达尔手心的汗都快顺着凛冬的杖身流到冰面上。
锵锵！
忽然间，一声穿透灵魂的凤鸣声，从极东城的更南边传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即便隔着一座城的距离，都能感觉到的炽热浪潮。
“自由王座阁下，拜托了。”
安静了很久的艾维斯，在听到这声凤鸣后，向前跨出一步，踩在无形无质的空气中，如同回归天际的神明，拾级而上。
斯达尔愣愣的看着光华闪耀缓步而上的中年男人，一时间居然没回过神来。
啪--！
“醒醒，准备结束这场战争了。”
万程走到斯达尔身边，双掌互击，拍出一个响亮的掌声，唤醒了差点就想要跪下的斯达尔。
回过神来的斯达尔赶忙抬起凛冬，准备激发满墙的法阵。
一切准备就绪，远方的火焰将整片天空烧成了金色。
源自万万千年的神祇，挥舞着祂的羽翼，撞向祂选择的使者。
锵锵！
嗡--！
嘹亮的凤鸣声，像是燎原的野火，烧尽了这座冰原的沉寂和孤冷。
但下一秒，就被遮天蔽日的结界，拦截住了所有的气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斯达尔好像刚刚洗了个澡一样，就连头发丝都是湿的。
冷汗将全身的衣服都浸透，这位立于四大区顶点的自由王座，从未有过如此窘态。
结界中，浴火的凤凰，与垂立空中的艾维斯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万程站在斯达尔身边，仰头望着天上的神迹，轻声说道：“好好看看吧，人世间的最后一位神祇。”
斯达尔吞咽下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金焰中的神凰，痴痴道：“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与神凰一同处于隔绝气息的结界当中，斯达尔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从神凰身上传来的压力。
那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压制，是人与神之间最根源处的差别。
斯达尔的每一根毛孔，都在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滚烫的神明气息，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够让祂多存在片刻。
站立在空中的艾维斯，忽然回过头，看向地面上神情哀伤的万程。
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的眼睛里，是仅剩的最后一抹人性，“别忘了，把我和艾碧佳葬在一起，哪怕是座空坟。”
“不会忘的，这是约定好的事。”万程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往外涌。
“最后，再送我一程吧。”
说完这句话，艾维斯张开双臂，朝着神凰的身体直直倒下。
华贵的礼服，在火焰中翩然起舞，化为灰烬。
举止优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浑身绽放着耀眼的金光，在火焰中如光般缕缕消散。
神凰眼中金光大绽，振翅一挥，鸣啸长空。
万程身上闪过一瞬黑光，眨眼间黑色装甲便覆于身上，紧追着神凰一同飞向岛屿的最北方。
咔--咔--
随着神凰的离去，隔绝气息的结界，也在一声玻璃碎裂声后应声破碎，无处可去的磅礴魔力，将钢铁墙壁轰然压垮。
手握王座之器的斯达尔，注视着金色火焰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
“吼！”
“锵锵！”
隔绝气息的结界破碎后，远古神祇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向四方，一直躲在界之镜另一侧寻找机会的莫耶加主宰，察觉到那曾经差点毁灭整个莫耶加种族的气息后，不计代价强行冲破界之镜的规则，将真身降临时停界。
一直守在界之镜前的忱鱼雁、芬里斯和菲奥娜??克里斯汀刚准备出手将其镇压，来自身后的恐怖热潮，就先一步来到莫耶加主宰的面前，轻轻一击便将其焚成了渣滓。
实力不亚于在场任意一名王座的莫耶加主宰，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在了界之镜前。
“别愣着，莫耶加主宰也能托生，把有倾向的莫耶加全部捏死！”
就在三人愣神之际，万程浑厚的声音如同一根铁棒，将三人抡回神来。
忱鱼雁知道万程的身份，芬里斯和菲奥娜??克里斯汀也从斯达尔的传信中得知了“中城”的事情，于是乎在听到万程的呼喊声后，毫不犹豫的一同出手，将出现变化的莫耶加灭杀。
莫耶加主宰的托生速度极快，几乎是这头刚刚死掉，就有下一头开始变化，三人只能马不停蹄的继续出手。
就在三人忙碌的清扫着“蟑螂”的这短短十几秒钟，那头从天而降的神凰，也从“鸟”的形态，变成了“人”的模样。
本就一心二用的忱鱼雁，在看到神凰的人形态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华贵的礼服，雍容的姿态，除了那双金色的眼眸外，和忱鱼雁记忆中的“那人”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旧城，他…”
“是神凰，也是魏蔼司。”
在忱鱼雁问出口前，万程就将她想要的答案说出了口。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莫耶加主宰托生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出现了同时有三头莫耶加进化的情况。
无奈之下，万程只能加入灭杀“蟑螂”的的队伍，只余下一念心神守着静立在界之镜上空的“艾维斯”。
“艾维斯”身形徐徐下落，最终落到了满目疮痍的界之镜中心。
两名王座四个月不间断的摧残下，界之镜的表面早就已经布满了疮痍的裂纹。
但芬里斯和菲奥娜??克里斯汀不知道的，是这层表面之下，界之镜有着超越了空间概念的厚度。
只凭人类的力量，哪怕凿到天荒地老，也没可能毁掉它。
“艾维斯”站在界之镜中央，掌心燃起金色的火焰，随手抛到了界之镜上。
下一秒，巴掌大的金色火焰，便好似点燃了万顷枯草，瞬间布满了整座界之镜。
所有从界之镜中涌出的莫耶加，在沾染了金色火焰后，几秒钟内便被烧成了灰烬，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场金色的大火，持续了很久。
久到莫耶加主宰都已经被打到失去了托生的能力，成了个没有神智，随风摇摆的残魂。
忱鱼雁飞到万程身边，悄声问道：“降神？有这么强的威力？”
万程看了忱鱼雁一眼，摇头道：“这不是降神，是献祭。”
忱鱼雁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万程话里的意思，“那魏蔼司他！？”
万程没有回答，就这么直直的看着金色大火里一动不动的“艾维斯”。
来自远古至高神祇的凤焰，渗入连通两界的界之镜中，飞速蚕食着这面超越了空间长度概念的镜子。
终于，火焰蔓延到界之镜的另一端，那座荒芜的，冰冷的，遍布着血腥和恶臭的世界。
“结束了。”万程说道。
金色火焰贯通两界的那一刻，“艾维斯”跃入空中，化作耀世的神凰，在一阵令人心生跪拜的鸣叫声中，一头撞进了燃烧的界之镜中。
很快，这面足有一片冰湖大小的异界来物，便如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坍塌。
万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扯起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低声呢喃。
“旧城之主，恭送神凰。凡民万程，来接魏蔼司回家。”
————
“艾维斯，你不必做到如此的。”
“神凰大人，您是不是又偷听我说话了？”
“笑话！吾乃全知全能的至高神祇，怎能叫偷听？只是无意间听到罢了！”
坠入无边无际的破碎空间，艾维斯随手揽过一片堪比星级顶尖材料的界之镜碎片，笑道：“我这条命，早在二十三年前就没了，我只是在替她活着。”
界之镜碎片中，映照出艾维斯恬淡的笑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神凰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人类的感情，真是莫名其妙。”
艾维斯放下碎片，盯着神凰的眼睛，说道：“正是因为那无数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人类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创造出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不是吗？”
“呵。”神凰不置可否的笑笑，扭头望向虚无的远方，“你和我的终点，就在这里了，现在想后悔可来不及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第一次在神殿中听到您声音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结局了。”
这段人与神之间维持了二十三年的友谊，让艾维斯对神凰的敬畏心早就已经坍塌，神凰对艾维斯也从来都是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从没有把这个命运凄惨的人类当成自己的仆人。
当然，也正是因为神凰看得到艾维斯澄澈的内心，才会在他到来的那天午夜，选择了与他对话。
神凰张开嘴巴，一枚火红色带着金纹的珠子缓缓浮出。
用翅膀将珠子拍向时停界的方向后，神凰周身的金色火焰再次升腾，“走吧，去解决五千年前就该解决的事情。”
艾维斯握紧手中的画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时停界之门，毅然跟随神凰飞往虚空的世界。
“抱歉啊艾碧佳，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听你的话。”
————
寸寸崩塌的界之镜，让为此努力了四个月的芬里斯和菲奥娜两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同时心中又有很多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忱鱼雁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两位王座，又看了眼心情沉郁的万程，轻叹一声，说道：“界之镜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只要把地面上的莫耶加全部清理掉，然后把那十头莫耶加王弄死，这场战争就算结束了吧？”
芬里斯和菲奥娜并不是坐镇后方的“大脑”，对莫耶加种族的了解也不甚了了，一同将目光投向了来自中城，结束了这场战争最大难点的万程。
过了好一会儿，万程才点头回应道：“嗯。”
正当芬里斯和菲奥娜两人准备动手，清理掉冰原上剩下的千万头莫耶加时，万程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喊道：“快！趴下！”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芬里斯和菲奥娜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就照着万程的话迅速坠向地面，趴倒在冰面上。
同时，万程催动全身装甲能量，让整座冰洞都被自己的气息所充斥。
片刻后，万程收回装甲能量，满含歉意的对着冰面上的两位王座道：“不好意思啊，敏感了一下，什么事儿都没有。”
芬里斯和菲奥娜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但刚刚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也就没好意思多问，准备返回极东城，把这里的事告诉斯达尔，顺便将路上剩下的莫耶加浪潮清理干净。
万程和忱鱼雁这两个“外人”自然是没有意见，跟在两位王座的身后，老老实实的朝着极东城的方向飞去。
有意无意的，万程、忱鱼雁两人拉开了和两位王座之间的距离。
虽然还能看到，气息也在精准的感知范围内，但小声的私语，就很难被察觉到。
“哎，刚刚那东西，是凤凰精元吧？”
忱鱼雁飞到万程身边，目光依旧朝前，气息和动作也都和之前一样。
万程也保持着飞行的姿势，表情不变，道：“不愧是你啊，什么都瞒不住，确实是凤凰精元。怎么，你有想法？”
忱鱼雁瞥了万程一眼，冷笑道：“只有凤凰血脉的人才能吸收凤凰精元，人族的凤凰血脉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断绝，我要它有什么用？”
人类的血统精纯且不易更改，哪怕是至高神祇凤凰的血脉，也无法在一代又一代的血脉更迭中留存下来。
相比之下，某些鸟类异兽，或许至今还保留着些许微薄的凤凰之力。
历史记载的最后一位凤凰血脉，也已经是两千年前的古代。
当今时停界，除非有人自主觉醒了“凤凰”一类的特性，否则绝不可能找到一个拥有凤凰血脉的人类。
除了将凤凰精元喂给有可能将血脉提升进化的鸟类异兽，忱鱼雁想不到还有其它地方能够用到凤凰精元。
但这个时代的鸟类异兽，普遍血统都很驳杂，实力也良莠不齐，很少有鸟能领悟神息突破到lv9，凤凰精元喂给它们也是浪费宝物。
“虽然用不到，但那好歹也是蕴藏了至高神祇全部生命力的神物，你就这么放任它自由飞翔去了？”
身为现任“人皇”，忱鱼雁对凤凰精元并没有多少兴趣，相比之下，她更好奇万程那令人摸不到头脑的愚蠢行为。
“我们用不到，可是有人能用到啊。”万程神秘兮兮的看了忱鱼雁一眼，贱兮兮道：“你忘了你那小情人了不成？”
“什么小情人？贱程你再瞎放屁小心我…等一下，你是说小白？”
忱鱼雁刚准备发作，就突然想到了那个不同寻常的“例外”，惊呼道：“难道说他的第三…”
“嘘！”
万程猛地把手抬到嘴前，五官狰狞着制止了忱鱼雁接下来要说的话。
忱鱼雁后知后觉的把嘴闭上，手指微动，创造出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隔音屏障，小声道：“小白的第三特性是凤凰？”
万程挑了挑眉毛，顺手将脆弱的隔音屏障抬手打破，大喊道：“谁知道呢！”
飞在前方的两位王座齐刷刷喉头，不明白这个从中城来的“荣耀王座”抽的哪门子风，只当是中城的风俗文化。
忱鱼雁看着万程冲自己得意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要不是打不过你，我非得把你这张臭脸塞进你屁股里。”
万程翻了个鬼脸，完全不在意忱鱼雁的威胁，猛的加速，追上了前面的芬里斯和菲奥娜。
……
极东城北边二十里外，斯达尔魂不守舍的坐在坍塌的钢铁废墟上，像是个落魄的法师。
神凰的气息很好分辨，即便隔着几百公里，斯达尔也能够确认神凰已经消失不见，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界之镜已经坍塌崩碎，这场战争就这样突然地迎来了它的终章。
不真实的感觉，适中弥漫在斯达尔的心底，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
以vita为首的那万人大军，已经全部退至城内，等待着接下来的指令。
远远地，斯达尔已经能够用肉眼看到奔腾的莫耶加浪潮，正朝着极东城的方向涌来。
隐藏在高空云层之上的战略基地，向斯达尔询问了很多次接下来的计划，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无奈之下，战略基地内的副总指挥官越权联络上了还在城内忙碌的枭王，希望他能暂时接管指挥权。
再拖下去，用不了二十分钟，莫耶加浪潮的铁蹄就会踏碎极东城的城墙。
“没事了，让从城外回来的战士们都休息去吧…通知食堂把今天所有的菜都换成稀有食材。”
沉默了许久的自由王座，打断了副总指挥官焦急的请求，顺带着开了两扇空间之门，将忙碌的枭王从城里抓了出来。
“怎么了？”
“战争结束了。”
扯掉耳朵上的耳机，斯达尔看着满身机油黑漆的枭王，轻声说道。
就在刚刚，斯达尔联系上了芬里斯，知道了他们那里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清扫战场这一件并不容易，但又简单到仿佛在做梦一样的事情。
斯达尔从废墟上站起，凛冬法杖从虚空中浮现，落入这位自由王座的手中，“走吧，把一切都结束，然后让四大区的生活回到正轨。”
“没那么麻烦！！！”
远远地，一个熟悉的，令人讨厌，却又不得不选择去相信的喊声，从天边传到了斯达尔和枭王耳中。
当斯达尔和枭王两人看清天上那人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眼睁睁的看着万程拎着一头昏厥的莫耶加王落到面前，斯达尔丢了魂一般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万程挑起眉毛，两边嘴角邪恶的向上勾起，“还记得之前那场爆炸吗？”
一开始斯达尔还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就大喊出声：“你是说直接引爆莫耶加王，把整座冰原犁一遍！？”
万程提溜着手上昏迷的莫耶加王，兴致勃勃的甩了甩，“怎么样，是不是既刺激，又方便？”
斯达尔咽了下口水，扭头看向旁边的枭王，试图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提议。
但还没等斯达尔开口，枭王就干脆果决的点头，一脸兴奋道：“好办法！”
“？？？？？？”
斯达尔不知道，枭王本身在地球上就是军队出身，并且在军中地位极高，本身就是个狠辣的狂热角色，始终待在城里完善堡垒设施，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出现过多的伤亡。
如今只剩下一群没有什么威胁的残兵败将，枭王自然是希望能用最快捷最暴力的方式把它们一次性解决掉，提前宣告战争的结束。
枭王和万程这两个地球人想法一拍即合，根本就没打算再询问斯达尔这个时停界“土著”的意见，就地开始讨论引爆多大的能量、在哪里引爆的问题。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话语权，斯达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拄着凛冬，跑去前面绘刻结界。
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好，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他们。
既然打算清场整片冰原，自然是要准备的透彻一些。
没过一会儿，忱鱼雁、芬里斯和菲奥娜三人也飞了过来，二话不说沿着极东城城墙的方向散开，一人负责一片区域，着手布置防御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