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往事
风雪呼啸的荒原上，脚下的冰石还散发着阵阵灼人的热气，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冰原还是火山。
斯达尔抬手将撕开的空间裂缝缝合，对艾维斯坦言道：“我大概能猜到中城解决这场战争的方法，如果艾维斯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民族大义在前，斯达尔义不容辞。”
艾维斯轻笑道：“不是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为难事，只是要拜托王座阁下为我打造一处能遮蔽气息的结界。”
“只是打造结界这么简单？”
本已经做好丢掉半条命的准备，谁知艾维斯开口居然只是让自己帮忙打造一座能遮蔽气息的结界，这和斯达尔预想中的答案简直天差地别。
艾维斯点了下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的确只是要打造一座结界，但并没有王座阁下想的那般简单。”
斯达尔轻笑一声，难得有些傲气：“你尽管提要求便是，虽然我不了解中城的实力，但我对自己的结界造诣还是有些信心的。”
普天之下，能在法阵结界的理解上超过斯达尔的，还真就一个也寻不出来。
即便是如今中城最有天分的魔法一系特性者，论魔法造诣，也远不如已经浸淫此道近七十年的斯达尔。
这也是为什么代表中城来结束这场战争的艾维斯，会找上斯达尔的原因——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厉害的魔法师。
“待会儿我会做出一些超过您认知中的事情，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动作会引动让界之镜那端的莫耶加主宰，它有很大的概率会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穿过界之镜，到时候，守在界之镜前的王座必然会和莫耶加主宰爆发冲突，王座级别全力以赴的战斗会诱发什么后果，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所以你需要我打造一座隔绝气息的结界，来干扰莫耶加主宰的感知，让你尽可能安稳的做完你的事情，是吗？”
艾维斯只说出了半个前因，斯达尔就用最简明扼要的话语补出了余下的半个后果。
艾维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发自内心的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斯达尔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视线还有意无意的落到了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万程身上，似乎是在影射什么。
不过万程对此并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的思绪，始终都落在旁处，根本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在意斯达尔对他的变相嘲弄。
艾维斯拉回斯达尔的视线，继续说道：“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需要先将‘祇’召来，然后您再构筑结界，时间间隔很短很短，如果把握不好那个度，就算能结束这场战争，四大区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斯达尔点头表示了解，随即提问道：“对结界的质量有什么要求吗？需要完全隔绝气息，还是遗漏出一些也无伤大雅？”
“如果可以，当然是完全隔绝的会比较好，但时间上太过紧迫，‘祇’的能量也太过庞大，想要滴水不漏确实有些天方夜谭。”
拥有着远超两位王座合力的神力，哪怕换上万程的脑子，斯达尔也能猜到那股力量有多么庞大。
寻常隔绝气息的结界，根本没可能掩藏得住那股气息。
如果仓促设下结界，哪怕是数位lv9魔法一系强者联手，也是有形同虚设的可能性。
斯达尔犹豫片刻，认真道：“我会尽力而为，但能做到多少我不能保证…可以给我一些时间提前绘制几座阵法吗？”
艾维斯点头道：“当然，‘祇’的力量就在那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取用，如果能做到完美隔绝气息，多等几天也不会影响什么。”
“用不了这么久，给我八个小时，就在这里，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
凛冬法杖从虚空中浮现，在它被握在斯达尔手中的那一刻，这位站在时停界顶端的大魔法师，和这柄来自远古神代的法杖，似乎融为了一体。
斯达尔浑身气势骤然一变，无尽威压如同喷发的火山，将天地都染上了斯达尔的色彩。
斯达尔手持凛冬，将至纯的精粹魔力灌注到法杖顶端的神石上。
枭王建造出的钢铁墙壁，此刻俨然成了最完美的法阵载体。
足够巨大的同时，也蕴藏了足够磅礴的能量，足以留存住法阵的全部魔力。
纯白的魔力，从凛冬的顶端xie出，如同洁净无染的白色墨水，在黑色的钢铁墙壁上留下了无法被风雪磨灭的魔力线路。
斯达尔已经全身心投入属于他的战斗中，万程和艾维斯也识趣的远离，不去打扰这位大魔法师的进度。
相识三十多年的两个男人，隔了十八年，终于又一次肩并肩走在路上。
“小花它…还活着吗？”
沉默着走了很远，艾维斯终于开口，和万程聊起了过去的事情。
万程轻轻点头，扯起一张丑绝人寰的笑脸，说道：“还活着呢，都说御喵一族最长寿命只有二十年，结果小花那家伙过完三十四岁生日还精神抖擞的，一点也不像高龄老头。”
艾维斯释然的笑笑，“长寿好啊，至少不能和它主人一样…艾碧佳的坟，应该不会很冷清吧？”
万程摇摇头，说道：“很热闹，老爷子把艾碧佳的坟迁到了陵园里，每天都有很多吵吵闹闹的小家伙跑去那边，艾碧佳可能都听烦了。”
“那就好……”
————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一只脚踩在木箱子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男孩，眼睛里带着睥睨天下的骄傲。
“魏…我叫魏蔼司。”
“为爱死？真是奇怪的名字。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吧，保证没人敢揍你。”
鬼马俏皮的霸气女生朝着躺在地上的魏蔼司伸出不大的手掌，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骄傲。
魏蔼司糊里糊涂的握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被一股巨力拉扯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头晕目眩的又换了个方向倒在地上。
“啧…这也太弱了，我不会找了只弱鸡当小弟吧？”女生愁眉苦脸的看着摔了个狗啃屎的魏蔼司，随后释然一笑：“算了，反正有我在，山鸡也能变成凤凰！”
“对了，我叫艾碧佳，以后就是你的大哥了！”
年仅十二岁，初入时停界的魏蔼司呆呆的看着豪情壮志胸满怀的艾碧佳，只是傻乎乎的动了动脑袋，看样子是默许了这个奇怪的身份。
……
“为爱死，跑快点，食堂马上就关门了！！”
艾碧佳像一只撒欢的兔子一样狂奔在街道的小巷中，丝毫不顾及巷子两侧的住户人家，跑得飞快。
特性本来就与体能无关的魏蔼司，使出吃奶得劲儿，也跟不上从小野在大街小巷里，能一天把整座中城跑遍的艾碧佳，只能一边和被撞翻了竹篓、撞掉了窗户的倒霉人家道歉，一边努力的追赶已经看不见踪影的艾碧佳。
等到魏蔼司道完了歉，捂着岔气的小腹，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食堂的时候，艾碧佳已经吃完了压点儿的晚饭，悠哉悠哉的剔起了牙。
“魏蔼司！每次都是你！食堂每天七点关门，多少年了！你就没一次准点回来过！”
食堂负责人堵在门口，凶神恶煞的把魏蔼司拎起来，大有一个不顺眼就要把魏蔼司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抱歉啊，没来得及。”
一开始魏蔼司还被食堂负责人吓哭过，但后来逐渐摸清了负责人的性格后，魏蔼司也就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同样的话术，魏蔼司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无非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从“多少天”变成“多少个星期”然后“多少个月”变成了如今的“多少年”。
不过说来也奇怪，中城负责赡养的三十九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21岁，最小的3岁，没有一个向魏蔼司这样每顿晚饭都来不及吃。
食堂负责人也知道肯定是艾碧佳捣的鬼，但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食堂负责人，没有去管教小孩的权力，只能偶尔给魏蔼司走走后门开个小灶，不至于让十几岁的孩子太过营养不良。
食堂负责人不知道的是，虽然魏蔼司从来没有一次准点回到过食堂，但这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孩，一顿饭也没少吃过。
艾碧佳从来都是要两份饭，一份自己吃，一份藏起来，等到食堂散伙后带给魏蔼司。
至于为什么魏蔼司依旧是一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饿的。
更不是被艾碧佳虐待拖累的。
“哎，老李头又塞给你什么好吃的了？”
食堂散伙后，艾碧佳像往常一样，勾着魏蔼司的肩膀，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魏蔼司的房间。
魏蔼司从怀里掏出一团用不知名的巨大草叶包裹的团子，递到艾碧佳面前，“尝尝？”
艾碧佳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过团子，三下五除二把外面的草叶剥开，露出了里面色泽诱人的内馅。
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食物，但也掺杂着好几样价格不便宜的稀有食材。
虽然稀有食材的分量很少，但比起食堂的大锅饭，依旧是好上不少。
艾碧佳习惯性的把团子一分为二，把大的那半递给魏蔼司，“快，趁热，待会儿凉了就腻了。”
等到魏蔼司把团子接过去，艾碧佳又把食堂打来的第二份饭菜拿了出来，摆到魏蔼司面前，“多吃点，你都十六岁了，还没我高，按照你们地球人的说法，都快属于二级残废了。”
魏蔼司咬下一口团子，细细咀嚼之后咽下，然后舀起一勺已经温凉的饭菜。
“别的不说，老李头这手艺真不是盖的嗐，吃多少年了也吃不腻。”
和魏蔼司的细嚼慢咽不一样，艾碧佳手上的半个饭团，拢共也没撑到第四口，就被艾碧佳吃了个精光。
说起来，十六岁的魏蔼司虽然不高，但也算不上是“二级残废”，只能说是普通偏下一点。
但在身高接近一米八的艾碧佳身边，魏蔼司还真的有点像“二级残废”。
“对了，刚刚跑的急忘了问你，你被分到哪组去了？”
魏蔼司不急不缓的咽下嘴里的饭菜，又抿了一小口清水，才徐徐说道：“和你一样，老城主那组。”
……
“为爱死！掩护我！”
“来了。”
魏蔼司扭转画笔，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所有防御动作，凌空几笔画出咆哮的凶兽，帮助艾碧佳挡下了全部的攻势。
艾碧佳抓住机会，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轰出狂爆惊天的一拳，在巨魔的胸口上开了一个大锅饭的锅这么大的洞。
解决了最麻烦的巨魔后，艾碧佳没有休息，落地转身一刻不停的奔向魏蔼司，去帮他解决那些麻烦的小东西。
最麻烦的巨魔死掉后，那些烦人的小东西再麻烦，也终究是翻不起几朵浪花，三下五除二就被艾碧佳全部镇压。
任务圆满完成，艾碧佳抬起拳头，猛地给魏蔼司一下，把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一拳砸倒在地，“你傻啊，掩护就掩护，怎么还一点东西都不给自己留？生怕自己死不掉是吧？”
魏蔼司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这不是没死吗，任务也比预计中完成得快，就别骂我了。”
“这是骂你吗？这是大哥对你深沉的爱！”
一边恶狠狠的教训着不知轻重的魏蔼司，艾碧佳一遍从兜里掏出治疗药剂，小心翼翼的洒在魏蔼司胸口深可见骨的爪印上。
“下次不许这样了，不管什么情况，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最优级，明白了么？”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简单的包扎，把魏蔼司胸口的抓伤处理好后，艾碧佳从兜里掏出任务清单，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喜色，“还剩一头狩月分身，这次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按照目前的速度来看，至少能比上次提早半天完成，这次有机会和光哥、贱程那两人争一争第一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前两天我看了红旗和青鱼的训练记录，两人的成长速度快得离谱，尤其是青鱼，最后一次的成绩几乎不比光哥差，甚至还压住程哥一头。”
艾碧佳还没刚高兴几秒钟，魏蔼司就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让她清醒了过来。
艾碧佳没好气的瞪了魏蔼司一眼，气鼓鼓道：“喂！我是你大哥哎！你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魏蔼司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从石墩上坐起来，笑言道：“走吧，既然想争第一，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休息吧。”
“啧，这才对嘛。”
艾碧佳从石墩上弹起来，兴致冲冲的迈步朝着前方虚幻的大门，“老爷子，洗干净脖子等着艾大爷吧！”
……
“呀吼！终于拿到了！”
艾碧佳举着灰扑扑的小石片，满脸都写着兴奋，“魏蔼司，想好去哪玩了吗？”
魏蔼司将刚刚拿到的出城令收起来，点头道：“早就想好了，先去东区的月之城和星之城，然后一路向着西北，经过北大荒，去西都看看超科幻现实的魔幻城市是什么样子…你呢？想好去哪了吗？”
艾碧佳把出城令举得高高的，对准天上的太阳，灰色的小石片被正午的阳光照的光彩熠熠，“当然。”
“哪儿？”
“不告诉你。”
艾碧佳收起出城令，冲着魏蔼司做了个甜甜的鬼脸，从主城殿的最高处一跃而下，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瞬间御起狂风，将这个狂浪的少女托向无尽蓝天。
魏蔼司无奈的耸了耸肩，脚步一抬，跟着直冲天际的艾碧佳一起放浪形骸。
隔天，魏蔼司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去问艾碧佳顺不顺路，搭伙一起走一程的时候，却发现艾碧佳的房间已经空掉，恣意的少女，一大早就已经踏上了旅程。
魏蔼司叹息一声，背起行囊，情绪低落的朝着城门的方向飞去。
“喂！你怎么这么慢啊！我都在这里等你好几个小时了！很冷的耶！”
垂头丧气的魏蔼司，一路来到城门，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一个异常熟悉的昂扬女声，从城门吊顶传来。
扎着高马尾，一身休闲打扮的艾碧佳就这么倒挂在城门顶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失魂落魄中带着惊讶和不解的魏蔼司，“怎么，没有大哥跟着，一个人出门害怕了？”
魏蔼司呆呆的看着吊在上面的清朗少女，十年前的记忆翻涌而出。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改变了命运的那扇大门，和用一句“以后我就是你大哥”扫去了少年人生路上所有阴霾的少女。
一切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怎么还傻住了？哎呀，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旅游嘛。”
艾碧佳从城门顶跳下，勾住魏蔼司的肩膀，从兜里掏出灰扑扑的小石片子，对守城的骨妖王道：“骨哥，快开门，我们俩要出去闯荡世界了。”
魏蔼司递过出城令，也不去管骨妖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身旁笑颜如花的艾碧佳，问道：“你要跟我一起？”
艾碧佳轻挑眉毛，理所当然道：“当然！我可是你大哥，别愣着了，美好的旅程现在才要开始呢！”
……
“列阵！”
“是！”
死亡沙丘中心的地底秘境内，以万程为首的六人小队，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本以为只是个年代久远，有考古意义的地底秘境，没想到深入之后居然是个只能一路向下，在拔除核心之前无法离开的死亡遗迹。
根据石刻版上的信息，魏蔼司推算出这座死亡遗迹一共有五层，是由五头不同的lv9异兽坐镇，每层的攻克难度都基本相当。
稳扎稳扎之下，六人有惊无险的闯过了两层遗迹，试图寻找破局捷径的魏蔼司却在第三层遗迹中不小心触动机关，改变了整座死亡遗迹的格局，让余下的三头异兽同时出现在这一层中。
仅仅只是lv8的六人小队，六打一的情况下是能够在无伤的情况下，用长久的时间磨死一头lv9的异兽没错。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有真正的媲美lv9的力量。
同时面对三头lv9异兽，结局不用多想。
但毕竟是中城这一代除了领袖陆荣光之外最强的六人，即便明知会死，也做不到坐以待毙。
“死也要弄断它一条腿！”
抱着这样的信念，万程以死亡的代价，戳爆了一头异兽的右眼。
死掉之前，万程用着生平最睿智的眼神，对艾碧佳嘱咐道：“我们明天就能复活，无论如何，撑到明天，不许死！”
艾碧佳拳掌相碰，纤细的身躯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放心，老娘还没活够呢，怎么可能死在这个破地方！”
第一天，中城一方，以万程、霍青鱼、李红旗、天道、魏蔼司五人相继阵亡、艾碧佳右臂骨裂逃掉结束。
死亡遗迹一方，则是蜈蚣形制的异兽失去了双眼，断掉了十三条腿，另外两头异兽几乎无伤。
第二天，情况稍有好转，有所准备的中城六人，以突袭的手段斩断了蜈蚣异兽的半截身子，紧接着除艾碧佳外的五人接连死掉。
第三天，将蜈蚣异兽打至重伤，除艾碧佳外全员阵亡。
第四天…
第五天…
……
第九天，只剩下最后一头状态极差的异兽，除了艾碧佳外，中城一方全员精神昂然，全然没有已经丢掉八条命，再死一次就真的会死掉的危机感。
一切都和计划好的一样，由万程作为肉盾，其余人找机会输出，争取无伤拿下这最后一头异兽，结束这场荒诞的遗迹之行。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即将结束的时候，仅剩的那头异兽，突然变得狂暴，垂死时爆发出的恐怖力量，直接将万程摔进了遗迹坑底。
甩开了万程这个黏皮膏药后，狂暴中的异兽，用它那残存的理智，扑向了在场所有人中身体最为脆弱的魏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