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哥与弟
“哥，骚扰一下！”
“来了！”
比荒城更东边的地方，是混乱时代结束之后，还未开化的东荒蛮地。
这片接壤了无渊之海和死亡沙丘的土地上，一头lv6的蛮噬者正在捕猎两只“弱小”的人类。
柳三斤双臂红光激荡，竭尽全力的拼搏之下，堪堪能够抵挡住蛮噬者的进攻，不被这头疯狂的食人怪物杀掉。
险而又险的躲过蛮噬者的獠牙后，柳三斤朝着躲在一旁的韩星元大喊道：“哥，动手！”
“看招，粉红色的回忆！”
蛮噬者的脑袋被柳三斤制住，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能力，这个时候韩星元从一旁跳出来，粉红色的圈圈慢悠悠的射向蛮噬者。
狂躁的蛮噬者，在被粉红色圈圈击中后，暴怒的赤红色双眼逐渐失去身材，躁动的身体也缓缓归于平静。
柳三斤试探性的松开手臂，确认蛮噬者没有突然反扑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坐到地上，松了一口气。
韩星元小心翼翼的走到柳三斤旁边，后怕道：“还好梦境对这个丑东西有效，不然咱哥俩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柳三斤嘿嘿一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嚣张道：“怕什么，就算没办法把它催眠，我也能把它脑袋给撕开，就是比较费时间而已。”
韩星元对着柳三斤的额头狠狠地敲了一下，笑言道：“干完这票，就能攒够买房子的钱了，咱哥俩就不用再住窑炉里了。”
“何止是买房子啊，lv6的蛮噬者能杀，就意味着我们可以正式接取高等级的任务，到时候，别说是房子了，媳妇都能娶到！”柳三斤兴奋的畅想往后的美满人生。
韩星元眉头微微皱起，担心道：“三斤，听哥一句劝，今天之后，咱哥俩去找个不那么危险的营生吧。”
柳三斤不解道：“为什么？我们这不是干的好好的吗？这才几年，咱们都攒够买城区的大房子的钱了。”
韩星元叹了口气，说道：“任务所里混迹的，大都是地球人，他们有九条命，死就死了，大不了第二天复活再来，可咱们不一样，咱就一条命，没必要整天过着把裤腰带拴在脖子上的危险日子。”
柳三斤挠挠头，反问道：“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不再接任务，我们干什么能赚到这么多钱？”
韩星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可以拿出一部分钱，租个门面，做些小生意，虽然赚的不多，但胜在踏实，不是吗？”
“别傻了哥，荒城这个地方，寻踏实？做梦呢。”柳三斤双手撑地站起，双臂红光大涨，双手合十狠狠劈下，将蛮噬者的脑袋从它那恶心的脖子上斩下。
把蛮噬者的尸体收进空间背包，柳三斤转身朝着荒城的方向走去：“走吧哥，日子还得继续，我们这样的人，寻不到安稳踏实的日子的。”
看着柳三斤远去的背影，韩星元轻轻摇头，重重叹气，迈步跟上逐渐走向执拗偏执的弟弟。
距离觉醒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八年。
十三岁的韩星元，已经变成了二十一岁的大男人，七岁的柳三斤，也到了桀骜不驯的青春期范畴。
八年的时间，兄弟两个都踏破了那道门槛，跻身lv6，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片区域中的强者。
窑厂最中央的砖窑洞，也早在几年前，就被那群老流浪汉腾了出来，“送”给了韩星元和柳三斤。
刚刚的蛮噬者，算是东荒蛮地的近城区域中最强的精怪之一，拿下了这头蛮噬者，也意味着这兄弟两人在荒城的未来注定顺风顺水。
二十一岁的lv6，算是天才，但也不算少见。
十五岁的lv6，却是天才中的天才，实打实的明日之星。
只可惜兄弟两个生在了荒城，如果是在稍微往东一点的城市，大公会的橄榄枝，怕是早就已经插进了窑厂的门，把那间砖窑洞的小破门踏破。
成年后的韩星元，渐渐不再想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想要带着柳三斤活的简单一点，哪怕穷一点也无所谓，只要能吃饱饭，活下去，就够了。
可柳三斤不这么想。
撕裂的特性，听起来很弱鸡，但柳三斤的撕裂却莫名的比一部分高阶增幅系特性还要更霸道，只要找到进攻点，几乎可以无视防御撕开任何对手的身体。
可能是特性的强大让柳三斤觉得自己不应该甘于平凡，也可能是这些年的杀戮让柳三斤已经失去了对平凡日子的向往，总是现在十五岁的柳三斤，脑子里想的，除了保护好哥哥和吃饱饭之外，就只剩下了变强。
变到比荒城最强的人还要强。
两兄弟依然亲密无间同吃同睡，但心态和理想，已然分立两端渐行渐远。
这八年来，三郎住在柳三斤的身体里，作为一个旁观者，却能完全读懂兄弟两人的心思。
不知道是幻术的原因还是怎样，八年的时间很漫长，但三郎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把日子过了下去。
甚至有些时候，三郎会突发奇想，是不是之前的人生才是一场梦，自己只是柳三斤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而已。
不过还好，三郎的特性附神，除了潜移默化的在身体上的增幅之外，精神上的增幅其实还要更多一些。
偶尔念头萌芽的瞬间，就会被三郎绝对的意志力给掐灭。
不过说实在的，三郎对于这样的日子，也有些腻了。
虽然旁观人心的事情能带给他异样的满足感，但时间太久了，终究还是会乏味。
“看到柳三斤成年，就离开吧。”三郎暗暗下定决心。
就在三郎萌生起“离开”的念头的瞬间，三郎突然愣住了。
竞技场上，最初的时候，韩星元对自己发动的攻击，是什么样子来着？
泛着红光的双手，和宛如铁爪的手掌。
那是三郎再熟悉不过的特性——撕裂。
“不对，不对，韩星元的特性是梦境，‘我’的特性才是撕裂，竞技场上跟我战斗的是韩星元，我被拉入了梦境中，也完全能证明这是他的特性没错…不对，那个红光，绝对是撕裂……”
三郎原本稳定的精神突然崩溃，开始不断地建立观点和自我否定，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崩坏了精神的世界，失去了在梦境中保持了八年的自我。
“我叫柳三斤，十五岁，六级，特性是…撕裂！”
……
“韩星元！我警告你，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要活，我选定的路，天王老子也改不了。”
狠狠地摔上荒城中央区域的别墅大门，柳三斤双眼通红的把路上好奇驻足的邻居瞪走，大步走出别墅区。
韩星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肘撑在膝盖上，烦躁的拨乱梳理整齐的头发。
“老板，您看，这晚饭……”
“看看路上有没有年龄小的流浪汉，给他们分了吧。”
看着满满一桌，一筷子都没有动过的晚餐，张姐过来询问韩星元要不要吃晚饭，但刚和柳三斤吵了一架的韩星元哪里吃得下饭，就让张姐拿去街边“倒掉”。
面对老板的愁容，张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菜都装了起来，带去街上散掉。
或许是有过流浪的经验，又或许是韩星元本性纯良，看不得他人受苦，这几年经常给年幼的孤儿乞丐发散粮食，让他们的日子能够过的稍微好上一些。
自从买下了这间别墅，张姐就开始负责韩星元和柳三斤两兄弟的日常起居，也习惯了这对脾气迥异的哥俩经常救济穷人的日常。
推着装饭菜的小车，张姐从旁边的小门离开，离开之前，对韩星元劝解道：“老板，你有你的追求，小老板也有他的追求，既然小老板不愿意，您又何苦强迫他呢。”
韩星元苦笑一声，颓然靠在沙发靠背上，“俗话说长兄如父，天底下又有哪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做刀口舔血的危险营生？”
张姐摇摇头，说道：“可是小老板现在很强啊，别人要花三四天完成的任务，小老板一天就能搞定，这附近的精怪，又有哪个伤的到他？”
韩星元盯着客厅五米挑高的天花板，平静道：“是啊，荒城附近的精怪伤不到他，可这座兵荒马乱的边缘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比精怪还要可怕的人类啊。”
……
“韩星元，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张姐照顾我们四年，现在死了，你他妈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三斤，你听我说，打死张姐那个人，是城主家的亲戚，我们惹不…”
“你等一下，惹不惹的起先不说，我看你他妈的是压根就没想过给张姐报仇吧？啊！？”
“你冷静点，这不是我想不想报仇的问题，这是…”
“这他妈就是这个问题！韩星元你不去是吧？好，你不去，我去！”
“你不能去！”
“滚开！妈的怂逼，我怎么认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当哥哥。”
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韩星元，柳三斤抄起门边的指套，就气势汹汹朝着官职住宅区的方向走去。
韩星元坐在门口，拳头狠狠的砸在门框上，把这扇价值数百点数的金柳木门砸出一块大洞。
————
这天晚上，柳三斤兴高采烈的回到家的时候，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还有些诧异，心想是不是张姐今天偷懒了。
结果在家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张姐和韩星元都不在家。
有些奇怪的柳三斤没有多想，只当是两人一起外出还没回来，打算自己出门买些吃的先填一填肚子。
结果刚走到卖熟食的店铺，就听到下午的时候，有人在菜市场被磕了药的官二代当场打死。
柳三斤不是什么豪侠绅士，就没多打听，官二代嘛，打死一两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反正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但很快，柳三斤就没办法淡定了。
多年来特性对身体潜移默化的增幅下，柳三斤的五感都变得要比常人敏感一些，就这样，他听到了摊贩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不是韩星元的弟弟吗？他怎么还这么淡定的来这里买吃的啊？”
“不知道啊，听说他是个狠人，没想到这么狠，张姐可是在他们家干了四年呢。”
“四年啊，养头狼也该养熟了，张姐死的，可惜啊。”
柳三斤刷卡的手滞在空中，身体僵硬的转向刚刚私语的摊贩，冷声问道：“你们说谁死了？”
柳三斤还泛着血色的眼神把摊贩吓了一跳，忙答道：“张英霞，张姐，就你们家那个保姆。”
摊贩的话语声刚落下，柳三斤就消失在了菜市场中，留下一脸蒙圈的熟食店老板，和他手里装好的酱肉。
跑回家中，柳三斤试图找到那些摊贩说谎的证据，却只看到了坐在餐桌前，喝了一杯又一杯水的韩星元。
“哥，张姐呢？”柳三斤问道。
韩星元灌下一大杯冰水，声音颓然：“死了。”
————
“嗤，我当时谁，原来是蜕了鸡毛变成鸭子的窑厂柳三斤，是谁给你的胆子，来城主叔大爷家闹事儿的啊？啊！？”
柳三斤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流出的血几乎要把这片占地不大的府宅花园都染成红色。
府宅管事的亮皮鞋踩在柳三斤的脑袋上，手上还拎着沾满了血浆的铁棍。
“我来…讨个公道…”柳三斤气若游丝，却依然倔强执拗，和十五岁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公道？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这座荒城里，没有那种东西。”府宅管事一棍子狠狠砸下，将柳三斤的膝盖骨打碎，让这个骄傲的年轻人无法再站起。
柳三斤痛苦的叫出声来，大叫道：“我要杀了你们！啊！！”
府宅管事和他手下的喽啰们肆意狂笑，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别傻了小子，只要城主还是那位大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杀掉这间府宅里任何一个人。”
“一个靠着打怪赢得了微博名声的弃婴，和一个赚了点小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流浪汉，真以为觉醒了两个还不错的特性，就能爬到上流社会来了？”
府宅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长袍，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门槛上跨出，傲视着匍匐在地上的柳三斤，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把柳三斤的骨头都刺穿。
“老爷，怎么处理这小子？”府宅管事收起手上的铁棍，毕恭毕敬的对着从大门走出的翟家缘鞠了一躬。
翟家缘望了一眼西沉的太阳，猛吸了一口浑浊城市中唯有这片府宅才有的清新空气，醉心道：“太阳会落山，天才也会夭折，埋了吧。”
“翟老爷，手下留人！”
韩星元急切的声音从街道的尽头传来，这位近几年在荒城混的风生水起的“小老板”，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翟府的门前。
“呦，这不是韩老板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老夫这里，还弄得这一身疲惫。”翟家缘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韩星元，语气中尽是讥讽。
韩星元喘着粗气，跪在柳三斤旁边，正视着翟家缘道：“翟老爷，我弟弟三斤就是被外面的精怪蛊了神智，不是有意来这里冒犯您府的，求您高抬贵手，饶他一条贱命。”
说完，韩星元对着翟家缘一连磕了三个震天响的头，额头都被撞出一片蛛网似的血迹。
即便是这样，韩星元的表情，依然是赔笑的模样，连半点挣扎和抽搐都没有。
翟家缘讥笑一声，“苦恼”道：“我也想让三斤小友，跟着韩老板平平安安的回家去，可他这一回家，我放不下心呐，万一我儿子还被某些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惦记，我这个当爹的，很难做啊。”
“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让您难做的，翟公子日后出行，由我出钱，雇佣荒城最好的护卫团队，保证贵公子绝对的安全。”
“韩星元…你他妈的没骨气…我没有你这个哥！”
韩星元一拳重重砸在柳三斤的太阳穴处，把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打晕过去，赔笑道：“不好意思啊翟老爷，他刚从东荒蛮地回来，精神还有些不正常，等过两天他醒了，我一定带着他上门赔罪。”
翟家缘笑眯眯道：“赔罪就不用了，我看这个柳三斤，也不怎么听你的话，万一到时候再暴起杀人，我一个八十多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找谁说理去？”
韩星元对着翟家缘拱手道：“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翟老爷不杀之恩，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带这混蛋小子先回家了。”
“哎~不着急，活是能活，但柳三斤下手恁重，我这些护卫们身上的伤可不轻啊，韩老板打算视而不见吗？”翟家缘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语气中的威胁含义，哪怕是个卖菜的小摊贩，也能听出来。
韩星元背着柳三斤从地上站起来，笑道：“翟老爷您大可放心，我这就回家去取一些赔礼，保证让您…和这几位好汉满意，顺便把我这个不成事的弟弟送回去。”
翟家缘抚须而笑，笑容和蔼的好似韩星元和柳三斤本家的长辈：“韩老板不愧是荒城最年轻有为的商业奇才啊，既然如此，就快去快回，别让我这几个护卫等着急了。”
“一定一定，韩某去去就回。”
韩星元背着柳三斤，倒退着走在这条冷清高贵的小路上，走三步就对着翟家缘鞠躬致意，态度之诚恳、地位之低下，让翟家缘很是满意。
对嘛，这才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城主一脉该有的态度。
……
“听说了吗，城主的叔大爷家被炸了，死了好多人呢。”
“翟家？”
“对，就是那个翟家，听清理现场的人说，翟家缘和翟启星的死相，那叫一个惨哦！”
“谁干的啊？这么解气，话说他不怕城主追杀吗？”
“追杀什么啊，炸翟家的人就在现场，和翟家父子一起死了，听说是城中别墅里的一个年轻老板干的，好像是为了帮保姆报仇？啧啧啧，年轻人啊。”
“是个汉子，那翟家父子手底下有多少无辜人命啊，早该死了。”
……
柳三斤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被打碎的膝盖骨还没有完全复原，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打量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柳三斤头有些痛，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不是小时候住的窑炉吗？我怎么在这里…”
小时候两个孩子挤在一起都算得上宽敞的窑炉，此时此刻对柳三斤来说，已经略显拥挤了。
晃了晃脑袋，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柳三斤看到了干草毯子旁边，摆放着一颗粉红色的绚烂水晶球。
出于好奇心，柳三斤拿起水晶球，放在手上转动两下后，水晶球突然射出柔和的粉色霞光，将整座窑炉都照亮。
粉色霞光照映出的，是韩星元微笑的半身投影。
“三斤，你看到这个投影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吧。”
柳三斤身体僵住，靠在窑炉的内壁上，呆滞的看着面前的投影。
“你从小就是个急性子，做事只凭一股狠劲儿，从来不去考虑后果，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很累，甚至会头痛为什么当初要把你捡回来。
不过还好，更多的时候，你还是听我的话的，虽然孩子气的时候并不多，但遇到了麻烦，你还是会想起我这个哥哥，作为你的依靠，我很开心。
张姐的死一定让你很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呢？
张姐没有亲人也没有孩子，这四年来，她是把我们俩当成亲儿子来对待的，我们兄弟两个从小就没有体会过父母的爱，这些年张姐在家里，也算是补足了我们小时候的缺憾。
有些事不是只凭着一腔孤勇就能做成的，但我知道，这种话一定拦不住你。
不过还好，翟家缘那个老家伙唯利是图，暂时放过了你，让我有时间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后事。
你醒来之后，翟家的老少爷们儿大概就死完了吧。说实话，我一点不怕，还有些兴奋，毕竟活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杀人…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时间不多了，话就说到这儿吧，水晶球旁边的卡里有三十万点数，足够让你搬离荒城，换个城市安安稳稳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