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齐王
议政殿。
“陛下，努哈虽然将西戎改为古陀，可到底还留着西戎的余孽，他自己身上也流着西戎的血，他的话不可信啊！”
“两百多年前，西戎与大启也是友好邻邦，可两百年后，其便意欲吞并大启，此时努哈之言便是为真，他死后，谁又能保证其子孙不会再对大启心起歹意呢？”
“此战大启让元气大伤，现在若是一意出兵覆灭大启，在国库如此空虚的情况下，无疑是雪上加霜，不如趁此机会，应下努哈之言，给大启喘气休整的机会，往后再议古陀去留……”
“……”
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秦树站在列中听得脑袋都要炸了。
每位大臣都说得有理有据，可秦树最想知道的，还是萧宫台最后会如何决定。
毕竟将十万兵交给努哈的，是他。
努哈的确是按照萧宫台的意思灭了西戎。但是同时也重新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度。
照目前来看，古陀似乎是在对大启投诚，可它依然是前西戎的领土，那里生活着从前的西戎人，就是改了国名，新王换成了努哈，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秦树不信萧宫台当初将那十万兵交给努哈时，会想不到努哈‘背叛’的可能。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台阶的方向，那里被珠帘遮挡着，坐在龙椅上的那抹玄色的身影，始终是安静的，看不清神色。
像一位置身事外，坐在高位上冷眼旁观的神明。
秦树心里慢慢浮现一个想法，那就是萧宫台似乎就是在等着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现在只有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透支国库，继续攻打，免除后患；二是答应努哈，派兵驻扎在古陀，并且和亲，给大启休整的机会。
等殿中的议论声安静下来，一直坐在那高位上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众位爱卿说得皆是在理，朕也甚是为难，不过在决定古陀一事之前，朕有一件事要先告诉爱卿们。”
说着，萧宫台朝李永福看了一眼。
李永福并未多言，只微微躬身应下，然后便望向了殿外，“传苏岐－－”
大臣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纷纷侧身往殿外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素色长衫的男子在宫人的指引下，缓缓地走进殿中。
一些较为年轻的大臣看到苏岐，尚且不明白此人是谁，更不明白萧宫台的用意。
可那些较为年长的大臣看到苏岐，无一不面露惊诧，眼里竟隐隐带着一丝恐惧。
萧宫台往龙椅上一靠，单手支着头，姿态从容又闲雅，看着珠帘外面的场景，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等他开口，李永福便已经自觉地解释起来：“想必有些大人们已经认出来了。”
“不错，他便是二十多年前被大火烧死的兰妃之子，也是先皇亲言封的太子殿下。”
李永福面无表情地将当年发生的事，诸如苏铭和芍玲如何瞒天过海，将苏岐偷偷送出宫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陛下曾见过兰妃的画像，再一见到此人，难免多想了些，便派人去打听此人来历……”
这番话便是李永福半真半假的胡扯了，总归知道内情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也无从查证不是？
说起来，这倒要感谢苏岐那张与兰妃有七分相似的脸，否则证明起身份真假倒是难了……
听完后，议政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都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荒，荒唐！”
一位大臣似终于忍不住了一般，道出了这么一句。
其他的大臣们神色各异，打量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苏岐的身上。
而苏岐就像在听另一个人的事情一样，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镇静自若，不卑不亢。
萧宫台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嫉恨，但转瞬即逝，漆黑的眼瞳很快恢复了沉静。
“既然是父皇所出，那便是朕的兄长，也该写入宗谱才是。”
“依爱卿们看，朕该给兄长一个什么封位？还是……你们觉得该依先皇所言，让朕退位让贤？”
他语气中尽是随意和漫不经心，可底下的大臣却立刻收回了落在苏岐身上的视线，纷纷躬身，做出臣服的姿态。
“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
李永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些大臣倒还算清醒。
若方才但凡有一丝其他的意思，今日便莫要竖着走出这议政殿了。
不过也是，能站在这议政殿的大臣，能有几个糊涂的？且不说苏岐理政如何，傻子也知道以大启如今的局面，除了陛下，还有谁能把持住？
真要在此时闹出了逼着皇帝退位让贤的事，根本动荡，那大启可就真的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只怕努哈也不必议和，直接再带一支军队打进来，大启定是那古陀的囊中之物。
萧宫台搭在金色龙头上的手指慢慢敲着，“爱卿们既然同意，那朕便让李永福宣读圣旨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永福忙不迭地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玉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仙逝，弥留挂念一子，今朕得幸寻回，为告慰先皇之灵，将兄入谱，赐其北陵封地，封为齐王－－”
宣读完圣旨，李永福便走下了台阶，双手捧着圣旨，递向苏岐，“齐王殿下，接旨吧。”
苏岐并没有动，甚至看也不曾看过一眼，浑身都透着疏离和冷漠。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反应倒是极快，麻溜地上前从李永福手里接过了圣旨。
苏岐这个样子自然也落到了萧宫台的眼里。
萧宫台唇角的笑意加深，他慢慢坐直了身体。
“大启经过此战已是疲弊，朕决定答应古陀的求和。”
话题转得太快，大臣们脸上皆是一愣。
萧宫台只是继续说着，语气颇为无奈，“只是和亲一事，倒是令朕为难，皇后刚刚没了孩子，朕不好立即再娶，免得寒她的心……”
“所以便只好请齐王替朕分一分忧了。”
“等古陀公主进京，齐王便立即与其成亲。”
话音刚落，从进殿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言，置身事外的苏岐，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一贯温润的脸，此时阴冷得叫人心底发寒。
……
夜幕降临，天上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却始终不见月亮的踪影。
长明殿。
纪洇倚靠着床柱，手里拿着书卷看着，只是会不时地抬头望向窗外，神情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小姐，你别担心，姑爷不会有事的……”
香儿端着药碗在纪洇床侧坐下。
“姑爷说了，您的毒才刚解，还要调养些时日，这药可不能断的……”
纪洇放下了书卷，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点了点头。
喝完药，香儿给纪洇掖好被子，吹熄了殿中一半的烛火，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纪洇却睡得很不踏实，梦魇像碎片般在她脑海中快速地闪过，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心悸，几乎叫她窒息……
像是岸上的搁浅的鱼，缺氧让纪洇开始挣扎起来，这时，她的唇瓣传来一丝刺痛，疼得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幽沉安静的眼睛。
殿中残留的烛光，在他眼瞳的表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光，却始终无法照进那团漆黑的深处。
纪洇许久不曾见萧宫台了，下意识蹙起了眉，“你怎么来了？”
他却伸出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感觉到掌心暖玉般的触感，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本就是朕的寝宫，朕不回这里，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