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挚友
“陛下，那人的眼疾并非是天生，似是中毒所致，而且存积已久，怕是不易去除。”
萧宫台坐在椅子上，慢慢呷了口茶，“没让你替他解毒，朕只问你，他若有子嗣，此毒可会过给胎儿？”
胡太医愣了一下，连忙道：“陛下，此毒已经与那人融为一体，虽不会危及其自身性命，可若要有子嗣是万万不能的，胎儿稚弱，只怕不满三月便要胎死腹中……”
殿中没有再传来声音。
萧宫台忽然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头，视线似无意般掠过屏风的方向，语气淡漠道：“将他医好，然后便送离，永远不得再踏入天京半步。”
说完，他也不看胡太医，便起身朝屏风的方向走去。
纪洇此时躺在床榻上，背对着外面，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颓然。
萧宫台在她身后躺下，将人拥进怀里，手掌覆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像是讨好一般，轻轻揉着。
“以后朕定会给你一个健康的孩儿，朕会赐他无上的尊荣，你也会是他最尊贵的母亲。”
纪洇没有说话，阖着眼眸，面容沉静如水，如果不仔细去看，连轻微的呼吸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萧宫台眼神黯淡下来，他安静且耐心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抚她，只是面容的轮廓看起来仍透着一股执拗的冷硬。
没有一丝松口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僵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有了明显的起伏和呼吸。
萧宫台垂眸，看了她许久，才慢慢地抽身下床。
绕过屏风后，只见胡太医仍然在殿中候着。
萧宫台也并不意外，走到先前问话的椅子上坐下。一样的坐姿，一样的表情，仿佛对话从未中断一般。
胡太医犹豫了下，拱手道：“陛下，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萧宫台看了他一眼，“说。”
胡太医却撩起衣袍，跪了下来，“陛下，请饶臣一死。”
“准。”
“臣二十岁时便进宫为医，到今日，算起来也有三十余载，所以陛下出生之前，不知道之事，不曾见过之人，臣知道，臣也见过。”
萧宫台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静静听着，并未出声打断。
“兰妃之事……想必陛下也有耳闻。”
萧宫台面色淡淡，慢慢点了点头。
“但陛下却不曾见过兰妃……”胡太医忽然俯下身，对萧宫台磕了个头，“那名苏姓犯人，与兰妃有七分相似。”
说完，殿中再次沉寂下来。
胡太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许久，头顶上传出一声嗤笑。
却叫人捉摸不出其中情绪。
永福站在一旁，也惊了一身冷汗，他与陛下同岁，只见过当年陛下生母宸妃，被揭发后自缢身亡的惨状……
但先皇与兰妃当年之事，也不过只是听旁人说起过。
自然也包先皇当年要立兰妃之子为储……
他不由地暗暗庆幸，幸好先皇已去，也幸好萧宫台此时已经稳坐江山……
可还是不得不防啊。
胡太医是宫中老人，可见过当年兰妃容貌的老人却不是只有他一个，并且还有不少健在，其中就不乏某些皇亲。
陛下近年沉迷礼佛之名在外，前不久又不顾皇室和众臣反对，立了一个平民孤女为后，还是个有夫之妇……
已经落了口舌。
且不说胡太医这番话是否属实。
若让有心之人看见了苏岐，以当年先皇立其为储为由，再以萧宫台这段时日强夺民妇，沉迷女色攻讦……便是撼动不了陛下现在的地位，却也免不了一番麻烦。
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宸妃娘娘过世多年，可留给陛下的麻烦，却一直遗留至今。
更别说那苏岐还是皇后的心上人……
真真是作孽。
“当年的太子已经被朕的母妃毒死，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胡太医年纪大了，怕是老眼昏花了。”
萧宫台慢悠悠地撇去茶盏中的浮沫，眼睛也不曾抬一下。
胡太医心里咯噔一跳，瞬间明白了萧宫台的意思，“是，臣一时老眼昏花，实在该死，请陛下恕罪。”
萧宫台呷了口茶，目光落到华清殿外的庭院，声音平缓道：“朕听说当年太子中毒时，为他请脉的太医，与胡太医是挚友。”
胡太医一愣，然后应道：“是，只是当年苏太医不曾医好太子，自觉医术尚浅，便告辞官还乡了。”
“不知他可好？”
胡太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瞒陛下，臣这位挚友十年前便去世了。”
“哦？若比起这位挚友，论医术，其与胡太医谁更胜一筹？”
“苏铭醉心医术，其精通远在臣之上……”说到这，胡太医叹了口气，“却不想回了那金陵远乡，一辈子寂寂无名，就此没落……”
萧宫台将茶盏放回桌上，面色如常，像是赞同似地点了点头，“倒是可惜。”
李永福却听得头皮都要炸了。
但却一声也不敢吭，他也想知道，陛下还要套出多少胡太医的话……
没想到萧宫台这时却不再继续问了，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胡太医。
便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盏中的浮沫，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永福自然也不会在这时上前打扰。
“朕记得你派去金陵的探子还不曾回。”
萧宫台忽然道。
李永福一愣，身体却比脑子更快的做出反应，上前半步，躬身道：“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若无事，便去查查那苏姓的太医。”
陛下这是真的对苏岐的身份起疑了……
李永福很快应下，“是。”
然后略思量了一下，又道：“陛下，那可还要放苏岐离开……”
萧宫台淡淡道：“朕答应了她，便不会食言。”
李永福心中诧异，然后便生出一股敬意，陛下当真不愧为君子，一言九鼎……
“可出京后，若遇到强盗流匪之徒，出了意外死了残了，可就不关朕的事了。”
李永福：“……”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