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逢
第二日辰时。
江夙梦在心中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她还没和顾渊说过,想来还是道明白了点好些。
于是她去了顾渊的院子里。
院内无人,等她到房前时看那门是开着的于是便推门而入。
没想到一眼便看见顾渊半褪着衣服,手拿绷带上药的场景。
顾渊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夙梦居然这个时候来了。
一双澄净的眸里满是疑惑地回望着江夙梦。
江夙梦红了脸,有些磕磕绊绊道∶“本宫见那门是开着的……便……”
顾渊颔首,表示知道了,继而又疑惑道∶“还看吗?”
江夙梦立刻转身。
每次见顾渊便总是遇到这样失态的事。
“不会,夙梦有什么事吗?”顾渊轻声道。
江夙梦回想之前看到的那道的伤口,在肩胛骨那,足足有半尺长。
她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小少年明明才十五岁的年纪。
她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太医院取药,无人会拦你,你只管好好养伤就是了。”
缄默片刻,顾渊道∶“谢谢夙梦。”
江夙梦挑眉,这还跟她客气上了。
她并未多言,和顾渊简单聊了一下今日的计划便去收拾了,过了半个时辰才出宫。
马车上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等到了丞相府便停了。
江夙梦没有立即下车,反而眉头一蹙。
丞相府外守着十多位侍卫,看衣服还是宫里的人。
她问车夫∶“今日还有人来了丞相府?”
这车夫是丞相府的人。
车夫恭敬地答道∶“回殿下,二皇子今日也来拜访苏丞相了,此刻应当还在府里。”
江夙梦嗤笑一声,道∶“好大的架势。”
接着便下了车。她难道还能怕江怀瑾不成?
门口的几位苏家人立即认出她是锦熙公主来,行了礼后准备领她去苏月眠的院子里等待。
可一位侍卫突然说道∶“公主请留步。”
江夙梦侧目一看,这人的服饰与其他侍卫不同,可能是其中的首领。
她眉目间有些不耐,“有事快说。”
“苏大人还未回来,殿下不如先去菡池,二皇子殿下在那等您已久。”侍卫道。
江夙梦点头表示知道,随即踏入了丞相府。
要去苏月眠的院子必然会经过菡池,那病秧子是非要和她对上了。
丞相府不喜种花,只在菡池种了些典雅的莲花。
江夙梦来到菡池时便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在亭下。
那人一袭玄衣锦袍,仅一半的黑发被玉冠束起,额头白皙,此刻正撑着头靠在木椅上。
像是听见了江夙梦的脚步声,他懒懒地抬起眸。
江夙梦许久未见他,这一对上他不禁有些诧异。
江怀瑾的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的白,唇色红润,他生得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懒散时却透露着些凌厉,鼻梁上有一枚的小痣。
瞧着是一个清淡而沉郁的人。
这倒与江夙梦印象中的江怀瑾不太一样,印象中的他分明懦弱又乖巧。
且虽然他是二皇子,但在他出生之前的都是几位公主,所以江夙梦是要比他大些,可他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不同于同龄人的清瘦颀长。
“原来是皇姐来了啊……”他笑了笑。
还不等江夙梦开口,江怀瑾又自顾自道∶“都说皇姐与丞相府的苏月眠交往甚密,果真如此,才不过多久便又来登门造访了。”
江夙梦道∶“那二皇弟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嘴上是如此问,但江夙梦心中早就猜到一二了∶无非是怕她和丞相府联手。
江怀瑾道∶“总归不是为了你。”
说罢,便好以整暇地看着她。
江夙梦快气笑了,不是为了她那在这跟她废个什么劲。
“如此甚好。”她淡淡瞥了江怀瑾一眼,接着转身就要离去。
可江怀瑾又道∶“皇姐是不想要你的那个侍卫了?”
江夙梦停下脚步,道∶“谁?”
“容我想想……是那个与皇姐一同从扬州回来的少年,我的人在太医院见到了他,于是便请他到我殿里做客了。”说罢,江怀瑾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江夙梦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微扬眉头,道∶“确有此事?他辰时去的,拿完药我还见过他一面。”
这就是在辨别他说的真假了。
江怀瑾道∶“可他的令牌都在我这呢。”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玉牌晃了晃。
这下看来顾渊是真的被他劫持了。
“皇姐,你那侍卫好生厉害,我叫人去好好管教他一番,结果他非但不领情还同我的人打起来了,武功比之我的侍卫高上不少。”江怀瑾道。
江夙梦心道∶管教一词可真是委婉
江怀瑾低笑道∶“可他偏生是皇姐的人,打不过,杀不得,就只好关起来了。”
江夙梦索性也不装了,冷笑道∶“江怀瑾,你在威胁我?”
江怀瑾微微歪头,似乎是不太理解她的意思,道∶“怎会呢?不过是想请皇姐帮个忙。”
“什么忙?”江夙梦道。
“遥想当年在国子监时,我曾只身下水为皇姐摘得过一朵莲花,皇姐可还记得?”江怀瑾说道。
江夙梦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庞突然想起了她唯一记得的和江怀瑾的事来。
那是到国子监的第二年,当时江怀瑾似乎很喜欢找她玩。
冬日。
“好了别跟了。”年幼的江夙梦不耐道。
身后的江怀瑾同她一般高,但只是跟在她身后,道∶“夙梦,我给你做了纸灯。”
江夙梦挑眉,将他手中拿来那纸灯瞧了瞧,随后不在意道∶“一个纸灯罢了,比不上大皇兄送我的琉璃盏”
不是她不喜江怀瑾,而是她想让江怀瑾讨厌她,总不能让别人都对她有善意吧,那怎么算人人厌恶的反派?
抱大腿的话……一个江千昀足以。
江怀瑾面上有些失落,但不一会儿又咧开了一个乖巧的笑,道∶“夙梦想要什么?我给你找来好不好。”
此刻正值初春,自然有些发冷,可他这一笑却叫江夙梦莫名觉得温暖。
她看着江怀瑾稚嫩的脸庞不禁有些罪恶感,但还是用手遥遥指向池中的那朵莲花,道∶“我瞧池里那朵莲花便不错,还没有人给我摘过莲花呢。”
说罢,江夙梦嫣然一笑。
江怀瑾见她好不容易为自己展露了一个笑容,微微一愣。然后道∶“皇姐须等我片刻,我去找船只。”
江夙梦故作恼怒,“我哪有时间等你呢?更何况随意摘得的莲花我也不稀罕。”
她娥眉微蹙道∶“罢了,不劳皇弟费心了。”
江怀瑾连忙扯住江夙梦的衣袖,轻声道∶“那便不用船只。”
江夙梦眨了眨眼,这就答应了?
她只是想为难他的,但现在看来得对他更过分点才能讨厌自己了。
江怀瑾说罢便跳下水池。
他游的不紧不慢。
初春的水寒得彻骨,而他又是个病秧子,这一趟能不能游回来都是个问题。
江怀瑾谨慎地将手一伸、一摘。
接着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朵清婉的莲游了回来。
近岸时他并未着急上来,反而就这么在冷冽的水中,捧着那朵莲花给江夙梦看,那张稚嫩苍白的脸上满是欣喜。
江夙梦对上了那双极亮的眸眼。
“幸不辱命。”江怀瑾笑弯了眸。
这傻子竟然真的跳进池子里给她摘下了那朵水中央处的莲花。
江夙梦在桥上微微俯身,似乎想凑近了看,黑发如泼墨般。
江怀瑾期待地看着她,可没想到她却道∶“这莲花看着倒不如远处那般好看了。”
话了,她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道∶“皇弟还是早些回宫吧。”
接着她理了理衣袖便离开了,独留江怀瑾一人怅然若失地待在原地。
他浑身湿透,周身都是泛着寒气的池水,可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竟连一句关心也没有。
怎么会这般戏弄人?便只因为他是个二皇子么?
不比太子年少有为,风光无量。
回忆到这截止。
江夙梦依稀记得在那之后江怀瑾更是很少出宫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一言未发。
江怀瑾抚掌道∶“今日我倒格外想看看皇妹替我也摘一朵。”
“倘若我不想呢?”江夙梦抿唇冷了脸色。
“那皇姐的侍卫便要多受些罪了。”江怀瑾咧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
江夙梦抬着一双美眸细细端详了他片刻。
江怀瑾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嗤笑道∶“皇姐这是做什么?”
“多年不见,你倒是变德性了。”江夙梦道。
江怀瑾一言未发,江夙梦却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冷冽了许多。
她没在意,所幸今日穿得不过是留仙裙,并没有太繁琐。
于是她扶着石壁缓缓走进池塘,水渐渐没过她的肩。
春日,菡池的水依旧泛着寒气,这是江夙梦没想到的温度,且深度也有三四米,但也还是继续游。
江夙梦会水,只不过因为之前坠湖的事有些畏惧。
她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游到湖中心摘了朵莲花便想回来。
不过游到一半时江夙梦蓦然被水下的枝干绊到,一刹那跌落水底。
岸上江怀瑾的黑色瞳孔狠狠一颤。
在等了一会儿后见她江夙梦还没出来,于是毫不犹豫地跳进池里去找她。
在水下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她。
江怀瑾将她抱出水面,随即轻轻放在了岸上。
到岸上的江夙梦不停地咳嗽,脸颊一片绯红。
她的湿发如海藻般贴在脸上,唇红得异常艳丽。
就像一个被逮捕的妖怪,她脆弱得快要死了。
“你为了那个相处不过一年的侍卫,就这般下水了?”江怀瑾抱着她道。
他面色阴鹜,似凝聚漫天怒火。
江夙梦没有回答,只觉得喉咙烧得发疼。
“我的好皇姐,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江怀瑾接着道。
江夙梦不知道江怀瑾的眼中是什么意思。
她气息微弱又自持着说道∶“莲花给你,人给我。”
“那侍卫抱恙,我就先替皇姐安置着,等皇姐好些了来找我要即可。”江怀瑾不辨喜怒道。
江夙梦本就疼得厉害,听完这句话后更是难受地昏倒。
等江夙梦醒来后是在苏月眠的房间。
布置一如苏月眠的脾性,看着简约雅致,但实则墙上的随意一张书画,览物架上的一块雕刻就出自哪位名家。
江夙梦打量着房间的同时不禁赞叹——友友的品味可比她好多了。
侍女进来时见她醒了于是去通知了苏月眠,不久苏月眠便赶来了。
苏月眠今日穿的是带着暗纹的湖色朝服,发间别着云形衔珠玉簪,腰坠玉佩。
此刻匆忙地走到她床边,不似往常一般沉着自若。
江夙梦见她这一身就知道是刚下完朝匆匆赶回来的。
“我想念子衿得紧,早早来到了府上,结果遇见了江怀瑾那衰人。”江夙梦说道,抱紧苏月眠,蹭着她的脑袋。
苏月眠身上清冽的冷香扑鼻。
她也紧紧将江夙梦嵌在怀里,面色稍微缓和道∶“可有大碍?”
“只是发烧罢了。”江夙梦笑道。
苏月眠轻轻叹了口气,眸里是江夙梦读不懂的纠结。
江夙梦笑道∶“子衿这是怎么了,怎像个心事诸多的小老头。”
“这般明显?”苏月眠温声道。
江夙梦道∶“可不是,说罢,怎么了。”
“侍女说你不慎坠入了菡池,是二皇子将你抱回来的。”苏月眠眼眸清疏。
江夙梦知道她想说的绝非这个,但也只是挑眉道∶“后半句不知真假,但前半句定是假的。”
她继续道∶“是江怀瑾来找我翻旧账了,威胁我下水去给他摘莲花。”
“江怀瑾可是条疯狗。”苏月眠微微摩挲江夙梦的发丝,眼中带着嘲意。
苏月眠倒是很少说这般重的话。
“他这些年来做事狠戾却有奇效,为朝廷解决了不少事,颇得圣上宠。”她道。
苏月眠淡淡道∶“不过到底还是年轻,得罪了不少人,不出几年……”
江夙梦将她看着,等待着后文,却不料苏月眠温声道∶“罢了,今日怎么想着来找了。”
江夙梦倒也没在意她那句未了的话。
“还不是因为子衿在那日接风宴之后就总不爱搭理我,真叫人伤心。”江夙梦故作一幅哭泣的样子,以袖掩面。
苏月眠道∶“卿卿,我已经入朝为官了,若是找你找得太频繁了易引人猜忌。”
“原来子衿是为我着想。”江夙梦挑眉道。
苏月眠摸了摸江夙梦的头,“你前些年坠江后身体本就孱弱,以后便少同这些人来往。”
江夙梦象征性地点点头。
苏月眠见她这幅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道∶“待会我给你做药膳。”
“子衿真贤惠。”江夙梦赞叹道。
“那卿卿娶吗?”苏月眠莞尔。
江夙梦笑道∶“娶啊。”
苏月眠微怔,随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娴雅姿态,道∶“虽不能找你,但昨日倒听闻了你和沐侍郎患难与共的事。”
“传得这么快?”江夙梦道。
苏月眠摇头,“仅有寥寥几人知道。”
“那子衿‘听闻’后有何想法。”江夙梦睨着她。
“你的胆子愈发大了。”她道。
“分明是胆量,那些歹人当时不知从哪来一下子刺杀了大师,幸而我是有见识的人,当机立断拉着沐言往林子里跑,叫那些人一时间找不到我们,接着再去山上,碰巧下了大雨,山路泥泞崎岖,他们更是追不上来。”江夙梦笑道。
“要我说,是悬赏的人没给够钱,不然他们也不会这般轻易地放弃。”
苏月眠听后道∶“到底还是命悬一线,下次便不许再随意出宫了。”
江夙梦“哦”了一声,随后才和苏月眠说起今天的正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