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喜欢你
但梅盼自然不可能回绝老师，她只能忐忑地走上黑板，往彩色粉笔盒中看了一眼，幸好里面红色已经被用完了。她颇为心虚地挑了一个很不显眼的绿色。
老师显然默许了她的小招数，到底是心软的。
而且就算是一中，教课这么多年比这还过分的她也见得多了。
于是她叫课代表站起来念答案，独自走到唐苒身边。
梅盼记性好，而且英语对她来说已经算不上问题，顺手便将十个单词全都写上，就偷偷观察着唐苒的座位。眼看老师走了过去，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好。”老师一脸满意，叫课代表坐下，梅盼回座位。
不知不觉间课代表居然念完答案了。
英语老师一脸语重心长地劝说：“唐苒说了，这些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没背下来单词。这样，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明天让唐苒做个课堂演讲好不好？就我们这个单元的主题‘historyandtraditions’”
自然没人会不同意，而唐苒面无表情，看起来毫不在乎，于是这件事便这么揭过了。
或许在其他同学和老师眼中揭过，但是却一直堵在梅盼心中。
她生怕有人因这件事对唐苒产生偏见，又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让唐苒能好好背单词。
还有这个演讲。她皱紧双眉。
以她对唐苒的了解，唐苒绝对不可能做这个演讲，但应该不会和老师起正面冲突，于是她可能请假一直请到老师忘记这件事，这样慢慢地便没有老师肯罚她了。
不骂不罚，显然不是件好事，那就证明这个学生被老师彻底放弃了。
梅盼心中更发堵。
大课间雨下小了，对于青春期的高中生来说不算什么，班级少了一大半人，其中也包括曲诺。
连身边同桌都离开了，再加上心中堵着事，她忍不住站起身……
课上发生那些事，那么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梅盼给自己打了打气，等再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唐苒身边了。
唐苒仍旧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眉间萦绕几分伤感。
梅盼在脑海中细细搜寻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无果。
“唐苒。”
唐苒回头看她，一脸疑问。
虽然人都站在唐苒身边了，但她根本没想好到底该说什么。
“你……带……卫生巾了吗？”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唐苒一愣，在书包中翻了几下，摇了摇头。
“我帮你去问问别人？”唐苒站起身来。
梅盼急忙拦住她。在唐苒翻找时她便想好了理由。
“能陪我去买吗？”
一中有一部分住校生，于是有两家小卖部，一家在校园里，一家在食堂，在食堂那家只有中午休息开门，但更便宜一些。
梅盼料定唐苒不会拒绝。
果然唐苒犹豫都没有就点头。
和唐苒出去一起散散心也不错。梅盼想。
……
雨很小，落在身上温柔得宛若爱抚，梅盼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旖旎的梦。
她攥紧衣角，脸上发烫。
唐苒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从口袋掏出一瓶牛奶，抓过她手，放在她手心里，笑了笑。
又是牛奶……梅盼怔愣不已。
明明才刚刚给了她一瓶。
梅盼一时间真的恨自己乳糖不耐受这个毛病，她从心底抓心挠肺想要尝尝这个牛奶的味道。
梅盼心中再次斟酌着要不要将自己这个毛病告诉唐苒，唐苒却率先开口。
“你不喜欢吗？”
梅盼差点脱口而出，当然喜欢了！唐苒送的，她怎么能不喜欢。
可她……
梅盼抿紧双唇，终于说到：“对不起，我乳糖不耐受，不能喝牛奶。”
“可中午的奶茶……”
“我比较轻度，奶茶那样的没关系的，而且那家店茶要比奶多得多。纯牛奶才不行。”梅盼急忙解释道，她脸颊上带着红晕，显然是无比激动的样子，“对不起！”
唐苒有几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心将牛奶拿过来，说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再送你别的就是了。”她又像是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盼盼小面包。
“虽然这里也添加了牛奶，但应该没事对吧。”她将小面包塞到梅盼手心。
她指尖的热度烫到了梅盼心里，连雨落下的冰凉都浇不灭她心中的火焰。
唐苒……唐苒……唐苒……
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雨天脆弱的心灵让她产生的情绪……她居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但此时的她只知道，她不想放开唐苒的手。
想到这里，梅盼终于忍不住说：“那个……演讲的事我们一起完成吧……你刚刚来学校可能不了解，刘老师最喜欢课前演讲，可能以后经常会有这种项目，我……我经常去……”
可一开口却变得笨拙异常。这样说自己擅长演讲，谁也不会信吧。梅盼攥紧小面包，柔软的面包都变了形。
唐苒幽幽叹了口气，再次拉过她的手，而这次是完完整整打开她手心，将可怜的小面包解救出来。
“我帮你拿着吧。”唐苒突然目光柔和下来，语气充满无奈，“好，那麻烦你了。”
诶？梅盼好不容易准备出来的一肚子说辞……这就没有用了？
唐苒，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
路上耗费的时间太多，小卖部又实在太挤，再回来都已经打了预备铃了，幸好这节课是办公室距离最远的赵老师的生物课。
赵老师一进门就给了梅盼一叠卷子，导致梅盼这节课什么也想，全都泡在生物的海洋中了。
……
回家之后，梅盼给唐苒发了微信，确定好唐苒先利用这两天时间把稿子写出来，周六一起在奶茶店碰面，到梅盼家排练和改稿。
唐苒一一答应了。
和唐苒说过晚安后，梅盼却兴奋得毫无睡意，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甚至在网上查了“暗恋对象来家中应该怎么办”之类的攻略。
最终终于忍不住爬起来，到罗姨房间。
“罗姨，拜托您这几天收拾一下屋子好不好？”
罗姨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但只能说好。
吩咐完罗姨，梅盼又将自己的房间里里外外整理一遍，将画和小面包放在抽屉里上锁，免得让唐苒发现自己的心思。
突然又想到什么，她从网上抄了一整章纸的字，再次跑去罗姨的房间。
“周日中午就做这些菜。”
罗姨看着这整张a4纸陷入了沉默，她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梅盼的头发，道：“好。”
梅盼这才心满意足。
……
一转眼，怀揣着满怀期待，终于到了周五。
周五放学，梅盼忍不住走到唐苒身边。
今天她没有让人接，便是怀着小心思的。
“唐苒，一起走吧。”她说道。
唐苒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下：“我们家可能不太顺路。”
“没……没关系，我们一起出校门就好了，各回各家，各回各家。”梅盼一边手足无措，一边暗骂自己在唐苒面前怎么变成了这样。
前世杀伐果断的商业家去哪了……
唐苒沉默一下，抿唇道：“今天我妈妈来接，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她？唐苒怎么知道的……
梅盼一愣，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寒意，她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她这辈子一共只见过那人一次，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唐苒发现的……
梅盼不自觉咬紧下唇。
既然唐苒发现了，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梅盼心中越来越忐忑，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
背景音越是慌乱，她越是浑身冰凉。
唐苒却突然笑了，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梅盼你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动作是再亲昵不过，语气也充满轻松的意味，但梅盼就是听出生疏来。
那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她不叫了……梅盼难过极了，乖乖和唐苒拉开一点距离，而不像下午时肩并肩散步。
她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办法来挽回，但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哪怕是昧心的，她也说不出那女人一点好。
而这时唐苒却开口了。
“我妈妈，其实很好的……”唐苒看着前方，没有看她。
梅盼脚步顿了一下，再快步追上去。她几乎脱口而出，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只能违心地点点头。
她很想问唐苒，周末的约定还算不算数，却看到唐苒将书包抱在前面，拿出了手机，戴上耳机。
虽然唐苒还在她身边，她却感受到了难以逾越的距离。
……
回家的一路上，她一直忍着快要夺眶的泪水，一进家门道了句“没有胃口”，就跑到了房间。
那张画正正摆在她的桌子中央，正面朝上。
那是她刚刚回来画的唐苒，那双眸子多情，就是容不下她。
梅盼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拿过小心翼翼保护好的小面包，撕开，一边吃一边哽咽大哭。
连带着上辈子十年的压抑。
她从不知道自己能流出这么多泪水。
或许不单单是因为这次，被拒绝被疏远罢了，她上辈子不是没有经历过……
只是，唐苒死时她没哭；没收到葬礼邀请，只敢问了墓园地址，偷偷在墓前放上一盆小雏菊时她没哭；后在公司遭到层层阻力，被父母亲人背叛，她更没有一滴眼泪。
可这辈子从见到唐苒那一刻，她便知道，那一刻她才是真正活了过来。
梅盼咀嚼、下咽，感受着口腔丝丝甜意。
没有什么不能振作起来的，她从不该是脆弱的人。
拭干泪水，她点开微信，找到唯一置顶，删删减减，最后才终于发出一句话。
梅子熟了：周末的约定还作数吗？
发出的一瞬间，梅盼小小松了口气，幸好，后面没有一个红色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