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百零六话
阴冷狭小的橱柜。
散发着炽色香气的茶泡饭。
涂满彩绘如教堂般的玻璃。
孤儿们穿着洁白的长衣长裤, 在宽大的祈祷室里翩翩起舞，口中稚嫩空灵的童音一遍又一遍的吟唱着赞美主的歌曲。
中岛敦还记得带领孤儿祈祷的那个为首的孩子。
在人群中，那个相貌英气而富有活力的红发男孩格外显眼。
太阳般色泽柔软的卷发，小麦一样健康的肤色, 挺拔犹如松柏般的身姿, 还有一双明亮的绿眼睛。每当望向那双绿眼睛, 中岛敦会有一种在透过清晨的露珠直视绿叶的错觉。
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大概是叫…苍介？
虽然已经记有点要记不得苍介的名字，但是出乎意料, 中岛敦对于苍介的容貌记得很清楚，几乎每个细节都很清楚, 包括苍介那张脸上，鼻梁上的小雀斑, 他都清楚记得位置在什么地方。
苍介是个很好的人。
哪怕在孤儿院中岛敦被院长很不待见，但是苍介依然私下和小伙伴对他很照顾。
他们经常在夜间趁着所有人都睡觉的时候, 像一只只饥饿的小老鼠, 溜着墙角前往厨房偷吃东西。
晚上厨房剩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夜间的偷吃，往往要比平日白天吃饭更满足。
中岛敦很聪明，他会利用厨房的剩菜给自己搭配一份热腾腾的茶泡饭。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茶泡饭所需要的开水必须现烧, 水开的声音往往会引起夜班值夜人员的警觉和注意。
他不记得自己被抓过多少次。
孤儿院院长冷冰冰的眼神与无情漠然的辱骂声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即便这个院长愤怒起来会经常对他使用暴力与殴打，他也每次口头上都会说“下次不会了，请原谅我吧。”，但是下一次他还是会趁着深夜没人和苍介去厨房偷东西吃。
比起殴打的疼痛, 腹腔中饥饿的痛苦如同深渊的哀嚎魔鬼一般更让他忍受不了。
相反，苍介的偷吃很安全。
他似乎是个天生的素食主义者，对肉类不太感兴趣, 对食物的温度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每次和中岛敦溜到厨房，他总会在门后搬张椅子过来，双脚踩在椅子上，去够橱柜中储藏的小萝卜干。然后蹲在地上像兔子一样嘎吱嘎吱的嚼萝卜干，画面充满了喜感和可爱。
“敦，你也尝尝萝卜干，这个真的非常美味。”
苍介背对着拿着大碗胡吃海喝的中岛敦徐徐善诱。
“…我有茶泡饭就够了，你吃吧，真的谢谢了。”中岛敦说到底并不喜欢萝卜干。
那种干涩坚硬的口感就像嚼麻绳一般，吃少了会很饿，吃多了肠胃会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苍介会对这个东西情有独钟。
“你为什么不喜欢吃萝卜干？明明大家都那么爱吃。”背对着中岛敦的苍介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遗憾，他口中出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大概在吃小萝卜干。
“我没有不喜欢吃，你怕我吃了你就不够了，我很能吃的。”中岛敦反驳道，他不喜欢苍介这种仿佛就他一个人脱离伙伴爱好的说法。
“那你尝尝小萝卜干，多吃胡萝卜可以变的很聪明。”
苍介转身，啪的一声从手掌上拔下一根小拇指，非常认真的用指甲将小拇指上的皮肤组织一条条撕干净，露出里面红彤彤的人肉，递给中岛敦。
“给，你尝尝，吃完就不饿了。”苍介好心的说。
“………”中岛敦望向被剥了皮的小拇指，果真如同炒过并晾干的胡萝卜干一样红艳艳的，他沉默了。
眼前苍介的身体逐渐变得矮小，衣服的服饰也不断发生改变，那件洁白无限的上衫渐渐转变成了一件黄白交间的老式皮卡丘睡衣。
苍介的容貌不断发生改变，但是他举着小指的动作却一直保持，固执的想让中岛敦吃自己产的“胡萝卜干”。
中岛敦眼瞳渐渐缩小，紧抿的嘴唇不断颤抖，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身体开始因为恐惧而本能的颤抖。阴暗的厨房里，一股阴嗖嗖的凉风不断吹打他的脊背。
耳边传来的血肉蠕动的声音。
而眼前的人早已不是苍介。
是江本青玉。
中岛敦清楚的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江本青玉似乎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破旧的皮卡丘睡衣，举着一根血淋淋的剥皮小指在他面前。
江本青玉的脸上只有一张小巧精致的嘴巴，其余部位，包括鼻子和耳朵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长满了密密麻麻人类的眼睛。
那些眼睛有黑色有蓝色有红色也有绿色，这些眼睛毫无例外长在江本青玉异常放大的脸颊上，并且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岛敦，眨也不眨，在黑暗中绽放的诡异的幽芒。
“………”中岛敦在那一刻险些以为自己心肺功能停止。
一种恶心，恐惧，敬畏的怪异感觉混杂在他年幼的身体里，激烈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无情撕碎。
在无数张诡异眼睛的注视下，他身后仿佛存在无数双冰冷的手，狠狠按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没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中岛敦别选择，他含着泪水，接过了江本青玉手中的“胡萝卜干”，放在嘴边小心翼翼的啃食着。
一边啃，一边是他的泪水在眼角滑落，昔日同伴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跳舞和弥漫，让他在惊悚中伤心欲绝。
本来不是这样的。
中岛敦边哭边想。
这个世界太怪异了，我本来不该遭遇这些的。
这个世界把我毁了。
“有些人生来就背负使命，比如我，比如你。”江本青玉见中岛敦结果了手指，满意的勾起一抹微笑，缓缓开口说话。
他一开口，整张脸上的眼珠子都在颤抖，每个眼睛在不同角度上旋转，仰望四周，但是大部分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中岛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死亡最重要的是以什么形式到来。”
江本青玉满脸的眼睛看着中岛敦逐渐露出了狰狞饥饿的神色，继续诉说。
“我们都应该好好想想。”
“默默无闻的化为尘土，还是作为一个英雄轰轰烈烈如同耀眼的流星一般划过天际陨落，受万人敬仰和瞩目。”
“………”中岛敦那双紫金色的美丽眼瞳逐渐露出茫然和癫狂的神色，孩童的嘴角因为饥饿流出了带有血液的口水，他的面目越来越狰狞，到最后几乎不像是人类的脸庞，反而犹如兽类一般。
“过程已经无法控制了，英年早逝已成定局，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落幕方式，不是么？”江本青玉笑道，脸上的眼睛们闪烁着兴奋的神色。
“他们控制的了过程，可是他们控制不住结局，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意。”
【噼里啪啦！！】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碰撞声，理智尚存的中岛敦感觉自己头顶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他条件反射的抬头。
厨房狭小的天花板上吊满了密密麻麻的死人。
三十四具尸首以倒吊的形式挤挤攘攘的在天花板上飘荡，那些尸体无一例外面色苍白的抬头看着中岛敦。
都是中岛敦熟悉的面孔。
锅盖头的院长，它苍白染血的脑花都要掉出来了。
还有严厉的修女，它的下半张脸被散弹崩没，露出惨兮兮的上牙。
还有苍介，郁美，田子……
一双双死寂的眼睛带着灰白色的雾蒙蒙感安静的注视着中岛敦，孩童们下垂的小手没有例外的都缺少了小拇指。
……
“他们被带到地下室了，我去救他们，你留在这里等院长！”
“敦！藏进柜子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出来！”
“敦我们从地下室逃出来了！”
“什么？敦你饿了？哈哈！不亏是你，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吃东西！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
“快吃吧！吃饱了你一定要逃出去！”
“中岛敦！！快和我走！我背你！！”
………
快吃吧…
你一定要逃出去…
快和我走…
“哈…哈哈……”中岛敦抬头看着一具具尸体，双眼瞪大，脸憋的通红，呼吸逐渐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快速起伏。
“好好看看他们，记住他们的样子。”
江本青玉如同恶魔般的低吟声想起。
“我…我……”脸上仇恨和悲哀不断交织，这让中岛敦稚嫩的脸庞看上去有些癫狂。
默默无闻的死去…
英雄一般如流星陨落…
最终。
中岛敦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双眼绽放这诡异的亮光。
“——我要当英雄。”
………
……………
“敦君！敦君！！快醒醒！”
身体上理解的摇晃将中岛敦从噩梦中唤醒，江本青玉满脸的眼睛和天花板上的尸体仿佛还在眼前。
他带着朦胧的睡意，在办公桌上勉强的抬起头，张开双眼就看到了太宰治那张俊美到邪乎的脸庞。
“诶…诶？！怎么了太宰先生？！我居然睡着了？！”
中岛敦梦中遗留的疯狂情绪瞬间被自己掩盖。
他熟练的摆出一副夸张的大叫样子，迷迷糊糊之间嘴角还残留口水的印记，似乎为自己在工作场合的失态很震惊。
“别睡了，敦君，一会社长就要回来，你可是我带进来的新人，不能让上司看到你这幅样子哦。”太宰治看着中岛敦宛如醉生梦死模样，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毛。
“非常抱歉！！太宰先生！下次不会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中岛敦毫不犹豫来了一个九十度鞠躬，额头直接撞在桌子上。
“啊！”少年捂着脑袋泪汪汪的惨叫一声。
太宰治：“………”
太宰治：“…其实我是开玩笑的，社长没回来哦，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玉已经快要成恐怖游戏npc的存在了哈哈哈哈哈哈！！
咩感谢在2020-09-07 18:14:45~2020-09-08 23:0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堇年、小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