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话
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孩子被痛打在地。
看着小孩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鲜血淋漓,双眼充斥着对世界和他人的恐惧。
青玉就像是杀不死的小强,任由外界力量无情摧残, 他总能在中原中也以为他已经死去的那一刹那重新张开双眼,胸膛用力起伏, 不断深呼吸,宛如一条岸边垂死的鱼儿一样贪婪呼吸每一口新鲜的空气。
也许是数十次。
也许是上百次。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观看了青玉多少次被抡倒在地, 浑身上下粘满血液,口鼻充血的模样。
青玉的父亲有时候还会扒光青玉的衣服, 将他拖到厕所,拿着淋浴头调出滚烫的开水,像对待一头需要褪毛的猪一般上上下下冲刷着幼童的身体。
一瞬间, 滚烫的热气从浴室内喷涌而出, 让狭小的起居室里烟雾缭绕。
幼童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声让中原中也蜷缩在屏障的角落里,面色苍白,无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够了…够了…你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少年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橙红色细软的发丝因为汗水的原因沾黏在雪白的脖颈上。
一旁的帽子早已不在头顶, 被中原中也自暴自弃丢在角落。
他眼底发红,脸颊湿淋淋,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总之这些已经不在重要。
中原中也从一开始的痛恨,愤怒,到后来的麻木与悲哀, 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
屏障之外,加速的时间和青玉逐渐抽条的身体明确告诉少年这个空间的诡异。
再多次怒吼和呼喊与试图击碎屏障后,中原中也他认清了现实。
这里的环境无论再真实,都是假的。
或者比起【假】这个形容, 【过去】这个形容更加准确。
未来早已成定局,和他相遇的青玉才是如今的青玉,无论这个孩子受到过怎样的对待,他完好无损的存活下来,遇见了他。
而眼前这个身材瘦小饱受折磨的青玉,是过去的青玉,在这种时空的模拟下,中原中也无法干预任何事情。
就像是坐在电影院的观众,即便再不喜欢这个电影的垃圾剧情,能做的一切也只有摔碎手中的爆米花,对着屏幕中的演员破口大骂,除了这些没有别的可做,总不能冲到屏幕中电影的世界里痛揍演员一顿吧?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力感,让中原中也更加绝望和痛苦。
少年明白了一件事情。
在擂钵街的那个凌晨的雨夜,并不是青玉最需要他的时候。
而是雨夜之前,他被暴力的父亲痛打,被那个冷漠美丽心如蛇蝎的母亲无视的时候,才是孩子最需要的时候。
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互相倾诉过。
青玉口中的父母听上去和普通的父母没什么区别,而这些糟糕的经历就像没有发生一样,一点也没有和中原中也说过。
而他自己呢?
身怀荒霸吐的力量,同样来历不明,身世不明。
这些中原中也同样没有和青玉透露过一点。
两个人明明已经决定好好在一起互相扶持生活了,却各自怀揣着秘密,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不曾吐露的真实之言。
所以当中原中也看到青玉垂死的躺在窗户下面的时候。
晨光微微照射在他娇小脆弱的身体上,那双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天空,似乎在期盼,似乎在渴望。他随身上布满了尘土和脏污,却在暖阳下显得一尘不染。
孩子渴望活下去。
如果青玉的双手能动,他一定会高高举起双手,眷恋的拥抱窗外的天空。
即便受到再多的恶意。
但是只因为每次出去给父亲买酒时对窗外世界的惊鸿一憋,都让他满怀希望,不曾放弃。
就在那一瞬间。
少年内心中对青玉隐瞒很多事情的不解,愤怒,全然消失。
只剩下想要落泪般的难过。
他强忍着泪水,手指抽搐般扣着透明屏障,咬紧牙关,摸摸的注视那个顽强渴望活下去的小生命。
他理解了。
所谓的难以开口。
不过是每个人心中不想触及的伤疤罢了。
………
………
窗外的世界飞快到了黑夜,擂钵街下起了倾盆大雨,雷鸣和闪电在交织,预示了这个夜晚的不平静。
而这个预示确实到来。
那一晚,江本青玉的父亲带着陌生的女人来到家中,仇恨的注视着青玉,并扬言要把他卖掉。
而青玉,穿着那身中原中也熟悉的皮卡丘睡衣,惊慌失措现在客厅中央。
小小的身体在雷鸣和父亲的怒吼中仿徨无措,似乎被世界孤立,举目无亲,周围都是一群想要了他命的混蛋东西。
中原中也双眼发直的看着这一幕,瞳孔空洞而死寂。
他直勾勾的盯着男人,心想:
你们赶紧去死吧。
你们马上就要死了,死的痛苦不堪。
然后他就会和我相遇。
………
………
“本来打算十二岁在取你性命,到那个时候,是阴胎形成的最好时间。可是我也不耐烦了,早点就早点吧。”
冷漠的女人俯视着青玉,美丽的脸庞如覆冰霜。
她就像同青玉索取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向他索要生命这样贵重的东西。
事情出乎中原中也所料。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
………
“有本事你就把那小兔崽子杀了,谁怕谁?!”
颓废的男人像是做最后的挣扎,不甘的朝女人怒吼,油腻的脸上满是被带动的肥肉。
“呵。”
女人不屑的轻笑。
“看好了。”
她纤纤玉指隔空一划,一条白绫从空中浮现,掉入女人的臂弯中。
而转眼,这条白绫在中原中也惊恐的眼神中幻化成了一条麻绳。
中原中也内心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般强烈出现在他的心底。
在那一瞬间,心跳迅速增快,就好像有一个小人在他心房里拿着两根棒槌把他的心脏当鼓一样哐哐哐的敲。
【你们要干什么?】
中原中也爬到屏障边缘,双眼瞪大,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
【开玩笑的对吧?】
【你们平时都那样对他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满意?】
“呜……”
不甘的低吼从少年的喉咙中传出。
那一双湛蓝的眼睛不再透彻明亮,眼白处通红的宛若充血。
他就像强迫自己一样。
又好像在见证什么。
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
………
“妈妈!!求求你别杀我!”
“妈妈!!呜呜呜呜呜!!我不想死!”
“妈妈求求你看看我!别杀我!我真的不想死啊啊啊啊!!!”
“爸爸!!爸爸!!救救我!妈妈要杀我哇哇哇啊啊啊!!”
青玉被女人的绳子套住脖颈,一路疯狂往后拖,像一匹小马驹。
小孩疯狂的挣扎,一路奔跑到门口,双手刚刚触摸到门板,眼中希望闪烁的刹那,又被无情的拖拽了回去,卑微狼狈的像一条狗。
“………”
刹那间,那个油腻的男人瞳孔地震,有那么一会,他浑浊的瞳孔似乎褪去了污浊和仇恨,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
“百合……你疯了么?”
男人呆呆的看着女人面带畅快的笑意,勒着青玉的脖子,任由小孩的指甲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为什么……要杀阿玉?”
男人呆呆的问。
………
他就像做了一场长达十一年的噩梦。
突然醒了。
然后看到从小养尊处优的自己出现在这个破旧且陌生的房屋内。
自己美丽贤惠温柔的妻子。
模样癫狂的绞杀自己听话懂事的小儿子。
“我艹你#♀!!!!你妈的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他!!他快要死了!!”中原中也比宋沁蕊看起来还癫狂。
少年拳头疯狂捶打透明的屏障。
五指渗血,透过黑色的手套涂抹在屏障之上,他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继续愤怒的对着屏障又踹又打!
“啊啊啊!!!你快去救他啊!!!快去啊!!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他快被那贱人杀了你看不见么?!!
中原中也声音因为吼过头,非常嘶哑,平日了整齐的头发凌乱垂在眼前,宛如精神病院里的疯子。
“上去救他啊!!!”
“快点!!”
“快点……”
“救救他…求求你……”
………
【咔】
青玉的头颅不自然的向后仰,口吐白沫和鲜血,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
小孩的手无力的垂下去。
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他死了。
“啊…”
“啊啊啊啊!!!!!”
中原中也双手抱头,双瞳呆滞,崩溃的大吼出声!
……
而下一秒,青玉苍白的身躯,突然血红的光芒大绽!
只听宋沁蕊突然凄厉一声惨叫,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道红光幻化成了小孩的模样,从青玉身体中坐起,宛如重生。
随后笔直冲向宋沁蕊,最后借着女人防御的力量,一个反弹,快速跳到大门口,拉开大门!
它如小鸟般轻盈,飞扑到漆黑的雨夜中,不见踪影。
——故事的一切由此开始。
………
………
横滨莲花公墓:
凌晨四点:
无字墓碑在老者的指挥下,被棕发少年手脚利落的挖开。
棕发少年……本田常太,他放下了手中的铁铲,面目惊恐不解的看着棺材里的身影。
“这…这…为什么会是他?!”
“喂…喂!开玩笑的吧?!”
“怎么会是他?!!”
【哐!!】
少年不可置信的大喊大叫,手中的铁铲掉到了地上,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长宵子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了本田常太的肩膀,似安抚般沉静说道。
“为什么不会是他?”
老人平静的说。
“世事无常罢了。”
………
………
棺材中。
十一岁的青玉躺在里面,蜡黄青灰的皮肤,枯瘦蜷缩着满是伤痕的尸体。
那件熟悉的皮卡丘睡衣上粘满了血污和尘土。
孩童的双眼没有闭上。
它保持死前的模样,那双灰蒙蒙的瞳孔直勾勾的看着棺材外的两人,手指粘满鲜血,指甲外翻,昭示曾经的痛苦挣扎。
它看似解脱。
但是却也没有完全解脱。
………
………
起居室安静起来,如同电影被按下暂停键,一切的喧嚣归于平静。
宋沁蕊消失了。
江本大友和那个人贩子女人也消失了。
新生的青玉也消失了。
但是他终究死在了十一岁那年。
不知过了多久。
中原中也从屏障中走了出来。
他步伐阑珊的来到小小的尸体面前,将那具冰冷的尸体如视珍宝抱入怀中,极力的用体温想要温暖这具尸体,温热的嘴唇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孩童的额头和脸颊。
“喂。”
“醒醒,回家了。”
中原中也盘腿坐在地上,轻轻晃动着臂弯中的身体。
……
回应他的只有尸首无力的歪头。
“………”
“你怎么了…”
少年将额头抵住尸体的额头,声音颤抖的询问。
“…你说话啊…?”
“…你到底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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