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话
七个人生前的种种在众人的眼前闪过。
他们就像是被迫观影的观众，完整的看了一遍这段令人唏嘘的过往。
故事结束了。
最后在他们眼前停留的，是被深蓝色海水填充的车厢，而六个成年人的身体如同壁虎，紧紧的贴在车厢上方，皮肤苍白。
而下方，不大不小的消防箱，红色的铁皮盖子紧紧的扣着。
微弱的气泡一串串的从缝隙中流露，还有轻微拍打盖子的声音，那是如同幼猫用爪子轻轻推贴般的动静。
动静大概持续了两三秒，停止了。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大海的沉寂终究是吞噬了这个小小的公交车。
……………………
婴儿软糯的声音依然停留在他的耳旁。
青玉张开了双眼，泪水从他的眼角划过。
他似乎在躺着。
头下枕着柔软的东西，并不难受。
手掌还能摸到细腻的沙粒。
他仿佛感受到了海风在他脸上温柔的吹拂，如同女人柔软微凉的手掌。
青玉抬头看了看周围。
面前不再是车厢内封闭的环境。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辽阔舒适的暖橙色天际线。
金黄色的沙滩上依然残留着海浪推进的痕迹，浪潮的拍打声哗啦作响，奶油般的白沫被一次次的推上了沙滩，半弧形的外滩庞大的目不可及，大海的辽阔更是让人类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海鸥的叫声悠远而绵长，雪白的身影在夕阳下若隐若现，飞翔的划过天边。
头顶不光光是夕阳的天空，在左侧，还有一面巨大的长桥，长桥在人们的头顶投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遮拦了半边天空。
青玉眨了眨眼。
脸部受的伤现在是越来越疼。
但这不妨碍他判断。
他们出来了。
“你醒啦。”少年的声音清亮而沉稳，立马吸引了青玉的注意力。
青玉微微转头，看到了江户川乱步在他面前停留，然后蹲下，一双被环境光渲染成金绿色的眼睛正在含笑的看着他。
而江户川乱步的身后，福泽谕吉也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跪坐，将他的头抱了起来，放到了膝盖上。
额……
与陌生人的接触让青玉瞬间浑身僵硬，身体动也不敢动，一副智障呆滞的面孔看着眼前的白发男人。
与江户川乱步轻松的眼神不同。
福泽谕吉银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沉重的情绪。
他的薄唇紧紧的抿着，眼中是思考，是愧疚，是悲伤，遗憾。
反正他并不开心就是了。
“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耳边传来了众人喜极而泣的大喊声。
这一声大喊非常有感染力。
以至于青玉忘记了在陌生人膝盖上的不适，转头看了过去。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的脸上露出后劫余生的激动表情，泪水在她脸上肆意飞舞，年轻的眼眸中闪烁着希望的色彩。
她激动的在沙滩上飞奔，脚步踉跄，还被身边的少年扶了一把。
不少人的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有人甚至开始拿出手机，试图联系家人，赶紧离开这里。
不过，也有很多人。
他们的脸上茫然又呆滞，安静的保持原来的动作待在沙滩上，脸上依旧布满泪痕。
这群人的数量不少，甚至超过了喜悦的人数；可以说，其实下车的大部分人，都是这种悲伤又茫然的状态，就好像依然沉溺于刚刚短暂的走马灯，没能缓过神来。
在人群的边缘。
张黎，张忠，还有那个叫千岛夏的少年，他们面色冷静，似乎刚刚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等青玉看过来的时候刚好结束，他们的眼神短暂的对视了一下，张黎没有掩饰的向青玉投来了担心的目光。
青玉一挑眉，心想，你们站那么远干嘛呢？搞孤立呢？
张忠似乎看懂了青玉诡异的神色，眼神暗搓搓的往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的身上瓢了两眼，似乎有些忌惮。
？
怕他们做什么？
青玉有些憨憨的想到；人家又不是坏人，又不是警察，更何况算是大伙的救命恩人，站那么远躲生化武器呢？
再说了就算真的打起来了，咱们四个人，人家两个人，你们三个老队友一看就是深藏不露有底牌，难不成怕他一个在现代拿冷兵器的？
而且我一个人面对他们两个真的很尴尬。
队友就算过来一个缓和一下气氛也行啊。
“孩子，你现在脸上有感觉么？”福泽谕吉问道，他修长的手指在青玉的脸上来回按了两下，又看了一下他的太阳穴。
青玉被按的一阵僵硬，不敢动。
他发现这个男人本身就带有这一种长者的气势，这种气势不怒自威，能让人条件反射的尊重他，不敢对他不敬。
说实话这种感觉在中原中也身上他都没感觉到。
这个男的应该不一般，没准是个当官的。
“没什么感觉，有点疼。”面对这样的男人，青玉老实的回答。
“大脑呢，有没有眩晕的感觉？”福泽谕吉接着问到。
“是的，有点恶心。”
福泽谕吉听完之后皱眉：“恐怕有轻微的脑震荡。”
啊？这就轻微脑震荡了？
青玉听完有点懵逼。
他小时候被他爸揍的时候可不止这些，特别是他爸心理变态之后还会玩花样，那真的是让他脑袋百花齐放，比现在严重多了。
“轻微脑震荡…？请问我该怎么办？”青玉懵懵懂懂的问福泽谕吉。
“脑震荡轻的还是没关系的哦。”一旁的江户川乱步挤过来一个脑袋看着他。
“关键是你的鼻子和嘴巴外伤有点严重，你的一片嘴巴分成了两半，鼻骨山根处疑似骨折，恐怕要做个外科手术喽。”
江户川乱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的脸开始分析。
“鼻子还好，但是你的嘴巴裂的太深的，已经到皮肤处了，应该会留疤。”
“太可惜了！”江户川乱步大声说了一句。
“不过我们有私人医生可以介绍给你，不收费的，虽然治疗过程中可能有点不适，但是会让你整个人焕然一新。”乱步话语一转，直接开始向他介绍医生。
“……”青玉依然停留在他面临毁容的震撼中。
“治疗手法对于你这个年龄其实我很不推荐，但是如同乱步所说，你嘴唇上的伤的确很可能留疤，甚至长时间造成生活不便，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你介绍私人医生。”福泽谕吉听完乱步的话之后，转头也认真的对青玉说道。
“非常感谢…我……”青玉有点犹豫…如果按照他们的话接着走，那百分之八十他今天就不用回擂钵街了，直接跟着他们去治病，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个中原中也解释？
可是他顶着这副惨不忍睹的脸回去，又该怎么和那少年说？
“你不用着急拒绝。”福泽谕吉淡淡的摇了摇头，他的双眼不留痕迹的扫过青玉手上的蓝色丝带。
“我可以给你留个电话，到时候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按照你的伤势来看，医院的费用应该不低，如果我们给你介绍私人医生的话，你可以节省一笔很大的开支。”
青玉听完，心里也不免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毕竟这两个人真的不像坏人，特别是这个男人，一身正气，看人家的面相就知道不是那些垃圾医美的恰饭人，就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坑他，说免费治疗就应该是免费的。
所以这人也太好了吧？
如果他真的答应人家了，那他一定要牢牢的记住人家的恩情，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人家。
“你们……你们不是死了么？！！”
一声颤抖而恐惧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青玉和福泽谕吉抬头去看，然后就被看愣了。
人群的边缘处，张黎他们的对面。
站着并不陌生的三个人。
卫衣男孩，高中生，还有那个一开始最先去世的白领女子。
三人安静的并排站在沙滩上，背对着夕阳，衣着整洁，脸上面无表情，无声的看着或开心或难过的人们。
随着三人的出现，人群飞快的拥挤成一团，拼尽全力的远离这三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卧槽！鬼！！又来了！！”
“别过来！！别过来！！”
“他们到底死没死啊！！！”
众人瑟瑟发抖，脸上的表情崩溃又绝望。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
而且刚刚车上的事情的确给他们留下的很大的阴影，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
“他们…！！”福泽谕吉将青玉身体扶了起来，他本人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但是和众人惶恐的神情不同。
福泽谕吉的神情里有震惊，有不解，有警惕……还有一丝丝如同烛光一样微微闪烁的期待情绪。
“社长。”江户川乱步拉住了福泽谕吉的袖子，少年俊秀的脸上无喜无悲，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
“？”福泽谕吉微微愣神，疑惑的看着江户川乱步。
“你看它们的眼睛。”乱步声音冰冷的说。
福泽谕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三个人的方向。
三个人的面部冷漠僵硬，身体站的笔直，就像是站军姿一样。
它们的眼睛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瞳孔放大。
大到不符合人类活着状态的瞳孔变化。
随着天边光线的变化，三个人的眼睛如同是塑料眼睛一样，死死定格，没有一点变化。
所以问题来了。
人类在什么样的状态下，会一直保持着瞳孔放大？
答案就是当人类成为尸体的时候。
“他们已经死了。”江户川乱步抓着福泽谕吉的袖子，淡淡的说道，语气中涵盖着一种淡淡的惋惜。
福泽谕吉听完之后，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与期待如同风中残烛般，终究熄灭了。他心痛的看着高中生那暗淡的双眼，在遗憾中明白，他们真的走了。
“那个……蓝色衣服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福泽谕吉神色黯然，瞳孔有些颤抖的看着蓝色衣服的年轻面孔。
“……高中生去世的时候，他一起走的，被红色头发的鬼怪杀害了。”青玉回答。
“………”福泽谕吉动了动嘴唇，却没在吐出任何字眼。
…………………
【翁！！！！】
巨大的刹车声传来。
猩红的公交再次凭空出现，行驶在沙滩上。
通过公交的前置玻璃窗，司机那张诡异扭曲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然而这次。
众人没有惊恐乱跑，也没有尖叫出声。
他们保持着震撼苍白的脸，呆呆的愣在原地，如同被吓呆的鹌鹑一样。
这辆车再次出现的时候，如同自带一种无形的死亡威压，就像是黑暗中潜伏的不可名状之物，通过人类最原始的感官，直接与人类对话。
【靠近之人，不得好死。】
车上坐着老奶奶，女学生，红毛少年，还有万恶之源司机。
而车的最后面，坐着一个抱着宝宝的年轻女人。
女人将宝宝紧紧的搂在怀中，脸色如同被迷雾遮掩了，看不清楚。
【……】
沙滩上的三个死人，瞳孔微微转动，它们在车辆停下开门之后，开始整齐有序的排成一排，登上了这个猩红不祥的车厢。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留恋，就好像回家了。
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下，三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车门缓缓关上。
【碰】
车门关上了。
这门的关上，如同打开了一个开关。
透过车窗，车外的人可以清晰的看到，车里面的人就像是解除某种禁制，瞬间变得生动灵活起来。
女白领拿起来手机开始打电话。
老奶奶开始满面祥和的梳理自己的头发。
中年男人翻找自己的手提包。
高中生无所事事的左顾右盼。
女人和婴儿的欢笑声传了出来。
女学生满脸搞笑的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卫衣少年正无聊的扣着自己衣服上的绳子。
红毛满心欢喜的哼着小曲。
唯独司机。
平凡的脸上，充斥着恶意的微笑，白脸上是阴冷的诡气。
车辆就这样，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缓缓的开向海面，没入海底。
海水渐渐地没过它的腰，它的顶。
公车离去了。
……………………
看着车辆离去，张忠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张黎和千岛夏也是满脸的疲惫。
但是他们知道，这次支线，通过了。
……………………
【叮叮】
青玉从愣神中回来了，他口袋里的手机开始传来短信提示音。
【中原中也：青玉你在哪？】
【中原中也：青玉你先别回来了，在市内先停留一下。】
【本田常太：青玉别回来！！白濑他们叛变了！这里很危险！快去找中也！我联系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