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周一上作曲课的时候,欧老师告诉叶兜一个消息——今年十一月底,荆音又要整活,办场作曲比赛。
校内作曲系大佬漫山遍野,叶兜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拿奖的希望,进决赛都不一定。但欧老师却说:“试试呗,就拿你现在正在写的这作品交上去,十一月底反正也写完了,现成的。”
叶兜:“好吧。”
老师:“所以作业要好好写了哦。”
叶兜欲哭无泪:“好的老师,我尽力。”
“其实如果你能来听我那个作曲理论的大课的话,对你写现在这个曲子肯定很有帮助不过这课只有到了大二上学期才能选修。”欧老师想了想,“诶,如果没课的话,要不你来听吧?我给你开后门,反正教室那么大,不差你一张椅子。”
“!”叶兜说:“可以吗?”
“不过没有学分拿哦。”
于是周三下午叶兜可以去蹭课这事,就定下来了。
下午排练的时候,邢枞得知叶兜要来旁听自己选修了的作曲理论课后,说:“那以后,谁先到谁给占座位。”
叶兜:“好嘞。”
封石瞅他俩那样,在心里啧了十分钟。
周三的上午,又是有大提琴老师在的一次全员到齐大排练——这也是音乐会前的最后一次排练了。叶兜申请了在表演的音乐厅里排练,当作是正式的走台。
荆音的音乐厅很大,意味着如果仍然用在琴房排练的音量和状态演奏,效果会减半。必须更激动、更夸张,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大提琴和小提琴音色相对单薄,所以需要架个麦。
这回他们排练的是“abc”中的“c”段。c段整体的表情术语为dolce(柔和地),是很温暖的大调,该段比较精彩的地方,一个是连续离调的处理,一个是小提琴与钢琴的对话。
一般来说,一首好的作品,节奏、旋律、和声等元素,总得在其中挑一项来精心设计,作为这首作品的“个性”。只要其中有一项出彩,其他的倒也可以循规蹈矩,乖乖作辅助;可如果每一项都毫无特点,那这个作品便会和大部分人写的大部分曲子一样,成为“千篇一律”中的一篇,好听悦耳,但乏善可陈。
叶兜在这首作品中,将a段的亮点给了旋律——小提琴的旋律跨度较大,跌宕起伏,牵扯人的情绪;将b段的亮点给了和声——钢琴的和声多以非功能性的色彩和声为主,烘托挣扎的氛围,制造出其不意的矛盾感。
而c段——前面的两个段落已经给够了手法,于是这一段,摒弃一切手段、修饰、技巧,回归单纯与质朴,很简单很纯粹地描绘氛围。
那大概是狂风骤雨后的彩虹,干净温暖得仿佛童话,小提琴温柔又梦幻的旋律抚平了钢琴无人聆听的挣扎,这旋律很简单,只有五个音的动机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转,似轻声诉说,似轻盈舞蹈,似蝴蝶在指尖起起落落,花枝微微地颤动。
于是钢琴从爆发后的寂静中走了出来,开始与之对话,你一句我一句,迂缓而惬意,很简单舒服的语言,很清澈纯洁的色彩。
能够结束钢琴那一大段盛大的煎熬的,也只是这样轻飘飘又暖烘烘的对话而已——像是流浪汉结束了漫无目的的狂奔,开始与月亮对话;野兽停止了横冲直撞,看见了尽头的彩虹。
对于邢枞自己来说,这看似简单的一段,反而是他最不擅长的一段——他弹琴太技巧了,你扔给他一个技巧多么复杂的谱子他都能搞定,但给他一个这样质朴纯粹的段落,他反而不大能直接以情绪带动演奏,还是只能把它拆成一个一个的音符动机乐节乐句,来分析如何用技巧表达情绪——有点类似于英语里,不靠语感,而靠拆分句子结构、分析主谓宾定状补的解构方法。
而在演奏中,这样的理性再精确,也总还是差了那么点感情。
当然,差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在邢枞手里也非常够用了。他们在音乐厅反复排练这段对话,大提琴负责烘出温暖的气氛,这么多天以来,三位演奏者也已经培养了足够的默契,在空空荡荡的大音乐厅里,完成了一场没有观众的演出。
叶兜非常的感动,像做了一场由自己亲手编织的梦,美好得不可思议。
于是这场梦至此已编织完全,亟待献给观众,收获鲜花,才算完整。
比起紧张,叶兜此刻心中激动更甚。周五正式演出前,周四晚上老师还组织了此次音乐会全部作品的完整走台,按照流程整体过一遍,还得穿好演出时要穿的服装。
上次邢枞比赛穿正装,叶兜惊鸿一瞥,自此难忘,很是期待明天彩排时的西装大佬。此时他们三个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叶兜瞅了一眼身边的休闲装大佬,下了几天的大雨已停,气温回升,邢枞又重新穿回了薄开衫和休闲裤。
邢枞感受到视线,偏头看她。
“辛苦啦二位,”叶兜笑着说,“最后一次排练排完了,音乐会很快就要结束了。”
也不知道结束以后,什么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去食堂。
和封石已不再是一个班的同学,没有排练了以后,估计不会再频繁见面,不会再和高中那会一样朝夕相处。而邢枞更是邢枞那么忙,可能就更难见面了——不过每周的作曲理论课还能一见,这么一想,倒也挺好。
邢枞微笑:“结束以后,你们能轻松点了。”
叶兜想起了欧老师说的那个作曲比赛,非常伤心地发现自己好像一时半会还轻松不了。
在食堂一起吃了午饭,叶兜对封石说“拜拜”,对邢枞说:“下午见”。邢枞点了点头:“记得帮忙占座。”
“好像大概率得你帮我占”毕竟排练的时候大佬每次都到那么早。
然而到了下午快上课时,居然确实是叶兜先到了教室。
叶兜环顾了一下教室,没看到邢枞,有点惊讶。她因为不是大二选修,听这个课不是特别光明正大,所以挑了靠后的角落位置坐下,然后占了旁边一个座位,也不知道邢枞愿不愿意坐后排。
邢枞居然是卡点来的,他在上课铃声中进门,对欧幻点了点头,接着目光扫过教室,揪出了叶兜在的小角落,走了过去。
叶兜莫名觉得邢枞对老师点头、在同学们的目光中兀自找位置、从容不迫地走过去,这一套一气呵成的流程特别酷,不像自己,每次进教室的时候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找座位找得慌慌张张,路都不会走的样子,决定下次上课效仿一下。
和大佬做同桌也还蛮有压力的,叶兜的余光被邢枞专注的侧脸占据,整得叶兜胆战心惊,比平时听课都更认真了一点。
叶兜发现邢枞和自己有个共同的习惯,即仍然用纸笔记笔记而非平板。叶兜是喜欢买文具,喜欢在纸上写字,喜欢记满一整本笔记本后从头翻到尾时的成就感。邢枞估计是懒得研究电子产品吧,大佬某些方面比自己还懒。
分析作品还挺有意思的,听某作品诞生的各种背景和历程,就跟听故事似的,再加上欧幻幽默的讲课方式,听着神奇又有趣。
叶兜听得津津有味,下课了还在边收东西边回味,邢枞用一个响指让她回了神。
“我去琴房练琴了,”他说,“明天彩排见。”
“彩排见。”叶兜握拳,“明天加油!”
邢枞学不会她这么有力的握拳动作,只好微笑。
晚上回宿舍,叶兜准备好第二天彩排要穿的裙子、首饰和香水,存好了明天要化的妆的截图,躺在床上,闭上眼。
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
这可是来荆音以后表演的第一首作品啊。
虽然明天只是彩排,虽然她不用演奏,只需要坐在台下听完以后上台敬个礼,虽然三个演奏者都厉害得不能更厉害,根本用不着担心但还是
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