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过往
在户枝面前的, 是一只二级咒灵,长长的头发垂在了地上,扭曲的嘴巴不断诉说着“宝宝, 我的宝宝”。
即使回收了手指,横滨的诅咒仍然在升级, 是时效的滞后性, 还是有别的东西影响着它们, 户枝不得而知。
他拿起麦克风, 唱出熟悉的歌词:“你的耻辱,是诅咒的食物,不要急着后退,跟着我一步两步,将他们清除~”
阴郁的黑暗逐渐消退,破旧的幼儿园在静谧的夜色下静默着。
五条悟意外地说:“结束了?”
户枝皱了皱眉毛, 警惕地扫视四周:“潜伏着其他咒灵?”
五条悟冰凉的指尖在他额上一点,用并不怎么遗憾的口吻说道:“我以为你听了我的前情提要会下不去手,需要我给你做一番心理辅导。”
户枝有些费解:“无论她生前是什么人,死了就是咒灵。”
五条悟的指尖滑到了他的眉心:“冷静在某种层面上约等于残忍。”
户枝颇为困惑:“我做的不对吗?”
五条悟顾左右而言他:“如果是悠仁来祓除, 他大概会哇哇大哭。”
户枝说出他的想法:“我同情她的遭遇,但这场悲剧不是我们造成的,更不是我们能扭转的,所以没必要投入过多的感情,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五条悟两手插兜, 略一弯腰, 探究的视线透过两片薄薄的镜片定格在户枝的脸上。
“咒力离不开‘愤怒’,我很好奇,户枝你的‘愤怒’是什么?”
户枝张了张嘴:“我……”
才发出一个音节, 五条悟倏地伸手一揽,把户枝护在怀中,另一只手的手掌竖起,与掌心相隔一毫米的地方悬停着一根流星镖。
忍、忍者?
户枝诧异间,五条悟屈指一弹,暗器顷刻间反弹回去,伴随着一声闷哼,有人大喊“误会”。
两道模糊的人影自角落缓缓走到月色下,其中一人户枝瞧着十分面善。
“狗卷先生?”
狗卷渊按着小臂受伤的年轻男子再三鞠躬:“五条大人,佐藤
大人,请原谅我们的唐突。”
五条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户枝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听到附着了咒力的声音,以为是麦克风犯罪者,循声而来,”狗卷渊向他们介绍道,“这是舍弟铃木席,随了母姓。”
户枝瞧着他淌血的手臂,关心道:“先包扎一下吧。”
狗卷渊却说:“明知自己咒力低微也敢贸然出手,死不足惜。多亏了五条大人手下留情,这点小伤该让他长点记性。”
戴着眼镜的青年头压得更低了,讷讷道:“兄长教训的是。”
他由于天生咒力不足,甚至没有资格继承狗卷一族的姓氏,只能随母亲姓铃木,此次横滨之行,也是母亲千求万求换来的机会,故而心急地展示自己。
狗卷渊见户枝脸上的狐疑之色未褪,进一步解释道:“说出来不怕大人们笑话,咒言师已经走在了末路,如今能撑起门面的世家仅剩我们狗卷一族。连日来麦克风犯罪四起,门外汉们妄称为言灵,锐放任下去他日定会令狗卷家名誉受损。”
户枝明白了,他们来横滨的目的和自己殊途同归,都为揪出麦克风事件的幕后黑手。
户枝问:“你们有什么进展了吗?”
“很遗憾,”狗卷渊道,“我们今天刚到就遇到了你们。”
户枝感觉到对方似乎有意隐瞒什么,但他也不好深究,遂扭头望向五条悟:“老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五条悟打了个呵欠:“睡觉。”
户枝尚未来得及同两人告别,后颈一凉,他人就回到了宾馆里。
屁股准确地落到床面上,户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五条悟咋舌:“怎么到处都是张口‘家族’,闭口‘名誉’的老古董。”
户枝客观评价道:“狗卷先生不老。”
五条悟摆手:“空长了一张现代人的脸,心都能埋埃及金字塔里。”
户枝对老师的话不予置评,他见时间不早了,准备先行洗漱,这时电视里传出了社会学专家针对麦克风犯罪的分析。
“所谓灵异事件,不过
是人为制造恐慌,主脑显然是反社会人格,我们可以猜测他学生时代受到过霸凌……”
主持人插话道:“比如去ktv一直被抢麦?”
其余几位嘉宾哈哈大笑。
专家一板一眼地说:“有可能,也有可能与如今地下说唱组织盛行有关,他们的歌词充斥着暴力、脏话等等,不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
户枝听不下去了,他拿起床边的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胡说八道。”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侧过身,单手支着头,饶有兴趣地问道:“户枝你什么时候开始说唱的。”
户枝追溯着过去的记忆,语气平平地说道:“那天太冷了,我辗转于各个商店门口蹭暖气,无意中走到一家电器行,橱窗上拜访的显示屏内正在播放‘the dirty dawg’的表演。”
五条悟说:“然后你就走上了音乐的不归路?”
户枝点头:“然后我看到两个女生停在电器行的门口兴奋地讨论他们是谁,好帅,好喜欢他们。我想能让陌生人的人喜欢,一定是音乐的魅力。”
五条悟目露怜悯:“可怜的孩子多么缺爱,老师温暖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户枝记得初次见面,五条老师就抱住了他。
回想过往种种,他认真地说道:“老师,你太轻浮了。”
五条悟佯装耳背:“哈,我太轻了?”
户枝叹了口气,抱起换洗的衣物,说:“我先用浴室了。”
五条悟目送着少年并不算瘦弱的背脊转进了浴室,在他看不到的过去,多亏少年顽强的生长,才有了今天的点滴。
在户枝所有的噩梦里,都是一片浓烟,以及无数的呐喊。
起初是一个人,后来所有人都加入了呐喊之中——
“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场面一度失控,有人激动的冲上来,撞到小男孩的身上。他的手里拿着短刀,毫不留情的向小男孩的腹部刺去,锋利的刀刃甚至划破了小男孩的衣袍,仅有一公分就
能刺进肌肤的时候,他的手腕被周围的人扣住了。
按住他的人不是出于保护小男孩的立场,而是用厌恶的口吻告诫持刀人:“不要触碰恶魔,会找到厄运。”
小男孩想要躲到父母的身后:“我不是恶魔,恶魔在哪里。”
他望着空气的眼神落在他人眼中,无疑更加诡异恐怖。
持刀人激愤地抬起头,“你这个恶魔,就是你杀死了南陵!”
小男孩对人们的咒骂置若罔闻,他扭头看向神色复杂的母亲:“妈妈你身后长了两条影子。”
他的母亲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孩子就是魔鬼的化身。”祭司笃定地说。
紧接着画面一转,小男孩的眼前燃起了熊熊大火,他闻到焦灼的气息,他感到皮肉整从自己的身上剥落。
然而,就在大火愈演愈烈之际,大雨倾盆而至,那磅礴倾泻的雨水夹杂着血色,落在身上灼烧感旋即传来。
祭司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慌忙的找到一处凸起的石墙下躲雨,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地面被腐蚀的声音。而不远处的尸体在这奇异的雨水中,逐渐消融,混着水流融入大地。
祭司瞬身一个激灵,不寒而栗,脑海中闪过在某页泛黄的书页上看过的一句话。
——死亡如影随形,世界将在此终结。
深色的雨水之下,火光冲天,乌黑的天空被渲染上了烈焰的红。
他们慌乱地寻找避雨所时,捆住小男孩的绳子被火舌舔去一段。求生的本能,让小男孩连滚带爬地逃离火架,赤着双脚往山上跑去。
他不敢往后看,可不时传来的脚步声,令他感到树后、草丛里……到处都隐藏着恶魔的视线,他们正无声的监视着他。
小男孩不停地跑啊跑,从黑夜跑到白昼,日头已然高升,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身心的疲惫感一股脑涌了上来,紧绷多时的弦彻底断了,小男孩颓然地坐到地上,半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忽然他的肩膀一沉,一只皮肤焦黑的手按住了他
。
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十一年前,五条悟毕业前夕的最后一个委托任务,在偏远的小村庄。
他抵达之时,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具男尸蜷缩着倒在角落里,鲜血弯弯曲曲的顺着他的身下流淌出来延伸到门口,四壁上喷溅了大量的血迹,尸体面容狰狞瞳孔里满是恐惧。
村里已经看不见壮年人了,侥幸活着的人缠绵床榻,口齿不清,四肢抽搐,眼神空洞,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
老人们个个形容枯槁、战战兢兢,不停恳求他驱逐恶魔。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老太太转动着浑浊的双眼,两唇微微打颤,布满褶皱的脸上全是怨恨。
然而五条悟心中没有半分同情之情,因为村里的每个人,背后都藏着浓稠的诅咒。
他们是被自己心中的恶念反噬了。
五条悟没有时间听这些无意义的抱怨,他迅速锁定了咒灵所在地,登上村后的高山,他在一垛稻草堆前停下了脚步,用手将草垛从中间分开推到两边。随着草堆的移动,被绑成人形的木头显露出来,一颗头骨挂在木头的顶端摇摇欲坠,而以木头为中心,地面上被人用黑墨汁画出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
“简直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五条悟一脚踢断木头,轻而易举地祓除了咒灵
“区区一个二级咒灵也值得我跑这么远,”五条悟抱怨着走在山间小道上,“根本是故意整我吧。”
就在下山的途中,他听到一阵窸窣声,起初他以为是野兔,后来他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庞。
小孩的身子藏在灌木丛里,只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和脸上小鹿般澄澈的眼睛。
小孩直直地看着他,小声道:“你也看得见恶魔吗?”
少年时期的五条悟尚且年轻气盛,彼时他认定了村庄里的人无药可救,权当小男孩在父母卧病在床时还没心没肺的上山玩耍,所以对于小孩的问题,他面无表情地一推墨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除咒
任务已完成,五条悟一心想着回归甜品文明的怀抱,至于其他全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直到一周后,五条悟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
某落后村庄,在村中爆发传染病时,举行“净化仪式”,不慎引发山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村中无人幸免,专家呼吁大家要相信现代医学……
他曾经有机会改变小孩的一生,却由于他的傲慢和冷漠,错过了。
五条悟几次梦到那条小路,每当他回头,小孩都变成了一具焦骨。
直到十一年后的今天,五条悟终于看清楚了男孩脸上的表情,呆呆的,有些可爱。
当户枝顶着被热气蒸的红扑扑的脸颊走出浴室时,一眼就对上了五条悟的眼睛。
五条悟嘴角一勾,朝他做了个打枪的手势:“这一次,是我先找到你哦。”
户枝不明所以地揉了揉头发:“我们要玩捉迷藏吗?”
“唉,傻乎乎的,”五条悟叹息,“想要受欢迎还得跟为师多多学习才行。”
户枝迟疑片刻,重新拿起恋爱游戏,小声问道:“开启二周目?”
这一回,在他的苦心经营下,成功打出了新结局。
所有攻略人物都认他为干哥哥,结束语为“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恭喜你获得冤大头称号”。
户枝郁闷地放下手柄,转向隔壁床铺,嘴一张又合上了。
电视的幽光勾勒出淡淡的轮廓,银白的发丝软趴趴地蹭在枕头上,汇聚着星辰宇宙的眼眸困倦地躺在眼皮之下。
户枝蹑手蹑脚地关了电视和床头灯,调高空调的温度,最后躺在床上,拉高了被子。
缓缓闭上眼睛,户枝心中默念。
老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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