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太傅家的公子高中状元了!”
随着一声呐喊,玄都城天元大道上礼炮声齐鸣,漫天红色的花雨飘落,在报喜马一声声的啼鸣中,花瓣逐渐铺满了整个天元大道,玄都城无数百姓,纷纷把手里的活放下了,天元大道两边的酒楼全都堆砌满了人。
没有人不想看看慕国开国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惊世奇才。
即便,他们中的很多人早早地就见过他了。
大殿上,文武肃穆,三位年轻人依次并立,齐身向皇帝伏地下拜,得到免礼的指令后,左右两边的青年皆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他们应该站的位置,除了中间那位——新科状元。
人人都说,十年寒窗,等到真的能踏上仕途,那早已青春不再,可总有那么些人,他们天资聪颖,才气过人,别人苦苦追求,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他却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轻松松全都拿去了。
高高的龙椅上,康盛帝慈眉善目地看着他,用浑厚的嗓音说道:“悦儿果真没辜负朕,的的确确是京城第一才子。”
“皇上谬赞!”
沈悦嘴角边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他还没褪去浑身的少年气,仿佛抖一抖,就能把世间对少年天才的所有赞美都给抖出来。
谁能知道,他才十七岁。
沈悦的脸上还带着没消去的婴儿肥,此时站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喜气简直聒噪。左右两边的青年浅浅地偏向他,目光复杂,像是嫉妒,也像是羡慕。
他是当今太子太傅沈玉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是皇帝亲点的京城第一才子。
连中三元,风光无两。
大殿上,尖喇喇的声音倏然响起。
“赐——新科状元沈悦——进贡白玉龙驹一匹、天海夜明珠一枚、百禽状元服一件、琉璃状元帽一顶、黄金万两……钦此!”
城门大开,百姓的欢呼声铺天盖地,只见送状元归第的伞盖仪仗队从皇城中浩浩荡荡地走出来,硕大的红伞和飘飘荡荡的璎珞将这恰好的天光都遮出了一片阴影。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不过一瞬。
只见一匹白玉龙驹从阴影下疾驰而出,那道红色艳丽的身影穿透阴影,好似天上文曲星下凡,被照耀在了绝美的日光之下,随着白玉龙驹的第一声嘶鸣,欢呼声再一次响彻大地。
马蹄将地上的花瓣踩地飞舞起来,两侧酒楼有无数美人不断地朝他扔掷鲜花,沈悦头上的帽翅叮铃作响,粉色花瓣沾在了耳朵上也丝毫不知,他意气风发,载着属于状元的所有赞誉和荣耀,满载归程。
“沈公子!明儿个要来我飘香楼一聚啊!”
“沈公子快看这边!”
“沈公子!妙芳居的花魁姑娘可是等着你呐!”
他朝着左右两边挥了挥手,不成想凭空接住了一张粉色秀帕,在女子们琳琅清脆的笑声中,沈悦雪白如瓷的肌肤瞬间烫成了红色,他吓地一下勒住了马,马儿惊了,前蹄高高地抬起来。
在一片惊叫声中,一个深紫色的身影从一旁闪出,迅速将马儿稳住,等沈悦回过神,那人的手已经在马儿的鬃毛上细细顺过,嘴上还发出清浅的安抚的声音,仿佛从没摸过别的地方,可沈悦分明觉得,刚刚有一个人在他的腰间扶了一把,这才让他这个新科状元没在众人面前出糗。
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恭喜沈公子高中状元,只是在闹市中骑马,还需得小心些。”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沈悦手中的绣帕,站在一边,深深作了个揖。
他这模样,倒显得真诚地很,若不是知道平日里有不小的恩怨,沈悦都快觉得这人是他的哪个真心好友了。
不过,他是新科状元,对方是一本书都没读全过的青灯卫指挥使,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换了日子,说不定还得打一架。
只是,今天指挥使大人转了性,救了他,沈悦憋了满嘴的唇枪舌剑,一个字没说出来。
他看到傅裴英的袖口,紫色有一块被浸成了黑色。
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快的语调说:“你又去杀人了。”
傅裴英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顿,抬了首,露出一张桀骜不驯的眸子,剑眉一挑,说道:“沈公子不谙世事,只知风光月霁,就不要过问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了。”
沈忘悦从这话中听出来挑衅的味道,他就知道,傅裴英绝非好心,肚子里定是憋了一股子坏水,专门趁着今天,他最是风光的时候,跑过来暗讽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是个金枝玉叶的公子哥。
他心想,傅裴英算得了什么,当了十多年的京城纨绔子,皇帝不知发什么疯,让他进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青灯卫,居然还当了指挥使,净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轻嗤一声,“傅大人别得意地早了,今日在朝上,我已经向皇上提议,要削了青灯卫。如今太平盛世,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他抖抖缰绳,马蹄往前迈了一步,“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傅大人莫要用你那凶煞气来冲我,好不吉利。”
说完便拍马要走,哪知耳边一阵风倏地吹过,他鼻息间闻到一股血腥味,心中大惊。
“傅裴英!”
可再晃眼一看,傅裴英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中,瞧不到一点踪迹了。
沈悦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了一句,又看到后面那伞盖仪的仗队已经撵上来了,四周那些欢声笑语,重重叠叠的道贺声又充斥了他的耳朵,他立时就把傅裴英抛之脑后,笑着再一次打马长街,一身鲜红的状元服在人群中央朝着沈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家无数家丁奴婢远远地见了他,跳起来就喊:“状元回来了,状元回来了!”
沈心急急忙忙跑出来,混在一群下人里头垫着脚招手,好一个大家闺秀,此时全然没了样子了。
沈悦跳下马,红衣尾摆落下来,他忙上去拉住姐姐的手,黑亮的眼睛闪着光,“姐姐!”
“皇上赏了你什么!”沈心兴奋地问。
沈悦没来得及说话,一袭素色衣衫的沈夫人就走出来了,悄悄拉着沈心的手腕,笑着责备,“没规矩,看你还怎么嫁人。”
她也不说什么,就站在沈悦面前,带着温柔的笑意上下打量他。
“母亲。”沈悦摸了摸鼻子,把手臂一张开,转了个圈,还真像个小孩子似的。
沈夫人噗嗤一声笑了,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沈心,“走啦走啦,你们这幅样子,该让你们爹爹瞅瞅,好让你们爹爹一起笑话,不就是状元吗?咱们沈家,可是三代都是状元……”
“爹爹啊……爹爹过几日就该从西北回来了。”
皇城边的阴暗小巷,连阳光都钻不进来,那里头一股幽冷肃杀的气息,像是罗刹地狱一般阴森,就连那两边的青砖上,也是挂了盏青色的,如同鬼火一般的青灯。
灯火明明灭灭。
青灯卫。
傅裴英一踏进去,暗处边闪出一个黑色身影。
“大人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就是去给沈公子祝一声贺?”
在青灯下,傅裴英的脸上血色全无,与之前浑不似一个人了,他走到青灯卫的大铁门前,竟有一瞬没站稳。
黑衣人去扶他,傅裴英掌着门口的小铁狮子,示意无妨。
他走进铁门,让人取了一盆水,将外面套的那层紫色锦衣褪了下来,只见里面那件黑色内衬已经被血浸湿,手臂上最严重的的伤处还在往外淌着血。
他撕开衣服,露出上身,手臂被刀划出一道深深的刀伤,身上各处也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黑衣人脸色一白,“大人!”
“跑了一个。”傅裴英气息无力地说道。
黑衣人的脸色又白了一度,“那……”
“不过他也受了重伤,能不能进宫,还是个未知数。”傅裴英拿出那个绣花手帕,咬牙清理了伤口,简单让人包扎了一下,又一次穿上衣服。
他坐在床沿,阖眼调息,只是脸上还是没有血色,
黑衣人看着他,眉头紧锁,“如今西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偏偏玄都还是这样一幅奢靡做派,皇帝居然还下令修建避暑行宫。不免让人想到先帝时期,同样是西北大旱,那叛军差点就让慕国改名换姓了。若是真如您所料,那帮人带来的是那边的消息,恐怕……又要动荡了。”
傅裴英没说话。
“只可惜,沈公子满腔热血,好不容易是中了状元,还不知明日会怎么样。”
傅裴英的眸子缓缓睁开,里头那些阴郁狠戾眨眼间沾上了几分悲凉,“他今日还让皇帝削了青灯卫。”
黑衣人身形一顿,“怪不得……原本要赐给沈家的丹书铁券,不在其列。”
傅裴英攥紧了拳头,青筋爬满了整个手臂,伤口崩开了,又渗出血。他伸出五指,指尖出现那片粉色花瓣,上面似是还有那人的余温,他把花瓣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取我的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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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宫门被叩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内侍的搀扶下进了皇宫。
养心殿亮起了灯,康盛帝极不耐烦地按按太阳穴,露出来的脖子上还有点点的猩红,让人浮想联翩。
那个人被内侍放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是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呈上了一封信,而那信封里,半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诡异的蛟龙符号。
可康盛帝的表情瞬间变了。
“太子太傅沈玉,勾结西北叛军余党,教唆太子夺权,太子宁死不从……死于乱刀之下!沈玉,失踪!”
那人声嘶力竭的喊完,倒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