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俩月的时间有点紧了,王贵芬听了摇头觉得不妥帖,她是一个地道的村妇,大字不认识一个,年轻的时候和李跃进只见过一面就把亲事定了,不到俩月的时间嫁进了李家,这些年日子也照样过的好好的。
不单是她,村里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见一面觉得各方面合适了,瞧对眼了就结婚,他们不懂现在年轻人说的自由恋爱和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爱情也是要过日子的。
但这事搁月秋身上不成,她是娘看闺女,哪看哪都好,月秋又不是大龄姑娘急着相看人家,俩月的时间不成,慢工才能出细活的道理和找男人一样,好男人都在后头,万不能草草嫁了。
“俩个月来不及,月秋年纪还小,多留家里两年,嫁人的事慢慢再咂摸,多看看,总要挑合适的。”王贵芬说完推了下李跃进,让他帮忙说话。
月秋才十七岁,年纪小了,留家里两年,再找婆家也不迟。
李跃进哪懂这些,爸把他们找过来商量月秋找对象的事情,这事是大事,但他一个整天在地里伺弄庄稼的汉子,这种事情婆娘说啥就是啥,“爸,急不得。”
李老头:“你俩认识到结婚还没俩月,结婚仨月不到就怀了大有,还不是过的好好哩。”
李跃进:“……”
王贵芬嫁进李家最孝顺,长辈说的话她从没急过眼,性子十分温和,和妯娌遇上摩擦也是最先让步的人,但这事上她不让步,“不是这个理,找对象不是挑地里番薯,月秋的模样怎么也要找个配得上她的文化人。”
他们在乡下能认识啥文化人,清一色都是地里刨食的庄家汉,这些人介绍给月秋不合适,而且就算是找媒人介绍,媒人都是收钱办事,找的不见得多靠谱。
王贵芬知道李老头是急了,小时候盼着月秋长大,如今长大却是盼着她嫁人成家,“月秋的模样打眼,不愁没婆家,你别急。”
李老头听了沉默了会,手中的水烟袋在凳子腿上磕了磕烟灰,“长的打眼,不是啥好事。”
王贵芬和李跃进面面相觑,听出了点李老头话里的意思,想起了之前郭晖的事情,还有最近村里一些小年轻总爱到这边转悠,王贵芬就遇到过好几次,撵都撵不完。
“等忙活完,俺带她去找一趟阿祖,让阿祖给瞅瞅。”李老头是想把事情尽快定下来,但除了他,老二一家都说俩月太短了,没一个人站在他这头,既然这样他先带秋丫去给阿祖瞅瞅,看阿祖咋说。
要找阿祖看的话,王贵芬没啥意见,“成。”
几人从屋里出来,土院子里岁月静好,李大有和李月秋围着个盆在那刷螺说话,几天前这个院子还冷冷清清的,李老头那时候总呆不住,喜欢去地里或者是邻居家串门,但现在他除了去地里干活就喜欢呆家里。
他喊着李大有过来,掏出五块钱塞他的兜里,“你找找有没有人家卖狗哩,买条狗,要能咬人哩,不咬不要。”
李大有都没跟上爷的想法,咋突然想起买狗了,还必须要咬人的,“咬人的狗?……成,我去问问。”
李月秋是在往玻璃厂送第二批螺的时候才知道玻璃厂的书记被免职了,由头听说是滥用权力,搞个人主义色彩。
而在暖瓶厂的李安国因为作风不好被要求在暖瓶厂的所有工人面前做检讨,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简直没脸,这等于有了污点,以后想往上升是不可能了。
工人们私下都在说这个事情,是以李月秋送螺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看她。
别的厂区的工人不知道,但玻璃厂的工人最清楚,他们厂里的书记不肯让权,厂长跟个摆设似的,两人对峙的局面到今天总算有了结果,源头就是李月秋,听说是因为她小叔还有表哥,让厂长逮到了书记的错处。
工人们议论的很小声,但李月秋还是听到了,她和左信结了剩下送螺的钱,打算最近不进县城卖螺了,倒不是怕这些议论,只不过给玻璃厂送了这么多的螺,别的厂也是隔几天就会去卖,吃也怕有些吃腻了,她打算歇几天。
临走的时候左信突然对她说:“对了,谢厂长想请你过去吃顿饭,感谢你之前的配合,你们都没正式认识过。”
“谢厂长?”李月秋反应过来指的是玻璃厂的厂长,她摇头拒绝,“不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她推拒了,左信也不再邀请,送她出了厂区。
看来谢厂长的心思泡汤了,人姑娘没那个意思,也不知这女同志想找个啥样的,眼界真是高,谢厂长都看不上,要知道谢厂长的条件可比那秦伟好多了,最重要的是生活作风好,自个有本事,他可不信李月秋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而打算歇几天的李月秋回家的头一天没睡成懒觉,天没亮爷爷就把她喊了起来,说要带她去见阿祖。
李月秋打着小哈欠,脸颊睡得粉嘟嘟,都没清楚爷爷说的是什么,让她起她就揉着眼睛摸黑起床跟着李老头出门。
出了门才发现这哪是天没亮,直接是半夜,一眼看去都瞧不清楚路,黑布隆冬的村子,没一家亮着光。
李老头摸黑走路走习惯了,但李月秋不成,笨手笨脚,不是走着鞋掉了就是踩不稳差点摔沟里,两人走走停停,从这个树林穿过那个树林,路上还走过一片阴森的坟山,终于看到了一间亮着微弱火光的破茅草屋。
这就是阿祖住的地方,她一个人住在山里,不主动和村里的人接触,晓得她住在这里的人也很少,她没有儿女,年纪很大很大,具体有都多大,那就是李老头也要喊她阿祖,没人知道她几岁,但都知道她是村里最长寿的老人。
阿祖懂草药,还会帮人看命相,七十年代时候不让搞封建迷信,烧香看八字都是会挨批斗/的,阿祖当时遭了不少的罪,也是那个时候从村里搬了出来。
当然,封建迷信现在也不让搞,但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随便就把人拉出来批/斗。
迷信有迷信的依据,科学有科学的依据,村里要选地建学校也会请阿祖帮忙看看哪块地好,迷信只看有没有人信罢了。
李月秋才出生那会,她的父亲李拥军抱着她来给阿祖摸过骨,这是李月秋对阿祖仅有的认知,她甚至不知道这位长寿老人的模样。
烧香看八字是窥天机,得趁天不亮的时候来,据说这个时候神仙就能睁只眼闭着眼,所以李老头半夜就带着李月秋出门。
李月秋不知道爷爷带她来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是给她看八字的,她走了这多路感觉浑身冷的哆嗦,哪哪都疼,觉得为了看个八字真是遭罪,但有个人似乎来的比他们还早,在他们到茅草屋门口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
她穿的很单薄,裤子衣裳上的补丁太多,即使天黑也能看得清楚,头巾把她的整张脸都包了起来,露出的几缕发丝上凝着一层白霜,眼尾有浅浅的皱纹,眼神很坚韧,单看眼睛就能知道是个性子利落的女人,但她眼底暗含着沧桑和苦难。
女人没有看他们,别过头离开,李月秋迷迷瞪瞪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天太黑,爷爷眼睛不好,看不清人,她却看的清楚。
那是陈立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