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够好
“阿廖沙，把手机还给我！”
还在被几名起哄的女生们围攻的慈光寺见遥向着已经打出电话的阿列克谢伸出手，焦急的神情，向来冷淡端庄的仪态竟然罕见地崩裂。
她直呼的是阿列克谢的名字在俄语中亲近的昵称，因为他们的关系原本就向来亦师亦兄。当年在圣彼得堡的滑冰俱乐部，慈光寺见遥的身体情况特殊，其实不是所有教练组都能接受得了的，但她又实在跳跃能力突出，所以俱乐部特意新开了个组。虽然组中也招收了其他选手，但当时确实是特意开给她的，就是那个时候她遇见刚退役执教的阿列克谢。
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而已，却在最璀璨的年华不得不开始了自己的教练生涯。这个人会配合她有时不同旁人的时差，甚至经常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还披着一张毛毯在旁边继续看她滑冰。
尽管如此……但这也不是他就能趁着她手机接到垃圾短信亮起的时候就顺势给排在上一条记录的枫打电话的原因吧！这已经是侵犯个人隐私了。
“唉，可是我真的很好奇，想知道是怎样的小子拿下了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嘛。尤其最想知道的是——让维卡上一次的表演出现变化的原因呢。”
但阿列克谢似乎无意退让。
笑话，他太了解慈光寺见遥的本质到底有多么单纯真挚了。对一个人交付了心的话她就会像只愿意对一个人放下所有自我保护的冷淡外壳、展露出柔软姿态的小猫一样，甚至一见到他眼底都会自然便涌上掩不住的欢喜……全心全意只希望对方好。
而这样纯情的少女，太容易被辜负了。虽然他倒是又蛮相信慈光寺见遥看人的眼光。
“承认吧，你不是也很想见他吗？集训几天会很想念吧？竟然每天都要至少发条短信呢~”
灰白发少女的脸庞因为他的话立即羞红到耳朵尖。不管怎么说，这种事被说出来都太难为情了。
起初只是答应了向枫汇报自己去医院检查过的结果，结果后来遇到阿列克谢立即就能滑冰太开心了，让她一不小心就在短信里说多了。但枫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愿意继续顺着她聊，也说了一些他自己的训练，只不过两人回信息的时间经常凑不到一起，于是便奇异地形成了每天都会互发几条短信的情况。让她不知不觉就觉得理所应当了。
然而她在这里为这点事便兀自难为情着，在场其他女生的反应却是：什么？刚交往的热恋情侣竟然一天就只发那么几条短信！你们到底在扭捏什么啊，登上line搞出连手都划不过来的聊天记录才是最起码的礼节吧？慈光寺同学果然还是对“女子力”领悟不足呢，一般这种事都是女生会更主动联络吧。
“不行，他现在也在东京这边的东海大学集训，或许现在也在训练，很忙的——”
说到底，慈光寺见遥永远在意这方面。
“也在东京这边那不是更方便了，而且东海大学就在离这里不远嘛，要是俱乐部还难办了。”
“安心啦，他们那边一天的训练绝对跟我们这边一样，差不多都结束了。我有执教的发言权。”
“哦，接通了……”
慈光寺见遥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首先迎接的却是铺天盖地地对她“女子力”的指摘。
“慈光寺前辈这样下去果然不行呢，终会有被男人感到无趣的一天那种事——果然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会发生在慈光寺前辈的身上！”
“说起来慈光寺桑虽然衣着穿戴打扮什么的都超大方时尚，有品味到吓人，但上学时的包内物什么的却全部都简洁的令人反应不过来呢，这种细节一个有女子力的正常女子高中生都会注重的吧？”
“还有还有，一般来说男朋友是体育社团成员的话，偶尔送个爱心便当果然是必不可少的呢！毕竟有多少女生在未交往前都在那里虎视眈眈啊，我和斋藤君已经交往了这么久，还是会有女生在一场篮球比赛结束后积极地给他递水唉。”
“可是爱心便当……这个对慈光寺同学来说好像比较困难唉，毕竟每次家政课的时候看起来也都很为难的样子。说起来慈光寺同学的午休便当每次就都是金城同学带的吧！啊……完全反了啊。”
“还有啊……”
在她们看起来已经忽略掉了慈光寺见遥，十分忧心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讨论中时，灰白发的少女倚着墙在地板上默默坐了下来，并抱住自己的双膝。
如果不是听同为女子高中生的女孩子们说的话，她都意识不到自己原来跟其他女生这么不一样。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丝毫属于那种贤妻良母的素质了，不过她本来也就从没想过应该成为那种人，她心里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何况慈光寺夕子也从来都不是那块料儿。
可是现在又不太相同，因为第一次有了那种意义上在乎的人，所以难免会对这些感到在意。她也并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太过像一张白纸，在第一次看到自己从未留意过的方面时，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从没听枫像其他男生那样讲过夸她很漂亮的话，他真的有把她在当做女孩子来看待吗？还是只是一个可以在各自的道路上互相刺激鼓劲的朋友呢？这种时候反而希望枫和其他人不要有什么不同了，他要是也会直白地喜欢自己这张脸就好了……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能去耽误他呢。
不是已经决定只做那样的朋友就好吗？
只是那样……就好了吧。
灰白发的少女将自己的双膝紧紧抱起来，努力让自己只像一个审视世界的旁观者。说到底只有这种角色适合她，不会多余的留在任何人记忆中。
声音都渐渐听不清……
直到响起舞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金城枫没管其他人，只是明金色双眸注视到她，就向她走了过去。在抱膝坐着的少女面前低下身。
“还以为被谁欺负了，看来是自己欺负自己了。”
低沉亮烈的声音，带着一种安心感。
慈光寺见遥抬起头，看到面前眼中的全部都只关心她一个人的存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一刻完成了在急雪中旋转，暴雨中哭诉的一整个过程。
忍不住将头向他胸膛埋去，双臂也抬起来去紧紧搂在男生的背上。似乎来得很匆忙的缘故，他的外套都敞开着，显露出来的黑色无袖浸了薄薄的汗，衣物下的肌肉也仿佛随着呼吸仍在轻微地收张。
“自己也不许欺负自己”，他说道，同时轻轻抚上少女的背部。仿佛命令一般的发言，连这种话都显得如此霸道，其他人见状不禁把空间留给他们。
于是舞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枫……怎么来得这么快？”
理智回笼后，少女忽然在他怀中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骤然涌上的羞红。
因为以为你被欺负了，所以来的当然快，但这种话金城枫是不可能说的，他只是说道：“从外面的健身房过来的，那里比大学离这还近。”
其实原本还要在楼下的前台再费些功夫，不过提前离开的富士田多多良和绯山千夏刚好下楼，就直接把他放行通过，很轻易找到楼上的位置了。
健身房啊……少女不知为何有些在意的盯着他，但却先被金城枫抓住手臂，拉回了正题。
“别听那些女生乱讲。我姑且在担当你男朋友的角色，那种事只有我这种位置才最有发言权吧？”
忽然提到这种事，慈光寺见遥不禁羞得更厉害了，有些无措的开口：“枫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那个人一直没将通话挂断啊。”金城枫在心中微啧，说到底打电话的那家伙到底算什么啊？
原来……都被听到了。
阿列克谢真不是故意的吗？
“大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我好。”
其实慈光寺见遥自认为这也有她的错。她能在和不相熟的赤城贺寿临时搭了舞伴的情况下仍旧大方直接的与他交换舞蹈上的要求，但回到生活，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表达自己。大家得不到她的回馈，触及不到她的真实情感，难免把好心也办成坏事。
但金城枫却不会管那些，他只是冷笑一声，轻漫的语气却偏偏又透露着十足的锐利。
“可你够好，不用别人为你好。”
这种话，大概只有金城枫才说得出来。
一句话，首先肯定了她这方面当然本来就没有问题，而且还透露着根本不用去理会别人的意味。为什么他说出的话，就总能带来真正的力量，一下子就扫除她所有怀疑、不安的负面情绪呢？
“嗯。”少女在他面前点了点头，仍旧有着羞红颜色的脸透出一种娇憨，看上去简直乖得不得了。就差长出一对小猫耳朵，被夸奖地摸摸头了。
“那我也有话……要对枫说。”
忽然想起什么，她的表情又变得认真起来。
只见少女有些僵硬地将金城枫肩头处宽松的运动服外套往上提了一提，彻底遮住十七岁少年黑色无袖下根本掩不住的优越形体，低头闷声道：“以后去健身房也不要里面直接穿成这样，这件罩衫式的版型有些宽松……里面再穿件紧身吸汗打底吧。现在天气还没那么热，出汗着凉会感冒的。”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只要一想到健身房那种地方男男女女都有，也不会分开锻炼……她想到枫是穿成这样在那些视线里，就会觉得不舒服。或许有人觉得她矛盾，毕竟金城枫是游泳的，暴露难免，平时也有跟泳队的女生一起训练的时候。但那种时候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健身房却难免有态度不够端正的人。
“总之，外套里面只穿无袖的话……”
“——就要那么穿。”
她侧着头，但还是说完了这些话。
亮橘发的男生有些发愣地听她说完了那些，片刻后，像往常一样勾起桀骜的笑。
“好，”他说道。
“都听你的。”
那尾音令人觉得低沉发颤到人的骨髓里。
“枫不会觉得我这样‘为你好’，也很麻烦吗？”
慈光寺见遥转过头又看着他，认真说道。
“你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因为我知道遥不会对我说毫无道理，或是像她们那样没有意义的话。”
他的回应带着一种自然的游刃有余。
而且，你不是别人。你与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