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在寄月成婚之前, 锦心先迎来的是华心的周岁抓周礼。
这场抓周礼操办得很是热闹,虽称不上盛大,但整个金陵城该来的也都来了, 世间珍奇琳琅满目摆出整整一桌, 单念单子便能把人念得口干舌燥,足可见有多隆重、文老爷与文夫人对此又有多看重。
周姨娘打从从文夫人口中打探到抓周宴的规模,又从管家娘子嘴里探听到预备的等级,便一连几日脸都是冒着光的,每日早晚往文夫人处, 也难得地显出几分殷勤来。
徐姨娘看着心里不置可否,梅姨娘见了不过一撇嘴, 她对周姨娘虽有不满, 但看她也是因女儿真心感激文夫人,心里便又十分复杂。
一来看不上她这用人处才见谄媚容的行为, 二来也叹华心生于她腹中, 恐怕要在文夫人面前得脸是难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年文夫人待文家这些孩子们多是一视同仁的, 没见有什么偏私,偶尔有些小来小去的东西不算什么,真在月例节赏上却不会有所偏私,便是她所出的几个孩子也一视同仁, 这一点上真真是叫人敬服。
她们几个相伴的年头久了,私下里没有什么话是不说的,徐姨娘与秦姨娘听了她这话都道有理, 可见文夫人在此上还是能够服众的。
真到华心抓周那日, 文家年长的四位姑娘一色均着榴红缂丝织金撒花薄绒银鼠褂, 头上挽着颤巍巍累丝金凤步摇, 明晃晃的明珠流苏垂在鬓边,衬得一个赛一个的优雅、端庄、明艳。
文夫人带着四个女儿甫一露面,便听得一连声的称赞,这个说他们家这几个女孩儿养得都好,那个说年长的三位姑娘都定得好亲,单提出来,夸蕙心与未心的多谢,二人便得端着笑,落落大方地应对着。
锦心便安静地立在一旁,心里颇为享受这一刻的空闲,并且对两位姐姐遥致同情。
不用应酬,快乐。
文夫人见她在那立着,看似笑得娇憨活泼,也确实美滋滋的,心里便有几分无奈,伸手喊她向前来,道:“这是我家小四,除了今儿抓周的小五啊,就数她年纪最小了,素日里被她姊姊们娇惯坏了,性子最爱娇。”
虽然她口中这样说,可观她眼角眉梢俱都含笑,是个人都能听出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谦虚谦虚好引出自家孩子罢了,故而无人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说起自家孩子调皮爱娇来。
这会若是一个个细听,就能听出来被提起的各个都是素日来被拎着在人前走动的。
锦心心里有一点无奈,但也知道文夫人的意思,即便她不喜欢人际走动,也不能叫人一点看不到好处,都觉着文家出挑的女孩儿只有三个。
这本是长辈的一片拳拳疼爱之心,她如何能够忽视不理。
蕙心见了抿嘴儿轻笑,等锦心耐着心应付了一会,便冲着文夫人盈盈一欠身,笑道:“重华姐姐她们在那边呢,女儿带着沁儿她们过去。”
“去吧。”文夫人点了点头,不忘叮嘱:“照顾好你妹妹们。”
蕙心应下了,另外三人自觉跟着她,离开了这喧闹场的中心。
几人一走,文夫人身边有两位夫人便微微松了口气——她们都是家中有幼儿与锦心年岁相仿的。
文夫人眼角的余光在她们身上瞥过,心中哼了一声,面上还看不大出来。
抓周自然是早就训练好的,周姨娘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华心一被放到桌子上,一溜烟儿地就向放在她的正对面的论语爬过去,然后小手一抓把书本抱在怀里,美滋滋地冲周姨娘“咯咯”直乐,一双眼儿明亮又清透,比之周姨娘的风情又有不同,更为纯澈稚嫩,极为讨人喜欢。
一旁的一位文家旁支夫人见她抓了书本,连忙开口:“咱们姑娘日后必能读书认字,知书识礼好涵养!”
华心好像被提醒了一下,小脚丫一刨腾,眼珠滴溜溜地转,在桌子上好像找着什么东西。
就站在桌案旁的周姨娘捏紧了绢帕,心里十分着急,总算见这孩子冲着书本旁的针线篮伸出小手,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松了一半,等华心把针线篮也拽过来,这才把提着的心完全放下,满面露出笑容来。
旁支夫人立刻开口,把早就准备好的吉祥话说了出来:“左手针线右手书,咱们五姑娘日后必是心灵手巧头一份……”
文夫人笑着受了众人的恭喜,周姨娘身边也好一番热闹。
澜心看了一会,撇撇嘴悄悄与锦心道:“也不知私下里练了多久,瞧荣姐儿眼神都不往别处看,真是没趣儿,也不叫她选个自己喜欢的。”
“若是选把刀斧,婶子就只能夸小五长大了必定身体康健了。抓周前练练孩子也是常有的。”锦心道。
澜心蹙着眉,不服地道:“未心、你和林哥儿就都没练过!”
“那是因为我不配合。”锦心淡定地道:“三姐我不知道,但我阿娘还真想练林哥儿过,是林哥儿见了东西就抱着小木剑不撒手,才省了我阿娘许多功夫。”
澜心听了只觉幻想破灭,好一会没说话,蕙心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唤未心道:“江南总督家的小姐来了,想见你一见,随我来吧。”
她们各有交际应酬,没一会便四散去了,锦心在屋里寻了把角落上的椅子坐,屋内侍奉的小丫头极有眼色,忙给她换了把暖椅来,又有攒盒捧上各色点心果品奉在一旁的几上,锦心见了一扬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妍儿。”那小丫头还算镇定,欠身道:“今年刚刚进府服侍,现在针线上伺候,因这头开宴临时从各处抽调了人来,奴婢被选上了,才来这边服侍一日。”
锦心笑了,一面饮茶,一面道:“我只问你名字,可没问你这老些。”
妍儿急忙道:“奴婢一见姑娘便不由心生出亲近之意,心里觉着姑娘亲厚极了,才一下说出这老多来,请姑娘恕罪。”
那头走过来一个婆子,忙声道:“这小丫头刚被叫来服侍,还不懂规矩,若有冲撞了的地方,还请四姑娘恕罪啊。”
“她没有冲撞我,还很细致体贴,我便与她说两句话而已,你不必着急。”锦心温声问:“你可愿到我院里服侍去?”
妍儿听她这样问,顿时一喜,婄云也笑道:“太太说给几位姑娘院里添人,每位姑娘院里添两个缺儿,我们姑娘爱安静图省事,本不打算添人了,今儿也是你合了姑娘的眼缘,还不快应下,谢过过娘。”
妍儿忙给锦心行礼,婆子催她磕头,锦心摆摆手道:“不必,过了今日,你便去我院子里服侍吧。回头婄云你与针线上和总管房都说一声。”
婄云应下了,对妍儿道:“姑娘的意思是今儿既然你的差事已经定下了,便仍然在这伺候着,既是分配了你来,若是你今日便随着姑娘走了,于理不合。你便明日收拾好包裹到园子里我们姑娘院子去,可能找到吗?”
妍儿忙道:“能,我能。”
如此,锦心院里添人的事情就算是说定了,她又叫妍儿下去,望着妍儿的背影,缓声与婄云道:“你应是认识她的吧?便是我看着她,心里也觉着莫名的熟悉。”
“您得了她,回头三姑娘可要高兴了。”婄云软声笑道:“这位前世可是无论在夏狄王庭还是咱们大宁京都都能引领潮流的人物,在妆容打扮上的天赋无人能比。”
锦心听到“夏狄王庭”四字,手便不自觉地按上胸口,好半晌才道:“我似乎想起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她抬起头,妍儿已回到原本的位子上,为宾客递送茶水。
她默了半晌,道:“她这样也好,让她先在我身边吧,回头你关心关心她家里,若是她母亲短药费,你支给她便是,不必问我。”
婄云点点头,安抚她道:“今生一切都好,她能进府来办差,想来家里的情势不会太过严峻。”
锦心轻叹一声,默然未语。
在她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前生的妍儿幼年家中似乎颇为贫穷,后来受了夏狄人罂粟粉之灾,家破人亡,知道真相之后她对夏狄人恨之入骨,混进了夏狄王庭,成为了夏狄汗王的宠妃。
然后这位汗王的宠妃,成为了一柄刀刃冲向夏狄人的刀。
锦心闭了闭眼,希望此生,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
一场抓周礼办得其乐融融,文老爷面上颇有光彩,周姨娘也得了脸,守着成箱的布匹,每日家忙着给华心裁新衣,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家里还沉浸在一片欢喜氛围中的时候,徐姨娘带着锦心与文从林回了徐家。
头一日是文老爷同去的,徐姥姥操持了饭菜小心地招待了,也看出徐家人的拘束,吃过晚饭,文老爷便起身告辞。
徐姨娘送他到前头铺门上,下午店中未曾营业,铺子里静悄悄地,徐姨娘拉着锦心与文从林的手,软声与文老爷道:“老爷快回府去吧,月姐儿成了亲,我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不过几日的功夫罢了。”
文老爷点点头,与儿女一一别过,方望着徐姨娘,出神好半晌,道:“素若,我走了。”
“老爷慢走,一路上小心着些。”徐姨娘轻声嘱咐道。
文老爷又点了点头,他对着此时的徐姨娘,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点头,徐姨娘说一句,他点一次头。
良久,他缓声又说了一遍:“素若姊姊,我走了。”
徐姨娘眉眼里含着笑,抬起头半是打趣地看着他道:“老爷可说了第二遍了,难道‘走’就只要口里念叨着,不用抬腿便能飞起来了吗?”
文老爷便不再言语,拍了拍她的肩,俯下身来告诉林哥儿:“你要好生照顾阿娘和阿姐,知道吗?”
文从林乖巧而认真地点点头,文老爷又嘱咐锦心两句,见女儿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和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杏核眼儿里平平静静的,又一份和她娘的温婉决然不同的镇定与灵性。
他心里一软,好笑道:“也罢,在你姥爷家,身子有姥爷和舅舅照看,我再放心不过了。你就乖乖的,阿娘后几日若是忙,你看好弟弟,不要叫他胡闹撒欢,出去乱玩闹,走丢了可怎么好呢?”
锦心镇定地点头,“阿爹你就放心吧,我会看好林哥儿的。”
“我们沁娘当然能。”文老爷又揉了揉锦心的头,方不舍地起身离去了。
文从林懵懵懂懂地,抱着徐姨娘的手臂,撒娇似的问道:“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爹……再过五日,阿爹就接咱们家去了。”徐姨娘摸摸儿子的头,道:“咱们回后头去吧,这冷些,你阿姐受不住。”
文从林“啊”了一声,有些失望:“阿爹不和咱们一处啊。”
徐姨娘牵起女儿的手,带着他们两个往回走,似乎轻叹了一声,她注视着儿子,温柔地说:“你阿爹是你们的父亲,但他不止有你们两个孩子,自然不会永远和你一处。林哥儿想念父亲,难道哥哥姐姐们就不需要阿爹陪了吗?”
“好吧。”文从林扁着小嘴闷声道,他对文老爷而言是幼子,又曾寄予厚望,也是抱在怀里宠着长大的,自然黏文老爷些,除了文老爷外出行商的时候,是从没有过五日不见的,便是三日不见都未曾有过。
徐姨娘看着儿子如此,闭眼压下一声轻叹,有些无奈,却见女儿已经走到儿子身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桂花糖来哄他,二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儿子很快又满脸是笑,兴致盎然的了。
徐姨娘心微微松了些,又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软声道:“今日的糖已经超出一颗,林哥儿你明日不许再吃糖了。”
“啊——”林哥儿苦着脸,委屈巴巴地,但又不舍得开口说话,用舌头十分珍惜地一点点舔着含在口中的糖果,锦心抿嘴一笑,哄他道:“明日求姥姥给咱们蒸梨吃,冰糖蒸的,甜滋滋的比糖还好吃。”
文从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立刻就不伤心了,开始满怀期待地盼望着明天。
徐姨娘就看着女儿哄骗儿子,等文从林进了屋里,才好笑地道:“这个季节哪来的梨子了?等林哥儿明日与你哭吧!”
锦心道:“我前儿听婄云说有呢,明早到街上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姨娘疑惑地看向婄云,婄云淡定地点点头:“是有,前日休沐,我在街上看到了,只是这边街上或许没有卖的,要走远些去买,我早些去,姑娘这几日微有些咳嗽,吃些梨子是好的。”
徐姨娘这才收回疑惑,道:“也不要走太远,别看如今是太平年景,街上拐子小偷都不少,你虽然会两分拳脚,也架不住那些不做正经事的大男人。”
婄云应了是,笑道:“我会小心的,您放心吧。”
夜里锦心单独一个屋,是徐姥姥特意给她收拾出来的,就是挨着徐姥姥住的主屋的厢房,离那边很近,廊子的转角处连接两边,锦心半夜惊梦坐起来喊一声,徐姥姥立刻就能听到冲过来。
这院子因是两座打通的,故而房间不少,徐姥姥与徐姥爷住饭馆后头这座主屋,徐太素与白勤住在另一边医馆后头的主屋,徐白艿、徐白术与寄月都随着他们夫妇二人住在那边的厢房里,空着的房间也不少,文从林随着徐姨娘睡,锦心单独一个房间,剩下的婆子丫头们挤挤,也能睡下。
次日一早,婄云出去一趟,回来后带了一小篓梨子,也不知是哪儿产的,还水灵灵脆生生的,徐姥姥见了连声称奇,问她从哪买来的,婄云便说了个地方,又道最后一点子都被她带回来了,徐姥姥听了好不失望,次日又去瞧了瞧,却连卖梨的影子都没见到,一问才知道那买梨的总共买了三日,因为价贵,舍得买的人不多,又不肯往那些富贵人家采买的街上走去,并没卖出多少,最后一小篓都被婄云给端了。
再问是哪个商贩,结果都说不认识,就蹲这买了三天梨,最后那些梨子还多半进了锦心的肚子。
徐姥姥回去一咂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只能作罢了。
那都是后话不谈,只说当下,文从林吃到蒸梨子,砸吧砸吧嘴,夸道:“不错,姥姥做的真比家里做的好吃。”
“可不嘛。”锦心挖了一块梨肉送入口中,婄云在旁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想当年,主子想冬日里吃一口梨,哪里要这么困难啊。
为了给文主子送一口梨,化妆蹲街上演了三天卖梨小商贩的荀平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马上就要成婚了,寄月的正被白勤关着加急做针线,这是要嫁过去之后孝敬公婆的,因为寄月本人刺绣收益不佳,从紧急加训到如今加急刺绣,几个月过去了,还有个荷包没有收尾。
徐姨娘也再四叮嘱锦心与文从林不许去打扰表姐,但眼见婚期将近,这日锦心还是没忍住,天色擦黑之后,仗着自己一个屋睡,披上黑色的大斗篷,在婄云绣巧一左一右的护法下悄咪咪溜到寄月屋子的后窗根下。
手指头屈起在窗棂上三长一短敲了两回,窗户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拉开了,寄月探着脑袋,眼睛亮晶晶惊喜地看着她:“小坏蛋总算想起我来了?”
“蒸梨子,寄月姐姐润润嗓子。”锦心踮着脚,艰难地把婄云提着的小食盒隔着窗子递给寄月,小声道:“我阿娘她们这几日忙着操办宴席,说明日就是你在家的最后一日了,要办席面招待亲友,还说你忙着绣东西,不许我来打扰。”
寄月苦着脸道:“可不是么,这世上怎么有刺绣那么烦人的东西,我练刀的时候都没伤过手,你看现在,我指头都快被戳成筛子了!”
她把食盒接过放在一边桌上,把手指头伸给锦心看,锦心心疼极了,道:“等你以后多赚钱,养几个绣娘,就不用自己做针线了。或者你培养培养姐夫……”
我觉着姐夫好像比你有天分,而且唬外人更容易。左右东西是拿出去了,谁知道究竟是寄月绣的,还是云景绣的?
寄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二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婄云一直与绣巧安静地站在一边,直到一阵风起,上前来道:“姑娘,起风了,您不能在这站着了。”
即便如今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锦心与寄月还是依依不舍的,她们也不知是为什么,有时候有些情绪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锦心最后道:“阿姐,我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只要你平安,你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寄月噗嗤一下,笑了,揉揉锦心的小脑袋,“好,阿姐记下了。”
她眨眨眼莫名酸涩的眼,故意硬声道:“快回屋去,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还想不想看我穿嫁衣了?”
锦心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寄月对上她的目光,总感觉她好像活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在看胡闹的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胡闹的明明是锦心!
寄月道:“快回屋里去,喝一碗热热的姜汤,婄云绣巧你们两个也和她胡闹!”
“我想你了嘛。”锦心嘟囔道:“这些日子不见,你都不想我吗?”
“怎么不见了,饭桌上不还见到了吗?”寄月有些无奈,忙道:“好了好了,快回屋去吧,我今晚熬夜绣,明儿个我就闲了,可以歇歇,带你吃麦芽糖去。”
锦心就这样被寄月半催半哄催回了屋里,在炕上坐定了,捧着热茶缓神的时候还有些好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锦心叹了口气:快快长大吧,就为了她吃一口梨,婄云荀平他们都折腾得不像话了。
寄月成亲的前一日,徐家按例摆了酒菜招待亲友宾客,徐家的亲戚在这边是没有的,但徐姥爷、徐姥姥素来与人为善,结交下不少朋友,故而这日徐家也颇为热闹。
因为有前头饭馆在,倒是没摆进院子里,这日饭馆没营业,楼上楼下摆满了桌子,自己的朋友进来就有个位子做,街上的乞丐来讨,也有两杯薄酒、一个大馒头。
徐姥姥说这是为寄月积福,白勤做得用心,馒头用料实诚,各个都含着为娘的对女儿的爱。
次日是寄月大婚的日子,婚礼在傍晚举行,但一早云家就来人迎亲了,走水路,晃晃悠悠地,也不知他们多早就出的家门。
寄月穿上嫁衣的模样果然是极美的,民间女子成婚也许戴凤冠,白勤特意将压箱底的妆匣取出,将她当年戴的凤冠送去炸了炸,换了珠子又给寄月戴上,黄澄澄的凤冠沉甸甸的,寄月戴上脖子都被压得弯了一弯,叫苦道:“这玩意好沉。”
“戴着!”白勤拍了她的肩一把,笑着与来给她梳头的全福老人道:“我家姑娘莽着呢,叫你见笑了。”
“有什么的,小姑娘活泼些好,活泼些能顶得住事,嫁到婆家去婆家也喜欢。”老太太笑着,她已是很苍老的模样,但持着梳子的手却很稳,这会最后替寄月抿了抿头发丝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姑娘往后,顺顺遂遂哟。”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寄月与云景一起给长辈磕了头,这会要往出走了,徐白艿与徐白术一人背一段路,徐白艿先背起妹妹。
鸳鸯成双的盖头蒙着寄月的头,但锦心知道盖头下是多明艳动人的面庞。
徐白艿迈出门槛前,她忍不住喊了一声“阿姐”,然后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郑重地道:“阿姐往后,事事顺遂,平平安安啊。”
寄月似是潇洒地摆了摆手,没开口,眼角有些湿润了,怕一张口,带出哽咽声。
她心里想着:阿沁这丫头一贯耳朵尖,可别听出什么来,回头又要笑我了。
可她这眼泪怎么就止不住呢……
此后,这就不是她的家了啊……
“月丫头!”徐姥姥眼里带着泪,强忍哭腔,喊道:“你的屋子,奶奶给你留着,闲了,与姑爷回来住个一两日呀。”
好。
寄月在盖头下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可惜这样明艳的笑容,却无人有福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