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那日秦嬷嬷走后, 锦心当夜便半昏半睡了过去,梦中一时厮杀声不断,一时报丧声就在耳旁回荡, 她都分不清自己在梦中究竟是身处血腥战场还是深深宫廷。
只觉着胸中是满怀的悲愤伤心,牙齿咬得很紧, 浑身好像都被风刮得疼,却还强撑着没有倒下。
后半夜里厮杀声停了,耳边的报丧声却愈演愈烈, 锦心在梦中懵懵懂懂其实根本对不上哪个是哪个人,但心底深处又好像分明清楚这所有人的身份。她连报丧人说的是哪个名字都没有听清, 却已觉着痛彻心扉。
好像是深刻在灵魂中的痛, 此时轻而易举地就被激发出来。
冬日天亮得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院子里的人已起齐了。
绣巧起了个大早带着小桔子捏了一萝圆滚滚的肉韭黄芽馅的馄饨, 婄云守在卧房里, 一点点将今日穿着的衣饰取出,忽然听间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她忙转头看去, 却见锦心猛地坐起, 眼睛瞪得极大, 眸中是清楚的哀痛, 面色煞白,额角头顶都是细密的冷汗。
一瞬之间,一口鲜血从锦心口中涌出, 眸中泪光分明, 张张口却发现如鲠在喉,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主子——!”婄云顿时慌了手脚, 手上捧着的衣衫珠串洒了一地也顾不上,匆忙地奔向锦心的卧榻,锦心手紧紧握拳抵着自己的心口,眼中盛满泪光看向婄云,一下下锤着自己的心口。
她觉着心里闷闷得疼,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捏住她的心脏,叫她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主子,主子——”婄云连忙扶住锦心,一手颤抖着去探锦心的脉门,口中不断唤着锦心,低声安抚道:“无事,无事,您别怕,别怕……”
“我心口疼……”锦心涩声艰难地开口:“都死了,都死了……”
她这会神智思维混乱,沉浸在重要的人一个个离世与战局无法挽回牺牲惨烈的悲恸当中,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梦境现实。
婄云迅速分辨出锦心当下的状态,一面按上她的穴道,一面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家都在,大家都好好的呢,大家都好好的。秦王妃、定宣侯夫人、珺阳郡主、诚烨伯夫人都好好的,纯定承恩公、承恩公夫人、敏善国夫人也都好好的,主子您好好看看,那都是梦,梦里的事入不得心啊——”
她眼中也有几分悲色,却不敢在声音中流露出来叫锦心听到,幸而锦心还是很快从半梦魇的状态清醒过来,浑身无力地靠着她,叫她心中一涩一涩的发疼。
“主子。”她摸了摸锦心濡湿的额角,低声道:“梦里的事情入不得心,如今一切都好好的,您仔细看看、仔细想想,姨娘昨儿才给您做了一件新斗篷、大姑娘昨夜叫云心来瞧您,给您带了一包糖炒板栗,您还说味道很好,想要多吃些又怕积食,奴婢今日请卢妈妈也去买些回来好吗?”
她见锦心神情逐渐转向平稳安定,提着的心才敢微微放下一些,松开扣着锦心脉的手,眉心微蹙却不敢叫锦心看出忧虑来,只低声安抚道:“您好生靠一靠,奴婢叫人进来收拾一下,再叫闫大夫过来给您请脉开个方子,好吗?”
锦心点点头,目光怔怔地望着屋顶,顺着婄云的力道靠在摞起来的软枕暗囊上,婄云刚要起身唤人,却忽然被锦心拉住了袖子。
她听见锦心哑声问:“他呢,他好吗?”
“贺主子来信说一切安好,主子您放心吧。”婄云声音微哑,是方才急的,这会笑着安抚她道:“可惜书信烧了,不然您还能看一眼安安心心,狸子不就是贺主子送来的吗?”
锦心闭上眼嘟囔一句:“你们净瞒着我。”
虽被她这样半是抱怨半是嗔怪地说了一句,见她有了些微精神头,婄云到底又松了松心,走到外屋去打开门对外吩咐道:“请闫大夫过来一趟,给姑娘煎一碗定神养心汤来,叫绣巧先别忙吃的了,斟一盏红枣汤快些过来,遣人给姨娘传话去,就说姑娘梦里魇住了,早上难受得紧。”
吐血的事她一字没提,这会要是直接说出去,传到外头恐怕就不知传出什么了,没准在府里一干人嘴里锦心都要没了,不说府里的谣言,这样传话过去,徐姨娘听了也会害怕,不然暂时不谈,等徐姨娘过来再说。
见她十分镇定的模样,院里人本来没当有什么,麦穗、小婵几个端着水盆毛巾等物进了内屋,才见到锦心身前嘴角明晃晃的血。
“哐当——”一声,麦穗手里的铜盆直接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小婵腿都软了,唯有小玉还算镇定却也吓得不行,三人慌里忙慌地上前,却又手足无措,站在窗前不知该做些什么。
婄云吩咐道:“麦穗你再端一盆热水来、斟一盏温水给姑娘漱口,取一床干净的锦被来,被子在西耳房箱笼里,小婵你去取来,小玉去更衣间里给姑娘取一套干净的寝衣换上。”
她一开口,三人顿时如得了主心骨一般,忙不迭地去办了,这会卢妈妈刚进院门,听到动静不对急匆匆地闯进来,骆嬷嬷与钱嬷嬷一同从后院过来,听到声音不对忙加快了脚步。
“我姐儿啊——这是怎了……”卢妈妈吓得声音都变了,浑身都在发颤,骆嬷嬷面色大变,婄云连忙安抚道:“一口淤血,吐出来也无妨,现在先不要声张,传出去叫人以为咱们姑娘怎么了呢。”
骆嬷嬷正上前查看锦心的状态,闻言转头看婄云一眼,她本已微微定下心神,这会看向婄云,倒是有些赞许的神色。
饶是婄云如此小心,也拦不住外头人扑在窗根底下看热闹,钱嬷嬷慌了神,道:“哎哟哟,这种事情哪里能瞒啊,府里的大夫靠谱吗?我常听人说金陵城也有几位乞休回来的老太医,怎不请来给姑娘瞧瞧。这还是得告诉老爷太太才是,老人都说:少年吐血——1”
“嬷嬷慎言!”婄云柳眉一竖,厉声道:“您得想清楚您现在是站在什么地,又要说什么话!”
卢妈妈方才心本冷了半截,吓得浑身发抖都不会动弹了,听了婄云的话才微微定住神,这会又听钱嬷嬷的话,愤愤地看她:“你快住口吧!”
骆嬷嬷见锦心还有些精神,说话的气力虽然不足,倒还算镇定,虚弱但眸光极亮并非涣散无神,便放下一般半的心来,这会也不欲与钱嬷嬷多掰扯,只转过头,目光冷冷,口中客客气气地道:“钱嬷嬷出去歇着吧,姑娘这里有我们呢。人多了姑娘也嫌烦乱。”
言罢,也不看钱嬷嬷,又与卢妈妈、婄云道:“老姐姐你定一定神,这院子里得有人拿得住才是,姑娘病了,你是姑娘的奶妈妈,你该立起来,免得叫院里的人都乱了阵脚。这事还该与老爷太太说才是,不过得叫个口齿清晰的人去,外头那群都乱成慌脚鸡了,去了不定成什么样。”
卢妈妈一咬牙:“我去,骆妹子,你听我的,你比我镇得住,我这会都慌得不行了,叫我定住我也管不住外头的了,还是不如你留下。我虽然慌,但传个话还是没问题的,我只将实话实说了,再把婄云的话一说,好歹也比小丫头和外头的婆子们靠得住些。”
骆嬷嬷心里本也是这个主意,只是明白开口说出来,倒像是要把她这个奶嬷嬷支开一般,听她这样说哪里有不应的,连忙点头。
锦心就静静靠坐着听她们交谈,等二人拿定了主意才开口微声道:“我还好,妈妈不必慌神。”
她声音虽弱,卢妈妈站得近,却也能听到一些,登时眼睛又湿又热,连连点头,哑声道:“姐儿放心,妈妈知道。”
锦心又吩咐婄云:“请钱嬷嬷那屋坐着去吧,不必慌,我还好。”
婄云应是,转身请钱嬷嬷出去,骆嬷嬷见锦心虽然虚弱,但说话还算有条理,原本提着的心放下心一半之后,不免又有几分感慨。
小小年纪就这样处变不惊,若不是身子拖累了,往后不说大家子主母,就是命妇官夫人也当得啊。
可身子这样弱,许婚时难免困难。
老太太这几个孙女,最像老太太的一个,偏生也是最三灾八难的一个。
这点也像老太太。
可三灾八难怎么了,老太太打小身子弱,老来也多病,不也照样安安稳稳地活到古稀之年,儿孙绕膝尽享天伦荣华之乐吗?
谁说这世上女子,幼年体弱便没福气了?
骆嬷嬷给小婵搭了一把手,帮她替锦心换了锦被,又吩咐人放下西屋门上的幔子,将窗前的纱帘也放下,又与小玉一起帮锦心换了衣裳,锦心四肢发软,浑身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软软地任她们动作,这会闭着眼,脸色煞白的,没有一点表情,才看得出这是个不大的孩子。
睁着眼的时候,神情镇定眸光平静,叫人一见便心中安稳,谁看得出是个孩子啊?这会虚弱的模样,才真叫人心疼。
骆嬷嬷无声地叹了口气,扶着锦心半靠半躺下,怕她喉腔里有血没吐干净,没敢叫她躺下,锦心虽然累得紧,但气喘不上来,躺下更难受,也就没反对。
婄云见锦心安顿下来,绣巧也端着红枣汤过来,先服侍锦心漱了口,然后端上清甜的枣汤来。
锦心抿了两口,没多饮,交代换杯白水来,见婄云目光有些冷地看着院子里,便道:“定定神,不必管他。”
她们。
婄云会意,熟悉之间便明白了锦心的意思,于是颔首应下,退到一边,等待闫大夫到来。
锦心的意思是不必向院内人施压,不必将事情瞒住,也就是说,她不在意自己今晨病发甚至比往常还要严重两分口吐鲜血的事情传出去。
这只是听着吓人,婄云清楚那一口血都是这几日神思不宁梦中伤情积攒的淤血,但外人不知。
等传了几口出去,恐怕金陵城中稍微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文府的四姑娘多病体弱了。
锦心这是在……自己断自己的姻缘。
骆嬷嬷拧眉有心说什么,锦心却忽然叫她:“嬷嬷替我去乐顺斋吧,卢妈妈还要去正院,恐怕在阿娘那停不了多少,怕阿娘心里发慌,自己过来的路上胡思乱想。嬷嬷你过去,叫她宽心些。院里有婄云和绣巧呢。”
骆嬷嬷想说两个小丫头当什么事,但见婄云沉静绣巧细致,倒也真没什么,便抿唇点点头,起身去了。
锦心实在是难受得狠了,强把骆嬷嬷支走,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闫大夫赶来得很快,见锦心虚弱的模样,叹了一声,压下心中的惋惜,问:“姐儿今日觉着怎样?”
锦心张了张口,婄云已替她道:“刚才勉强说了两句话,这会半点力气都提不起了,方才连茶碗都抓不住,喘气也费劲。夜里怕是梦魇了,几次喘息急促,今晨忽然喘得比往常都急,惊慌坐起,一身的冷汗,额角都是湿的,还吐出一口血来。因这几日姑娘便受梦魇影响心痛伤情,恐怕是淤血。”
她的话闫大夫还是信的,点点头,探着锦心的脉,又细问锦心症状,多半是婄云替她答的,她偶尔纠正两句,声音也很轻,闫大夫便道:“姐儿精神疲惫心绪不宁,自然觉着乏力,这会气血不通,四肢无力也是寻常,不要慌张,我指穴道,婄云姑娘你给姐儿扎上两针,便可缓解些许了。
那口血确实是淤血,姐儿近来受情志影响,心有瘀滞,怕是又添了心痛之症,这都是情志影响的,姐儿要自己宽心才是。姐儿打小性子聪颖,若是对着旁的孩子,我是不会说这话的,但对姐儿,我可以直说。不管姐儿梦到多可怖的事情,不管姐儿心里多害怕或是痛心,好歹想想姨娘,想想老爷太太,一大家子都挂念着你呢。”
锦心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带着感激,无声地感谢这位照顾了她数年的老人。
闫大夫长叹一声,道:“我虽有两个徒儿,却都不成气候。若再过几年,我请了辞,却又怎么放心得下姑娘的身子。”
他这段日子冷眼看着婄云,心里隐隐有一个打算,但一直没有提出来,今日锦心身子不好,他更不想在此提出,这会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先提笔写了方子出来,却没递给药童,而是递给婄云,道:“劳姑娘走一趟了,石斛今日不在,这里有两味药相近,半夏拿捏不准,还是姑娘去吧。”
婄云点头应下,接过药方,这时徐姨娘也匆匆赶到了,进门便直奔着锦心这边来,斗篷上的雪珠落了一地,锦心这才发现外头竟然下雪了。
她抬眼笑着看向徐姨娘,一手悄悄地放在心口——那里不似往日那般闷闷的,或许这一口血吐出来,还真是有些好处的。
徐姨娘急得眼圈都红了,进到屋里来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清楚,指着锦心身前面带急色地看着闫大夫,闫大夫便都明白了,笑道:“姨娘放心,一口淤血罢了,不伤身,吐出来也是有好处的。”
“……沁儿这么小的年岁,怎么会心血淤积呢?”徐姨娘喘匀了气,急急道:“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千万不要瞒我。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娘的心,若是我的孩子病了我都糊里糊涂半点不清楚,我可怎么配当这个娘啊。”
她面带哀色,闫大夫略感无奈,只能将自己的诊断尽数说与徐姨娘,又道:“这梦魇也有几年了,姐儿心有瘀滞、情志之伤严重到这个地步确实是头一回,但并不是要命的程度。现开了药先疏散疏散,再通一通血脉,如今冬日天寒,姐儿气血皆若,血气不畅,自然虚弱无力,但又虚不受补,还要慢慢温养。
老朽拿这几十年行医的招牌对你打包票,姨娘只管放心,真无大碍。只是……还要请姐儿自己看开才是,心情舒畅了,这情志之伤才能好转,不然任是天仙开的灵丹仙药,恐怕也是食之无用啊。”
徐姨娘听了眼圈更红,手指头颤着最终还是只按了按锦心的眉心,“小小的娃娃,有什么看不开能叫心有瘀滞的,就该叫你姥姥打你一顿!”
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又与闫大夫细细交谈一番,闫大夫体谅慈母之心,也知道徐姨娘对锦心的身体素来是最为挂心的,也很耐心地回答,并不厌烦。
正说话间,澜心和未心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她们听到信儿全靠园子里下人们口口相传,最初还不敢相信,等叫人再三打探听到确切消息后就慌了神,急匆匆奔着这边来。
未心消息还要比澜心灵通些,不过她也是不敢相信,叫人打探浪费了时间,路上与澜心碰到了,二人是一齐赶到的。
她们俩到了,又是急匆匆地一通问,锦心还有心情笑着打趣道:“等过了今儿个,我这屋子里的地毡都要换新的了。”
澜心咬牙切齿地点点锦心的额头,“你就狠心瞒着我们,自己妹妹病了,我们还要从下人口中听到消息。”
文老爷文夫人是与她们前后脚匆匆赶到,身后还跟着个蕙心和文从翰。
西屋里顿时挤了满满当当的人,不过都是自己的家人,对自己满心关切,锦心并不觉得烦,只是实在累了。
徐姨娘看出她的倦态来,便扶她躺下,替她掖掖锦被,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乖囡囡,累了就睡一觉,阿娘给你炖一碗粥,做两个小菜,等你醒来再喝。”
锦心实在是累得狠了,此时便觉着眼皮好像黏上了一样,用力也睁不开,浑身都透着乏劲,躺在榻上没过半刻便迷迷瞪瞪地睡去了。
她入眠一向要废些时间的,今日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婄云灌了两个汤婆子来,一个塞在她足下,一个给她抱在怀里,众人挪到东屋去说话,闫大夫那一番说辞又要重新说上一遍,好在他也不嫌厌烦。
折腾了一个早晨,药煎好后徐姨娘上手要给锦心灌药,锦心睡得沉,却怎么也不配合,一个劲用舌尖往出顶,最后还是婄云上手,捏着锦心颔上不知哪个位置,她嘴就微微张开了,将药一点点喂进去,动作娴熟,喂了小半碗一口都没呛了。
文夫人低声与文老爷道:“这丫头不错,沁儿身边还是有两个知冷知热的人。”
文老爷点点头,与骆嬷嬷交谈两句,也不过嘱她多照顾着锦心。折腾了一早晨,文老爷先叫人送文夫人和后赶来的秦姨娘这两个孕妇各自回去,又把儿女们也都打发走了,不过一句话:“你们留在这能帮上什么忙,阿沁睡着,有点声响也会扰了她。”
澜心未心都不放心,文从翰叹了一声,道:“咱们去未心院里,她那里离得近,阿沁随时醒了,咱们随时过了。”
梅姨娘见文老爷把人都打发得差不多了,便也知趣地告辞。
留在文老爷和徐姨娘两个,徐姨娘实在是憔悴得很了。
年节下院里有客人来往,多是些旧友故交,也有这些年积攒下的朋友,总要好生招待,故而徐姨娘虽不算盛装,也绝非素日家常打扮,鬓边的青鸟雀钗用金丝穿着,底下垂着三挂串米珠,金影摇曳是最好看不过的,但此时颤颤巍巍的,却只显出主人心中的慌张。
本是薄施脂粉,但她此时面上的憔悴是显而易见的,坐在床榻上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眼泪珠子不断地顺着脸庞滑落,止也止不住。
文老爷定定看了女儿许久,见徐姨娘这模样也实在心酸,轻叹一声,道:“阿沁算来,也是咱们两个的老来女了。咱们如今应当做的,是保养好身体,咱们能活到七十岁,便能再护沁姐儿近四十年,咱们能活到八十,便是将近五十年。只要咱们都在,外头那些事,就永远也扰不到咱们的女儿。”
徐姨娘攥紧了他的手,流着泪点头。
半梦半醒中,两行泪顺着锦心的眼角滑落,旋即她便又睡沉了。
她又熬过了命运施加给她的一道难关,没有被那些残酷的、血腥的模糊记忆左右,逼得神智癫狂。
她只是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一切都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下,没有什么艰险难关能够折断这一竿竹,正如没有任何疾风,能够吹碎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