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幸运
即便在昏迷的前夕，天空中传来的轰鸣声也如雷贯耳，如同高速坠落的陨石带动空气震颤。
突然视野开始下坠，地面越来越近，但能看到的天空却越来越多。
因为外力的消失，虚弱的身体已经不能维持坐姿的状态，背部的衣物依然能感受到虚弱的拉扯——那是已经脱力的大良。
仿佛垂死挣扎的大口喘气，却无论怎样也不能恢复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它真的已经很尽力了……
云层仿佛也以高傲的姿态面向更高的天空，时不时闪出的橙红色光团将黑暗的云层松散的照亮几块。
——真的好累……
直到视野中的东西完全消失，都来不及发现，思考早就停止。
当再次醒来，就看见头顶军绿色的帆布蓬。
躺在一张折叠床上，浑身裹满绷带。
在床的旁边，有一个衣着破败的身影。
阴郁的脸上显着几分消瘦，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不倒下似的用双手强撑着头。
这个如同苍老了十岁的男人，此刻是如此的疲倦。
除了手臂上被缠上的绷带，并没有看到其他明显伤口。
——这样就好吧，老爹也平安无事。
也许突然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来到天堂。
——所以……我还活着？
凝视着绿色的布料，就连丘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地震和大雨一起发生，甚至还有夺命的光束。
没想到自己的命居然还没有被收走……
应该庆幸吧？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发酸，比劫后余生的感觉，重新苏醒的喜悦都来得更加猛烈。
就像身体里面被挖走一大块似的空洞感。
——但这就是现实啊……
——比自己死掉都难受的感觉。
——也许死掉更好……
呼……
如果不是这一口带着痛觉的深呼吸，丘子可能还在胡思乱想。
看看这个疲惫的男人吧！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守了多久。
——该由谁来告诉他真相？
看着佝偻着的苍老与疲惫并存的身影，才真正下定决心。
扩散的瞳孔再度凝实。
——也许这样好一点吧……
“爹……”
虚弱的声音拖着破碎的音节，即便如此，也有些东西不可避免。
——该来的永远都跑不掉……
男人突然惊醒，盯着丘子的眼睛看了很久，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丘子！你终于醒了！”
男人喜极而泣，但他根本不敢握住丘子的手。
那白色的绷带是如此显眼，如同带有绝对距离的屏障。
甚至赶忙抹掉眼泪，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憔悴。
——啊啊啊……我真是残忍啊！
“爹……”——该怎样才能说出来啊？还是说不出来……
“这里是哪？”
“这里是临时搭建的医院，我们现在在临川，你都昏迷7天了……我还以为……”
眼角的泪花再次闪烁，几乎快要流下来却又被抹掉。
最后硬是被挤出的一道笑容占满整张脸。
“应该高兴，应该高兴才对……”
——就算是这样自我安慰又怎样？
——那就是事实！但就是说不出来，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那接下来该说什么？
也见着气氛逐渐冷漠，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到新的话语。
直到短暂的沉默达到了7秒钟之久。
“丘子……”
男人打破了沉重到窒息的空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丘子的内心在不停的尖叫，敏感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到来了。
“你娘……失踪了……”
男人低下了头，如同在苛责自己的无能，两手死死的交叉，直到深入皮肤的互相掐在一起。
“我找了4天，但是……”
好像还要说什么，但是却又欲言又止。
疲惫的眼睛，直到挖在自己的身上。
“……我……”
——啊……是我拖了后腿吧？但老爹还是什么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丘子看着他的眼睛都开始不坚定的游移。
那个男人始终低着头，一直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这几天的疲惫与悲伤却如此清晰的映刻在视线里。
呼……
“……娘死了……”
——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男人听到这句话，就连呼吸都为之停止。
掐到发白的指尖开始恢复颜色。
小小的帐篷里是变得如此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在我面前……被吞没的……”
——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拉住娘……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如释重负的丘子又一次吐了一口气。
呼吸声在帐篷里被无限放大一样，散发着让人焦躁的感觉。
“丘子，这不是你的错……”
老爹如同行尸走肉起身，甚至还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我去叫医生……”
但过了10多分钟，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走了进来。
他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面勾画着什么，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小伙子运气不错，挺过来了。”
“医生，我现在什么情况？”
医生停止了手中的记录，表情严肃的看着丘子。
“小伙子，这个问题你问的不是时候。”
因为他不想看见又一个寻短剑自杀的人，病患情绪的稳定，当然也在医疗管控的范围内，尤其是这种时候，对病情应该极少透露给病患。
所以他现在直视丘子的眼睛，如同在审视着什么。
“告诉我具体情况吧，医生……”
沙哑的声音却配上了坚韧的眼神，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多余。
话语里面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大概的情况他已经知道，那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除了全身大面积烧伤，瞎了一只眼睛，你还是挺幸运的。
原本病患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会好一些，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对你康复后的伤情有一个心理适应……现在这该死的世道……哎……”
还没等丘子反应过来提问，医生就感叹着走出了帐篷。
这寥寥几句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跟那些光束有关？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直到过了几分钟，老爹才重新进入帐篷。
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平静，但双眼的血丝却怎样也无法让丘子忽略。
“爹……”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这样问很自私，但丘子也想要知道其他情况，有些忐忑的开口：“阿良，晃晃还有郑大叔怎么样了？”
“瑶瑶和老郑没什么大碍……但是阿良没有挺过来，第2天就咽气了……”
老爹揉着脸，想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下来。
“这样啊……”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但脑子里总是能想到那个像狗不是狗的笨狼。
——也只能这样了吧……
看着挂在旁边的点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就说不出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