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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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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府的药材太名贵,名贵有名贵的好处,按照大夫的说法,不出七日,温晚宜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可是温晚宜却总是有意识地竭力避开喝药这件事。

    春桃把熬好的苦药端上来,瞥着夫人的脸色,“夫人,药来了。”

    “我不喝,你拿走罢。”

    春桃苦苦乞求道:“夫人,您还是喝下吧,不喝药您的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温晚宜淡淡道:“拿走。”

    强势的态度让春桃没有办法,只好把将军搬出来。

    “夫人,您不喝,我们都没办法给主子交代。”

    春桃瘪了瘪嘴,颓丧着小脸。

    温晚宜的睫毛微颤,思虑片刻,不知道想到什么,说:“算了,你放在那里吧,我待会儿喝。”

    春桃乐得合不拢嘴,接连三天温晚宜都坚持不喝药,每次把药端来,冷着一张脸,把他们着实吓得不轻。

    没想到夫人居然自己想通,肯乐意喝药了。

    其实春桃想得过于美好,待到她美滋滋地把药放下去交差,温晚宜已经对着这碗药动起了心思。

    确认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温晚宜掀开被子,缓缓地走下床。

    浅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盯着药碗看了许久,毫无波澜。

    她抬头四处打量,终于寻好了一处地方,从桌子上端起药碗,没有一丝犹豫地把凉好的药沿着窗户倒在了外边的草丛里。

    最后还剩了点,为了不被人察觉,温晚宜把药喝下去,残留的苦味侵入喉咙,直教她忍不住弯腰干呕。

    早先秦绛怕她再要寻死,吩咐了下人把屋子里所有可能的利器都收走,温晚宜铁了心要离开,只能通过绝食绝药的办法默默地抗争。

    肚子里没有一丁点粮食,吐了半天只吐出一些酸水。

    她站起身,只觉得头晕眼花,两腿软绵绵得没有力气,迷迷糊糊之中,脑袋撞在门梁上,发出一声巨响。

    守在门外的下人们慌忙闯进来,发现平阳妃已经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

    急急地又把大夫请来,老大夫捋着花白胡须,叹气摇头道:“上次我诊断夫人时,她的身体还没有这样差,怎的过了几日,连气都快没了。”

    春桃着急问道:“大夫,夫人这几日都不肯喝药,您看怎么办才好?”

    老大夫又听了听脉,在纸上龙飞凤舞留下药方递给春桃,说:“我再给你们开张方子,务必要让夫人把药喝下去,要是再不喝,这病一拖再拖,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拿她没辙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

    春桃送走了大夫,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夫人,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夫人要真是丢了性命,主子还不得把她宰喽!

    不行,万万不行。

    “春桃,我说了不喝,把药端走。”

    躺在床上的温晚宜紧闭着双眼,听到屋门被人推开,眼皮微微上掀,发呆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发出虚弱的声音。

    她虽然看起来像是昏迷的状态,但是大夫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要再多几日,她便可以从此解脱。

    “为什么不喝药?”

    进门的不是春桃,竟然是阔别多日的秦大将军。

    听说这人几欲寻死,绝食绝药,又晕了过去。下人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夫人喝药,直接一溜烟地把消息通禀给秦绛。

    秦绛听完,马不停蹄地就跑到这里。

    “把药喝了。”

    秦绛压着怒火,把药碗递到温晚宜的面前。

    熬好的草药飘着浓烈的苦味,甫一闻到,熟悉的恶心感止不住地往喉咙处钻,搅得温晚宜的腹内翻江倒海。温晚宜咬紧后槽牙,维持住表面的冷静,把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秦绛的脸上,而后别过头去。

    “大帅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温晚宜,你是打算连命都不要了吗?”

    温晚宜仿佛没有旁边那人说话听到一样,轻轻地把耳侧的碎发撩起来。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秦绛很不好受,她说:“把药喝了。”

    温晚宜没有动作,似乎就是跟秦绛杠起来了。

    “我才发现你脾气还真是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少在这儿跟我怄气,喝个药还得求你不成,好心全被你当驴肝肺了!”

    秦绛一激动,嘴皮子耍得溜,一连串讲了不少,无奈温晚宜刀枪不入,誓要抗争到底。

    她总爱用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别人,交叠着一层又一层深不可测的心绪。

    “不喝是吧?”秦绛气得舔了舔后槽牙,眸光一凛,仗着自己习武多年的功夫,快准狠地捏住温晚宜的脸,生生撬开了温晚宜的唇齿。

    把药碗边对准了温晚宜的唇,一点点地灌下去。

    “唔唔唔——”

    温晚宜拼命晃动脑袋挣扎,药汁儿撒了大半,从嘴角流出来,一道顺着下巴滴落,沾湿了被褥。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浓的苦味。

    秦绛蹙眉,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在温晚宜的脸上留下红色的印子。

    温晚宜被她掐住下巴,眼中带着点点泪光,被迫强行抬起头来。白如宣纸的皮肤,被折腾得也有了血色,脸上也变得红扑扑的。

    秦绛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坚定不移地要继续喂药。

    人得吃药,身体痊愈才能活下去。

    后半截的喂药过程顺利了许多,药汁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温晚宜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绝望地闭上眼睛,全都听话地乖乖咽下去药汁。

    这个难受的姿势让温晚宜坐不住,几乎向后倒去,她只能两手牢牢抓住秦绛的手腕,把全身的重量攀附在秦绛的身上,秦绛低头看到温晚宜示弱的样子,笑道:

    “这才乖嘛——”

    话音未落,温晚宜的手指顺着秦绛的衣袖探去,摸到了一把小刀。

    她极快地向前刺去,秦绛顿时发出了一道闷哼。

    “嘶——”

    秦绛退了几步,药碗被摔在地上,仅剩的一点药汁全都可惜地洒在地上。

    手上被刀子划开一道伤口,翻开触目惊心的皮肉,鲜血顺着手背淌了一地。血腥味和苦药味混在一起,温晚宜忽地扶住床边,弯下腰吐了一地。

    秦绛火冒三丈,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她作对。

    她不顾手上的伤口,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扬起的手狠狠地落下来,却是没有声音。

    幸亏理智在最后一刻牵住了她。

    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秦绛恨不得直接上手揍一顿,但是想起来她是个病人,一巴掌下去,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一下子又要被她去了半条。

    秦绛攥着拳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对着温晚宜说:“今后你要是再不喝药,再不吃饭,本将军亲自来监督你。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脾气硬,还是本将军的拳头硬。”

    温晚宜吐得难受,抱着发痛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蜷成一团不住地发抖。

    秦大将军说的狠话再一次遭到对方的无视。

    守在外边的下人听到屋内的吵闹渐渐平息,才走了进来。

    “啊!将军您的手!”

    春桃看见秦将军占满鲜血的双手,不由得尖叫出声。又看见了床上蜷成一团的夫人,两个人一个负伤一个生病,不知道是该照顾哪个才好。

    春桃急忙拿来手帕敷在秦绛的手背上,念叨着:“好好地喝个药,将军怎的把手也弄伤了?我去喊元宝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无妨,不用请大夫,我自己回去包扎。”

    秦绛自己接过手帕,回头看了一眼温晚宜,道:

    “春桃,你们看好夫人,夫人如有不配合的地方及时派人通禀,你们都不用管她,我来亲自照顾夫人喝药。”

    “是。”

    秦绛甩袖怒而离开,她现在心里窝着火,在这里再多待一秒,保不齐要真的血溅平阳府。

    自从闹了这次,温晚宜出人意料地不再抗拒。

    准时喝药,准时吃饭,每天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完成交代好的任务。

    只有春桃喊她喝药吃饭的时候会醒过来,其他的时候温晚宜都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半个月都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春桃看了着急,夫人天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这样下去身体痊愈,心里也要憋出病了。

    于是乎,春桃趁着温晚宜吃早饭的空当,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夫人,今儿个天气好,日头不晒,适合出去走走赏景。。”

    温晚宜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故意绕开话题,说:“知道了,我吃饱了,你把东西撤下吧。”

    见温晚宜又要躺下,春桃继续讲:“夫人,屋子里闷着不好,春桃给您梳洗打扮一番,带您逛逛平阳府,夫人来了这么久,还没好好地逛过这里呢。”

    温晚宜和衣躺好,大有要入睡的意思,“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夫人,今日将军不在家,您不用担心会遇到将军,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跟元宝,我俩也好久没有出去了。”

    此话不假,春桃跟元宝两人见上次夫人闹得那样凶,现在反而一个人老实得出奇,每天更加轻易不敢离开夫人半步,生怕夫人有个三长两短。

    温晚宜像是被说动了,又坐起来,“春桃,你来帮我梳头。”

    春桃本以为夫人不肯松口,已经垂头丧气要离开了,听到这话又开心地跑过来,问:

    “真的?夫人您真的愿意出去?”

    温晚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嗯。”

    春桃高兴地不得了,仔仔细细地拿起梳子给夫人梳头。

    她摸着温晚宜的头发,连声赞叹,“夫人,您的头发颜色好特别,白白的,像雪一样。”

    温晚宜打不起精神来,也没有回答她。

    春桃并不觉得夫人在摆架子,只当她是性子使然,不愿多讲话,便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

    “夫人,这些簪子您喜欢什么样子的?”

    春桃拿来一个首饰盒,里边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各样发簪。

    温晚宜简略扫视,随手指着一个半透桃红的琉璃簪,说:“就它吧。”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个簪子可是主子前些日子才得的宝贝,连公主们都没有。”

    春桃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手头上也不闲着,梳头上妆,样样精通。

    “夫人,您稍微抬一下额头,春桃给您贴上花钿。”

    温晚宜问:“这是什么?”

    “这是外边盛行的一种装饰物,贴在眉间,很好看的。”

    温晚宜想要拒绝,但是不及春桃手快,眨眼间便把桃花形状的花钿贴在了温晚宜的眉间。

    春桃把镜子对着温晚宜,“夫人,您看好不好看?”

    温晚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然失神。

    记不清多久没有这般好好打扮自己了,之前在宫里做奴仆,脸上早已经饱受风吹日晒,终日灰头土脸,粗糙得不成样子。

    就连一头秀发也不敢轻易地露出来,就怕会吓到其他人。

    但是在府里养的这些日子,竟然把之前身上的污垢浮尘去得干净,肤色甚至要比原来还要白皙。

    尤其是眉间一点花钿,把她衬托得明丽可人,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出挑。

    春桃看她喜欢得紧,笑着捧上好几件衣服,“夫人,还没完事呢,您再挑挑衣服,这都是主子吩咐备下的。”

    温晚宜懒得挑,随手拿起一套就套在身上。

    “元宝,夫人来了。”

    下人们见到夫人,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想起来行礼。

    “奴婢见过夫人。”

    渌绿外衫石榴裙,眉间一点桃花开。

    琉璃簪嫌少有人能带得如此出彩,但是放在夫人的一袭白发上,不仅没有失色,反而相得益彰,更添净透。

    在下人们的眼中,夫人的出现无疑于仙子下凡,

    “春桃,他们在做什么?”

    大家见了夫人,都抢着答话,元宝第一个冲出来,说:“回夫人,我们在这里放风筝呢,夫人要不要试试?”

    “风筝是什么?”

    温晚宜从小被父亲关在后院,鲜少会遇到有人陪自己玩,对于这些东西从未接触过。

    元宝拿起风筝热情地说:“夫人,我给您放一个,您一看就知道了。”

    说罢元宝拿着风筝跑起来,燕子形状的纸鸢借风而起,待到风筝飞得差不多了,元宝站在原地,拉着手中的线控制住风筝的移动。

    温晚宜仰头看着天空,觉得分外新鲜。

    元宝忙不迭把手里的线轴递给夫人,“夫人,您试试。”

    温晚宜心思聪慧,看了一遍已经知道该如何操作。

    她扯着线轴,两眼专注地望着天空,密切观察着风筝的移动,还没多久,已然是几个纸鸢中放得最高的那个。可是好景不长,一阵风扬过,温晚宜的风筝像是飞累了,一点点地往下落。

    元宝赶忙在一旁支招,“夫人,您得拽着风筝走一下,不然风筝待会儿没力就掉下来了。”

    温晚宜紧抿着嘴唇,听着他们的话,一步步向后退,风筝忽上忽下,牵动着温晚宜全部的注意力。

    一不留神,温晚宜背后忽然撞到一人的怀里。头顶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风筝有那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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