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困惑
一觉醒来，天光已大亮。
顾漓团成一团懵懵地看着窗外浅金色的晨光，轻轻眯着狐狸眼睛。
油亮的火红色皮毛在阳光下也闪着暖融融的金光。
睡得好舒服啊。
顾漓张嘴打了个哈欠，眼角被激出了些生理性眼泪，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
身下的长毛软垫暖烘烘的醉人，顾漓晃着屁股蹭了蹭，却蹭到了别的东西，他缓慢地扭过头去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小布包，现下已经干了，带子也被妥善地缠了两圈。
顾漓记得他的小布包昨天晚上被他丢在了地上来着。
所以是商止帮他捡起来放到他身边的吗？
这样想着，顾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两只前爪支着，身体后移，屁股往上顶，使前爪和后腿都能得到舒展。
兴许是因为昨晚的月光十分皎洁，顾漓能感觉到自己的妖力似乎恢复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使得他精神好了不少，头也不疼了，四条腿也有了力气。
就是稍微有点饿。
顾漓伸完懒腰在原地反应了两秒，空空如也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悠长又响亮的声响。
他飞快地蹲坐下来捂住自己的肚子，觉得它有点丢人。
求求你别响了，被人听到了怎么办，多丢人啊！
顾漓在心里与他的肚皮讲道理，那边一夜不见的商止刚好从厨房走出来。
他又换了一身衣服，黑色棉质衬衫加同色长裤，格外简单的款式，却衬得他整个人都挺拔，走入阳光下时俊美得仿佛在发光。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应该是商止手中端着的那个盘子。
顾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盘子。
因为他能闻到一股肉香。
顾漓把嘴巴闭上了，他怕口水流出来滴到绒毯上，商止会把他毛拔了。
商止走到一脸迫不及待的狐狸旁边，淡声打招呼：“早。”
顾漓哪顾得上他早不早，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个盘子里。
他抻着脖子探头看——
盘中东西不算多，几截焦香扑鼻的香肠，以及一颗形状标准的太阳煎蛋。
“家里没有狗粮，”商止说到“狗粮”两个字的时候还顿了一下，因为实在是有些奇怪，“嗯，香肠是我自己灌的脆骨肠。”
商止说完就弯腰把盘子摆到了地上那个一直没收起来的坐垫前，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告诉狐狸过来吃，那狐狸已经被那香味勾着走了，轻轻一跃就下了飘窗，下一秒盘子里的脆骨肠就少了一根。
商止垂眸看狐狸吃得欢快、有奶就是娘的样子，心里想这笨狐狸没有被拐走卖掉可也真是福大命大。
“我一会要出去，你吃完之后盘子先放着，等我回来收，家里你随便逛，”商止摸摸狐狸圆滚滚毛茸茸的后脑勺：“听话一点，别捣乱。”
[哎呦我又不是真的狗，不会拆家的，放心走吧。]
心里想得挺乖，面上依然狼吞虎咽，一看就知道没往心里去，满满的“别发打扰我干饭谢谢”。
商止无奈地抿住薄唇，起身拿上外套就出门了。
顾漓听着“咔哒”的关门声，吃饭速度慢下来，其实他吃东西速度不快的，刚才那样狼吞虎咽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商止以为他就是一只蠢蠢的只知道吃饭的流浪狗。
才不是因为这香肠太好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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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顾漓小肚子溜圆，盘子里的东西看着不算多，但商止自己做得这个香肠胜在瓷实，顾漓吃完之后，满嘴都是肉汁诱人的香味。
他又跳上飘窗，回味着嘴里的肉香晒太阳。
他来香樟市一共两天，下了两天雨，今天好不容易天晴了，他肯定是要好好晒晒太阳的。
商止家窗外的视野很开阔，楼体前方没有遮挡物，能看到楼下道路两旁成排的香樟树。
再向远处望就能看到一座苍翠的大山，顾漓不认识那座山，只是前天到香樟市火车站下车之前，邻座的人类大叔说香樟市有一处景点，就是那座大山。
当时他忙着下车，没听清那山叫什么。
不过这座城市真好看呀。
顾漓很喜欢在这种高度观察一座城市，这对他来说很新奇，与他从白云山上往下望山脚下的村庄不一样，城市要有活力得多。
只是可惜他不能待太久。
等妖力攒够了，他就要化形去妖管局领身份证回家的。
想到这顾漓还有些许遗憾，好多地方他还没来得及看过呢。
他咂咂嘴，透过干净的窗户从左往右扫视，然后就发现右边的外面也有跟商止家一样的飘窗，窗户也是这样干净，甚至还挂了淡粉色的纱帘。
然而此时那飘起的粉色纱帘下，正安静趴着趴着一只，狗？
顾漓歪着头看着对面那只浑身毛发蓬松，雪白柔软的动物，却不知与此同时，他也正被对方观察着。
应该是狗吧？
不过真的好大一只哦，甚至要比那天追他的流浪狗还要大只。
粉色的纱帘被风吹乱，罩在那只白色大狗身上，一时竟有些如梦似幻。
顾漓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是好看，刚想伸爪跟他的邻居打个招呼，那边白色大狗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就站起身姿态优雅地离开了。
顾漓看着空荡荡的隔壁飘窗，呆呆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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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止比顾漓想象的要回来的晚一些，他以为商止只是出去买个菜之类的，然而过了正午他回来时，整个人都风尘仆仆的，脸上还有些疲惫和不耐。
顾漓趴在飘窗上看着人类将外套脱下来，直接塞进洗衣机，又钻进卧室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恢复了他那一贯冷淡的神色，穿过客厅走到飘窗旁，拾起地上的空盘子，临走前问了他一句：“饿了吗？”
顾漓身为原形时对情绪的感知尤为敏感，他能察觉到商止现在非常不耐烦，所以谨慎地往后缩了缩，小幅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饿。
谁知他的肚子真的特别不争气，他的脑袋还没能回正呢，肚子就拆台地叫起来了。
显得他好像一个饭桶似的。
商止听到了这动静，他那因为疲惫而半垂的眼皮抬了抬，微皱的眉心也舒展开，他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尖，说道：“等着，我去做饭。”
直到商止进了厨房，顾漓都没能缓过神来。
其实他从昨天就感到奇怪了，明明这个人类看着是普通的人类没有错，但是总是有那么偶尔的瞬间，他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明明他是妖，却在某些时刻会感到颤栗和害怕。
就像刚才。
顾漓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但其实他也不是很能拿得准，因为他见过的人类还是太少了，所以他也不确定这种情况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万一是因为大城市里的人类都很厉害呢。
反正他敢肯定，商止绝对是人类，因为他感知不到商止身上任何一点妖气，妖族之间的感应是不会出错的，除非商止是那种超级厉害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妖怪——
那就更不可能了，传说只能是传说。
顾漓头脑风暴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各中关窍，于是他又趴回去了。
算了不想了，想明白也没用，等他办完事情再跟商止报了恩，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到底怎么回事届时也与他无关了。
商止的午饭做得很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四菜一汤，其中甚至有一道蒜香鸡翅，鸡翅裹着浓浓的琥珀色的汤汁，香味四处弥漫，勾得顾漓肚子又拼命嚎了两声。
顾漓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天知道他可最喜欢吃鸡肉了。
与早上一样，商止将食物放到盘子里，用的还是那个有着青色花纹的瓷盘，顾漓起先吃得还算矜持，结果到后面根本刹不住闸，甚至连盘子上的汤汁都给舔了个一干二净。
“还要吗？”
偏冷淡的声线冷不丁从头顶响起，顾漓呆呆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蒜香鸡翅的酱香汤汁。
“还要吗？”面前的人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却没有多少不耐烦了。
顾漓晃了晃尾巴，“汪”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人类的眼角似乎是弯了一下。
他是笑了吗？
顾漓眨动双眼，仔细去看，结果人类脸上那点笑意仿佛是他的一场幻觉，他再去找已经寻不到了。
依然是微垂的眼睛，淡色的唇角也是平直的，哪里有笑过的痕迹呢？
昨晚也是这样，明明就看到他笑了的。
但那笑意真的就犹如昙花一现，转瞬便了无痕迹了。
这厢顾漓还在愣神，商止已经又帮他装好了一盘食物，顾漓也是这时才发现商止好像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他的视力好，能远远地看到客厅对面的餐桌上，四盘食物除了他吃掉的那些，剩下的几乎都没怎么动。
他不吃吗？
顾漓看了一眼商止重新放在他面前的盘子，又仰起头看看他，黑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
“怎么了？”商止不知道狐狸为什么这样看着他，只好伸手去摸他的脑袋。
[为什么他不吃饭？不会饿吗？可是他做得饭真的好好吃啊，不吃多可惜啊。]
商止感知到这些，不禁有些恍然。
他确实不需要进食，做饭也只是出于兴趣，但几乎还是头一次，有人会这样想。
尽管那是一只有点笨的狐狸。
顾漓仰头看着人类，虽然不解，却也知道自己不该探究太多，也没法探究太多，也许他只是还没开始吃或者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而正当他要垂下头继续吃饭，他突然看见面前的人类弯起了唇角。
顾漓瞪大了眼睛。
这次他没看错，人类是真的笑了，那双淡色的唇实打实地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虽然不深，但那确实是一个笑容。
接着他看见人类薄唇轻启：“没关系，你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