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怕水
顾漓不知道商止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在他学完狗叫之后，人类果然没有继续再对他下“毒手”了。
顾漓看着人类又原路坐回去，抖了抖耳朵，心里这下可算是安定不少。
只要让人类认为他是只普通的流浪狗，那就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顾漓觉得轻松多了，动作也不再那么小心僵硬。
他把落在垫子外面一半的屁股收回来，又扒着坐垫滑软的布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继续看他的电视。
他发现这个人类真的很喜欢看电视，尤其喜欢看那种讲故事的，看的时候神态也会有一点细微的不同，总之是一副很专注的神情。
顾漓一半心思落在电视上，另一半落在人类身上，但偶尔人类的眼睛瞥过来时，他又会做贼似的看向别处。
这毕竟是他下山之后第一个亲密接触过的人类，准确来说是第一个有过亲密接触的生灵。
顾漓对这一切都感到新鲜又好奇，其实坐火车的时候他也与人类交谈过，不过他显然是在与他们交流时有些笨拙，说着说着那些人类就不再搭理他了。
甚至连火车上的妖也不怎么理他。
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审视，顾漓看不懂那眼神的含义，但是莫名让他有些不舒服。
姥姥有一件事说对了，白云山下的人类很可怕，但是山下的这些妖也并不是和蔼可亲的。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顾漓仰着头透过身旁的窗户往外看，玻璃上沾着雨水，蜿蜒往下流淌，然后又沾上新的水珠。
顾漓就这么打量着那雨水下落，然后感觉腹部有点涨涨的。
他好像是有点想上厕所。
顾漓的尾巴下意识晃了晃。
他的尾巴与他身上的皮毛一样是火红色的，只在尾尖上有一撮白毛，因此像这样一晃就格外显眼。
商止瞥了一眼。
然后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晃了晃，显得很焦躁的样子。
商止眼睫眨动，将视线放回到电视节目上。
可是余光里，那狐狸表现得越来越焦躁不安，像闲不住似的，在坐垫上来回挪动，仿若屁股上有火。
他又不自觉看过去。
这又是怎么了？
顾漓的爪尖都勾起来了，他也没想到只是那一个念头，导致他想上厕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但他不好意思就在人类面前上厕所啊，他好歹是一只拥有神智，且智商颇高的狐狸，怎么能做出在人前随意大小便的事情来呢。
再说这个人类应该是很爱干净的，看看他这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家，还有身下这张浅色布面的坐垫，虽然边缘因为他身上沾染的泥水有点脏了吧，但本身也能看出来是很干净的，细闻之下还有一股好闻的花香味。
他哪能就在上面那个什么。
多不好意思啊。
但是他真的快憋不住了！
顾漓被这阵想上厕所的劲憋得头昏脑涨，他轻微地挪动着屁股，下意识转过身望向那个人类，刚要张口，他悚然一惊，硬是咬着牙把那句人言憋回去了。
这要是让人类知道他是只会说话的狐狸精，那还了得！
于是他又继续憋着，忍着抓耳挠腮的冲动憋着。
这一系列小动作没能逃过商止的眼睛，他将狐狸的欲言又止尽收眼底，然后第二次站起身向小狐狸走过去。
这次不管它会不会再“汪汪”叫了——主要顾漓此时也没心思学狗叫了。
他抬手轻轻按住狐狸的小脑袋，忽视了它的挣扎，在心里掐诀，然后就将自己的神识与小狐狸的神识连接了起来。
[啊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嚎叫在商止的脑海里回荡，吵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
[天啊，我，好，想，上，厕，所，啊啊啊啊啊——]
[但是我不可以在这里解决，不然这人类不得撕了我！]
听到这商止轻微地挑了一下眉。
人类？
那边顾漓还在脑内疯狂输出：[我要憋不住了，但是没力气，头好晕，谁能救救我qaq]
[但是那个肉丸子真的好好吃啊。]
[不对，我要上厕所啊！！！]
商止感觉到狐狸吸了吸鼻子，似乎特别委屈。
但他也确实是第一次见识到一只妖的神识能热闹成这样。
商止的手从狐狸脑袋上离开，继而没有犹豫地俯下身将小狐狸抱起来，然后他就感觉到小狐狸温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尾巴疯狂扭动，好几下险些拍在他脸上。
“别乱动。”
没什么感情的三个字好像给狐狸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怀里的一团瞬间就窝住不敢动了。
他们的神识还连着。
[这人类居然敢吓唬我！岂有此理，我能怕他？好像确实有点可怕，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是他抱着我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现在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不好吧，外面还下雨呢qaq]
商止面无表情地捧着狐狸往自家厕所走，但细看之下，能发现他的嘴唇竟并不是绷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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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漓搭了一次人型便车，一边胆战心惊一边倍感惊奇，他想起刚刚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类女孩儿抱着自己的宠物犬，大概也是这么个姿势。
[嘿嘿，他肯定被我骗过去了。]
商止：“”
最终商止将狐狸带进了厕所，他家的厕所也像客厅一样，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又整洁。
商止站在马桶前，垂眸看了一眼马桶中间的大洞，又看了一眼歪着头的小狐狸，有点不确定这个小不点现在这样能不能用得了这马桶。
不过，为什么它不变成人形呢。
明明在人类世界，妖族变成人形能够生活得更加安全和方便。
[原来是带我上厕所啊，这个人还挺细心的…应该不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顾漓一双狐狸眼睛闪闪发亮。
啊，马桶！
这个他在外面的公共厕所里见过。
他的尾巴兴奋地晃了晃。
[马桶我来啦！]
商止弯腰将小狐狸放到了马桶圈上。
顾漓甫一被放下，便自觉地四只短腿站在上面，虽然腿还是有些软，不过还是能支撑着他上完厕所的。
这样想着，顾漓刚想释放，却发现人类还在旁边看着，他的狐狸脸红了红，虽然有毛挡着看不出来。
他只能再一次憋住，一双眼睛灼灼地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人类。
因为没有了接触，商止这下自然是听不到这狐狸又在神识里说了什么，但他还是能看懂小狐狸那双几乎要冒火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看着别人上厕所这种行为特别不礼貌你知道吗现在请赶紧出去谢谢。
好在商止特别识趣，丝毫不留恋地直接转身就走，关上厕所门之前，他还是对着门内蓄势待发的狐狸轻声说了一句：“我叫商止。”
随即门“咔哒”一声被关上了。
呼——
可终于走了。
顾漓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释放，大概是因为太过舒爽，他的心思也活络起来，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刚刚人类离开时说的话。
商，止。
唔，好像还挺好听的。
只不过可惜了，顾漓眯着眼睛想，他现在必须装成流浪狗，没办法跟他介绍自己。
毕竟姥姥教过他，别人把名字告诉了他，他也应该自报家门。
再说他的名字也很好听的！
-
商止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厕所里没什么动静，他也不知道那只狐狸到底有没有解决完个人问题，于是便抬手敲了敲门。
“汪！”
门内很快回了声熟练的犬吠。
商止抿着唇默了默，往下按门把手，推门进去，迎面就撞进小狐狸漆黑的瞳仁里，那里现在一片清明，看出来是非常舒爽了。
他走过去，下意识又把手放在了小狐狸头顶，神识连接成功——
[啊，好爽哦~这个人商止，为什么总是在摸我头，他难道不知道摸头会长不高吗？]
手心里的小脑袋不满地晃了晃。
商止没收回手，甚至又往下压了压，靠在小狐狸毛茸茸耳朵上的大拇指还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还摸？我是狐狸！帅气又聪明的狐狸！狐狸的头摸不得的知不知道！]
不知道是哪个词汇戳中了商止的笑点，薄唇漏了一点笑音。
“咳。”商止收回手，握拳抵住嘴唇，遮掩似的轻咳了一声。
顾漓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的人类，啊不，商止，右爪在马桶圈上点了点。
所以他现在是要自己跳下去呢，还是等着商止抱他下去呢？
顾漓觉得自己不能太过于麻烦人家，虽然现在商止并没有很想炖了他，但是不排除因为他很麻烦，从而使得商止想炖了他。
于是他悄悄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低头看着锃亮反光的瓷砖地面，身体向后，做出一个俯冲的准备姿势。
三，二，一，跳！
顾漓刚想起跳，脑海里连他落地时要用的姿势都想好了，结果半路被截了胡，他再次被拦腰抱了起来。
其实商止出手抓住狐狸，一个原因是怕他落地不稳摔个狗啃泥，另一个原因是怕他脸着地摔出鼻血印得地上都是血印，他还要费力打扫。
虽然他还是挺喜欢打扫的，但也并不意味着会喜欢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顾漓被商止放到地上，爪下的瓷砖有些凉，他有些不适应地蹦跶了两下，在商止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又十分矜持地站定了——
他可是一只帅气的狐狸，要时刻保持优雅。
商止打量着小狐狸四爪上被泥水打湿染黑的白色毛发，想了半晌，从盥洗台下拿出了他家最大的一个盆，走到莲蓬头下，将浅绿色的水盆放到了地上。
“进来。”
顾漓看着商止这一系列操作，有些懵，不过迫于人类的“淫|威”，他还是按照商止的话老老实实抬爪走进了水盆。
他仰起脸盯着商止，见他将驼色上衣的袖口整齐地挽起，挽至手肘，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结实有力的小臂，然后站起身拿下了挂在墙上的长得像莲蓬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去拧动墙上的金属把手，须臾便有一道水柱自那“莲蓬”中喷洒出来。
顾漓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接着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商止将水柱对准了他。
啊——
你不要过来啊！他最怕水了！救命！
顾漓拼了命地想跳出身下的大盆，然而他被商止按住了，根本跑不掉，只好绝望地把头往外探，拼命地扭动身体，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然而于事无补。
水柱自上而下浇了顾漓一头一脸，他浑身上下的漂亮皮毛都湿透了。
他呆滞地缩在水盆边，被吓得魂都被这大水冲走了，仿佛一只假狐狸。
商止的手贴着狐狸温热的脊背，水流缓缓流下，他听见狐狸在神识里说：
[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愿天堂没水。]
商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