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婚夫妻
只见正中央赫然摆着一张棺材，其下压着一个圆形阵法，巴掌大的布娃娃散落在阵法周围，再往里是一张供桌，两侧是燃了一半的红烛，中间一盏长明灯幽幽烧着。供桌上方写着斗大的“奠”，再往上是一张黑白遗像。
照片里的少年眉眼清澈，嘴角带笑，即便只有黑白两色，也难掩其动人光彩。
——是林致。
谢图南死死拽着门把手，手上青筋暴起。
林致隐约看见了里面的情况，恍惚片刻后，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谢图南的手。
微凉的触感落上来，让谢图南濒临失控的情绪稍稍降了下来，他紧紧回握住那只手，转身看着林致，目光很深。
无论是谁亲眼看见自己的“遗像”和“棺材”，恐怕都无法平静下来，这委实是一件诡异又离谱的事情。
但自己都已经做了这么久的鬼了，又有什么事不能理解呢？相对看见这一切的冲击，林致却更加不想他哥为此难过和生气。
林致轻轻晃了晃谢图南的手:“哥哥，别生气。从进门开始，我就觉得这里充斥着诡谲不祥的气息，我们要小心一些，不能自乱阵脚。”
谢图南深深吐出几口浊气，将翻腾上来的各种情绪压下去，点了点头。
小朋友说得没错，能做出这种事的道士不仅是能力强，还极为阴狠毒辣。
谢图南转身，将门推开后，谨慎地走了进去。
凑近了观察，那些布娃娃神态僵硬，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几乎如同复制粘贴而成，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一共八个，绕了棺材一圈。
谢图南记下每个布娃娃所在位置，在心中一一推算。
是阴阳八卦阵。
八个布娃娃分别代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卦，与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对应。
谢图南眉心紧锁，为什么是布娃娃
是了，以布娃娃为媒介，使阴阳相生，生生不灭，这既是用来转魂的阵法，也是用来镇魂的阵法！
果然，这道士竟将活人的魂魄换至另一个人身上，并施以阵法，避免林致化为厉鬼的可能。
谢图南眼中寒霜遍布。
“咦？”
“怎么了？”
林致蹙眉环顾四周，疑惑道:“小林和小谢怎么不见了明明刚刚还在这里。”
的确方才还在阵边。
谢图南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布娃娃上面。
进门时还面朝各自方位的布娃娃，不知何时竟皆悄无声息间转动了方向，此时——八个布娃娃均面向他们，露出一致而僵硬的笑容。
不祥的预感愈加猛烈。
谢图南正要转头叮嘱林致小心，谁料异变突生。
烛火忽地晃动一瞬，靠近林致的那个布娃娃猝然倒地，林致登时被吸往那个方向。
谢图南心脏狂跳，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抓住林致的手腕。
一眨眼的功夫，谢图南和林致便凭空消失在了阵里，而方才倒地的布娃娃竟又自己立了起来。
烛火依旧燃烧着，液蜡沿着外壁缓缓流下。
八个布娃娃顷刻之间又恢复成了面朝各自方位的站姿。
某处小区。
在淡淡的月色中，和衣而卧的男子猛地睁开双眼，嗜血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谢图南和林致感觉自己在极速下降。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十秒。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已不在方才的房间里。
明明是在午夜时分到达茗香园，可现下却是朗朗乾坤、晴空万里，谢图南和林致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绝非真实的世界。
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涉险，是因为自己哥哥才卷入这危险之中，但现在情况未明，绝对不是自责的时候，林致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才悄声问:“哥哥，我们现在是进入了阵里吗？”
谢图南点头，“目前看来应该是。想必这也是那道士早已设好的圈套，就等着我们来。”略略思索，他接着道:“既然是阵，总有破阵的方法，我们先观察一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好。那我们先找找小林和小谢吧，有他们在，打探消息应该会方便很多。”
“嗯。他们有灵性，应该不会乱跑，我们先在附近隐秘一些的地方找找。”
他们最后在街边的花坛后面找到了小林和小谢，趁四周无人，谢图南将其装进了背包里。
谢图南冷静地思考着，旁边突然窜出来一辆摩托车，他下意识握住林致的手腕往自己面前带了一下，却突觉手中的触感有些不对。
他垂眸望向牵着的林致的手腕，“你……”
林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登时睁大了眼睛，又低头将自己的身体打量了一遍，惊奇地说:“哥哥！我现在的身体怎么跟真的一样！”
谢图南感受着掌心下的温热，回忆起之前林致看起来是半透明状态，而现在却是完完全全跟正常人一致。
他握紧了那纤细的手腕，点头说:“可能是受这个‘世界’的影响。”顿了须臾，将种种现象在脑中串起来，接着道:“我曾在传下来的书籍中看到过一种阵法，它是以人死后化为鬼魂却无法割舍的各种八苦七难为阵眼，虚构出鬼魂生前的世界，把鬼魂困在其中，鬼魂放不下前世的爱恨情仇，自然也就无法投胎转世。若有心人再对此加以利用，还能将世人困在其中，除非了结鬼魂的残念，不然难以离开。”
“死后还要被困在生前的世界无法离开，这也太残忍了……那也就说，我们现在是被引入了某些鬼魂生前的世界吗？”
谢图南“嗯”了一声。
“那书上可有记载离开阵法的方法”
“有。既然鬼魂被困在生前的世界，始终无法离开，我们就需要割断他们与生前世界的关系，或许是人，或许是物，找出来，交到他们手上，了却他们生前的种种执念，这个世界自然也就破开了。”
林致似懂非懂，问:“那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对吗？”
谢图南颔首，“没错。”
林致转头看了一圈，目光不自觉停在了街对面那几个红底的黄色大字上。
绥宁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许是周末或者节假日，民政局里面人头攒动，排着长队。
陆陆续续有男男女女走出来，大部分都手牵手，脸上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极少部分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后便分道扬镳。
片刻后，一对刚领完证的新婚夫妇亲昵地依偎着走了出来，林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了一阵，转头跟他哥说:“哥哥，我感觉就是他们了。”
谢图南也注意到了这对夫妇。
街上的行人虽表面看着跟正常世界里的人无异，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种僵硬的滞涩感，就好像提线木偶一般。一对比下来，这对新婚夫妇的表情极为生动，的确像这个世界的主角。他赞同道:“也许是两个人，也许只是其中一个，我们再观察一下。”
片刻后，这对刚领完结婚证的新婚夫妇径直过了马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谢图南和林致对视一眼，闪身隐在了花坛的大树后。
一道男声传来:“老婆，我们中午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
“……在外面这样叫被人听到多难为情呀，我还有点不习惯呢。”甜美的女声听着又是羞涩又是幸福。
“咱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有什么不能叫的我就要叫——老婆老婆老婆……”
“哎呀，你怎么不知羞，讨厌！”
“老婆我错了……”
……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谢图南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打闹着走进了街中心的某一家店。
谢图南带着林致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在距离那家店几米开外的时候，谢图南和林致默契地停了下来，皆抬头看了眼，“□□旅馆”的红色大字招牌格外显眼。
林致嘴角抽搐了一下，原来他们口中的“大餐”指的是这个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林致已经把车开到了城市最边缘。
隔着玻璃门，能看见夫妻俩和前台小姐有说有笑，谁料片刻后夫妻二人又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林致心里正疑惑，夫妻已经依偎着又继续往前走去。
谢图南和林致走到店门口，往里看去的时候，刚好和前台的小姐对上了视线，只见前台小姐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打了个圈，落在林致和谢图南牵在一起的手上，愣了几秒后，朝林致抛了个媚眼。
林致转回头，问:“哥哥，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图南瞟了一眼前台小姐，张口就来:“没什么意思，可能眼睛抽搐了。”
“这样啊。”
无视掉前台直勾勾的目光，谢图南拉着林致就走:“我们先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吃饭。”
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跟在新婚夫妇的后面，约莫十分钟后，谢图南和林致看着二人进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
记下餐厅的位置，谢图南和林致又折返回了□□旅馆门口。
“哥哥，看样子那对夫妻跟这个前台姐姐应该认识。”
谢图南点头，“没错，走吧。”
林致眼睁睁看着他哥往旅馆里面走去，问：“我们直接去问前台姐姐吗？”
谢图南看了眼招牌，笑道:“不，我们去开房。”
林致:“……”
刚走进去，便对上了前台小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致步子慢了一点，缀在谢图南后面。
前台大厅看着还比较整洁，盆栽顶上是一块led屏幕，显示“2010年7月7日上午11点15分”。
“欢迎光临，请问开几间房”
前台小姐笑意盈盈，竟然格外生动。
“一间。”
“请问要大床|房还是标准两人床”前台小姐眼珠转了转，再次问道。
谢图南卡了一下壳。
旁边的小黑板上写着价格表。
今日特价:
大床|房:99/间
标准单人间:79/间
标准双人间:129/间
“要大床|房。”话音刚落，前台小姐和他哥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林致眨了眨无辜的眼睛，下意识补充道:“大床|房比较优惠。”
谢图南嘴角一勾，点头说:“那就大床|房吧。”
前台小姐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笑意加深，林致简直怀疑她的嘴角会咧到耳后根去。
“请问订几晚”
“先订一晚。”
“好的，请稍等，一共是179元，包含50元押金，退房的时候检查无误会退还给你们。”
谢图南如数交了钱。
前台小姐双手将房卡奉上:“房间号是306，入住愉快。”
谢图南接过房卡，道了声谢。
“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看见对面有个民政局，最近结婚的人看起来还挺多的。”谢图南拿了房卡没急着走，侧身靠在柜台，闲聊似的随口说道。
前台小姐脸上笑容淡了些，说：“可能是因为最近温度比较适宜，不冷也不热，拍婚纱照刚好吧。”
谢图南点点头，说：“好像刚刚就有一对新婚夫妻来了你们旅店。”
谁料前台小姐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直接消失了，乌黑的眼珠把谢图南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没回话。
谢图南正欲再问，林致却几步走上前来，甜甜笑着开了口:“姐姐，是这样的。我们是隔壁市的，第一次来这边旅游，方才看到街对面有个民政局，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排队结婚，便多看了一会，刚好看见一对新婚夫妻往你们店走来，我们想着你们旅馆定然不错，便也决定在你们这里入住。”
“哦，这样啊。是的，我们旅店真的不错，你们住了就知道了。”前台小姐看着机灵可爱的林致，眼神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是呢，我见刚刚的姐姐人长得好看，品味定然也不会差。”
前台小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冷哼道:“是啊，她哪都好，可惜挑男人的眼光太差。”
林致似是不解，惊讶地问：“姐姐怎么这样说呢？那个哥哥看起来对姐姐很好呢。”
前台小姐摇摇头，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爱情这回事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有新的顾客进来，林致没再多问，跟前台小姐道过谢后便跟谢图南回了房间。
“滴。”谢图南打开了306的房门。
里面约莫二十几平米，中间摆着一张大床，看样子不算太新，但胜在干净，屋内陈设皆很整洁。
林致关上门，回头悄悄看了眼大床。
谢图南抱臂靠在窗边，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见对面的民政局。
“如果前台所说的是真的，那这对刚领证的新婚夫妻之间恐怕还会发生一些事情。”
林致正坐在大床上试柔软度，闻言停了动作，说：“那我们需要尽可能跟着他们，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楼下的前台姐姐看着也像是非常关键的人物。”林致回忆着前台姐姐的一系列表情动作。
谢图南赞同道：“没错。目前看来，我们主要从新婚夫妻和楼下前台入手。”
简单收拾一番，谢图南带着林致去了方才夫妻吃饭的地方，等了一会儿后夫妻二人结了账出来，他们仍旧不远不近跟着，直到二人进了小区。
谢图南在隐秘处将小林和小谢放了出来，让他们跟着夫妻俩，自己则和林致回了旅馆。
第二天早上，林致和谢图南下楼准备去吃早餐，林致跟前台小姐打过招呼，转头时无意中的一瞥让他后脊骨一凉。
旅馆显示屏上竟然明晃晃写着“2010年7月28日上午8点2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