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么惩罚
四十分钟前，六点五十。
林致在老式诺基亚的铃声中醒来，醒眼惺忪地爬下飘窗。
床头柜上的手机仍旧不知疲倦的响着，而谢图南却蒙着被子，呼吸平稳，似乎仍在睡梦当中。
林致担心他迟到，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准备叫他起床。
“哥哥——”
话音未落，就见床上原本熟睡着的人，突然从雪白的被子里伸出了一只劲瘦的手，虽仍旧闭着眼，却精准摸到床头柜上丝毫没有眼力见的诺基亚，按掉闹钟后，扬手一扔，老式诺基亚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咚”地一声砸在了林致脚边。
“！”
林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捂着自己的小心脏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林致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瞅了瞅地上躺着的手机，为难地思考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上前捡起了地上的手机，那架势，活像手里捧着颗地雷。
正当林致纠结是否叫哥哥起床时，手里的诺基亚又响了起来，那响亮的声音，足以把对门的人都给叫醒。
林致吓了一跳，差点条件反射把诺基亚给扔出去，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似有醒来的架势，林致慌忙瞎按一通，终于把闹铃给关掉，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又哭笑不得，本来就是想要叫哥哥起床，关掉闹钟后，哥哥反倒是睡得更香了。
将诺基亚紧紧握在手里，林致给自己鼓了鼓气，方才悄无声息地上前，弯腰在谢图南耳边轻轻说：“哥哥，起床啦。”
没动静。
林致跟个音量键似的，自己把声音调大了一点，“哥哥，再不起床要迟到了噢。”
这手机闹钟今天声儿倒是没那么大了，还挺温柔的，谢图南心想。
“唔，”谢图南闭着眼睛问：“现在几点了？”
“闹钟”轻声回答：“七点整了。”
于是谢图南放心地再次沉入梦乡，迷迷糊糊地说：“那还早，再睡十分钟就起。”压根没觉着自己和一个“手机闹钟”对话有什么不对。
林致眼睁睁看着谢图南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再次睡了过去。
以防万一，林致将坚强的诺基亚放回床头柜，心想要是等会儿哥哥听见闹铃还不起，就再来叫他。
刚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老人就叫住他：“小林起了呀，阿南还没起床吗？”
林致不好意思地笑笑：“奶奶早上好。”回头看了眼，说：“哥哥说再睡几分钟就起，等会儿我去叫他。”
老人似乎并不惊讶，只笑着对林致说：“咱别管他。小林快来吃早餐。”
林致被老人拉到饭厅，看见桌上香气扑鼻的丰富早餐，眼睛都亮了，霎时把等会儿叫哥哥起床这种事给忘到了后脑勺。
翠绿的蔬菜粥、爆汁的小笼包、两面金黄的煎饺、香喷喷的葱油饼……林致一一数过去，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奶奶，这都是您做的吗？好香呀！”
老人愉悦地笑起来，给林致夹了一个小笼包，说：“你这孩子嘴可真甜，快尝尝味道如何。”
林致夹起热腾腾的小笼包，轻咬了一口，鲜美的汁水霎时流出，肉馅儿嫩滑入味儿，林致好吃得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夸赞道：“好好吃！奶奶您也吃。”
老人得意极了，不停给林致夹，“奶奶自己吃了几十年，吃不出个新鲜来，小林你多吃点。”
喝完最后一口蔬菜粥，林致向后靠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感觉简直太幸福了。
老人见状笑眯眯地问道：“小林吃饱了吗？再来点煎饺？”
林致连忙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奶奶，我真的吃不下了，这一顿早餐，比我以前吃的三顿加起来还多！”
老人闻言只好点点头，似乎无意中说起：“阿南早餐吃不了太多，我这老太婆的厨艺简直无处施展呀，还好现在有小林在。”
林致怔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说：“糟了，忘记叫哥哥起床了！”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向了谢图南的房间。
老人却并不着急，反而慢条斯理地打包起剩下的早餐。
“哥哥！哥哥！快起床了，要迟到了！”
谢图南翻了个身，下意识问道：“几点了？”
林致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说：“差一分钟七点半。”
一秒后，原本安稳躺着的人如同诈尸一般坐起，不敢置信般问道：“几点？？？”
林致瑟缩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身后墙上的时钟。
“滴答、滴答、滴答。”秒针走过一圈，正是早上七点半。
谢图南面无表情地顶着鸡窝头迅速翻身下床，十分钟后，便收拾完毕准备背着书包出门。
林致忙说：“哥哥你还没吃早餐呢！”
谢图南摆摆手，说：“不吃了。”
早有预料的老人将打包好的早餐递给林致，嘱咐道：“小林，你等会儿看着他吃。”
林致接过早餐，说：“奶奶放心，包在我身上。”
谢图南暗按亮诺基亚看了眼，七点四十五，不得不迈开长腿在巷子里跑起来，旁边的小鬼也跟在他后面跑。
几分钟后，谢图南停了下来，伸出手，无奈道：“给我吧。”
林致原本要递给他，余光瞥见旁边有个垃圾桶，又迅速收了回来，警惕地看着他说：“哥哥，你要做什么？”
谢图南抬手在林致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让别人看见这袋早餐悬空飘着，不得把人吓进医院？”
“噢，这样啊。”林致捂着脑袋，乖乖把早餐递给了谢图南。
“快走吧哥哥，不然要迟到了。”于是一人一鬼又奔跑起来，终于出了七拐八拐的小巷子，来到公交站台。
然而不幸的是，他们到的时候，22路公交车刚刚开走，只来得及看见公交车的车屁股在视线里晃了一下，便消失在拐角。
林致自以为在偷偷观察，殊不知他的小动作都被谢图南看在眼里。被偷瞄了几回后，谢图南纳闷地摸摸自己的脸，问：“是早上太急，我脸没洗干净吗？”
林致猛摇头，说：“没有。”
“那你总看我干嘛？”谢图南向后靠在公交站牌上，斜眼看着小鬼。
林致咬了咬嘴唇，一脸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哥哥，都怪我。”
谢图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小鬼道哪门子歉。
林致接着说：“当时哥哥说再睡十分钟就起，我就想着我等会儿再来叫哥哥起床，谁知——”
“什么？”
林致不好意思地伸手，指了指谢图南手中提着的早餐，说：“谁知奶奶做了那么丰盛的早餐，我吃着吃着就忘记叫哥哥起床了……”
谢图南愣怔几秒后闷笑了两声，心道，这小鬼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
像是想到什么，谢图南突然说：“不过说来奇怪，我定了七点十分的闹钟，似乎早上没听见响。”
回忆片刻后，林致怀疑是自己那一通瞎摁把七点十分的闹钟给误关了，于是跟谢图南坦白承认错误。
谢图南听了之后也不生气，只似笑非笑地打量起林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林致被看得都要浑身起鸡皮疙瘩了，才听见谢图南慢悠悠地说：“既然你把我闹钟关了，就得接受一点惩罚。”
想起早上被谢图南残忍无情丢出去的手机，林致咽了下口水，小声问：“哥哥想要怎么惩罚我呢？”
没料到小鬼会这样问，谢图南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清了清嗓子，谢图南开口：“以后就由你叫我起床吧。”
开启鬼生新任务的林致终是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见小鬼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谢图南似是终于想起自己早晨起床的暴力行径，不自在地解释道：“放心，我不会很凶的。”
哥哥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林致决定暂且相信他。
约莫十分钟后，下一趟22路公交车终于姗姗来迟。
现在已不是上学高峰期，车上人不多，谢图南照旧坐在以往的位置。林致也照旧坐在谢图南的旁边。
见小鬼时不时往自己手中的早餐瞄一眼，谢图南递出去，好笑地问：“想吃吗？”
林致摇摇头，说：“奶奶都跟我说了，哥哥你经常不吃早餐，对胃不好，我要监督哥哥把早餐吃完。”
奇异的暖流在心底蔓延开来，谢图南打开尚有余温的早餐，说：“好。”
谁知这时旁边的小鬼嘟囔着补了句：“哥哥你就慢慢吃吧，反正都要迟到了，咱们比平时迟了二十分钟呢。”
谢图南头疼地看了眼林致，说：“你如果不提这个，我胃口应该会更好。”
旁边的小鬼立时在自己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谢图南带着小鬼走到学校外边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四十五了，果然比平时迟了二十分钟，平时谢图南都是踩点进，今天那当然是板上钉钉的迟到了。
但今天又有点不一样，教导主任正亲自在正大门处，背着手查迟到的学生。
教导主任，原名罗春来，一中人称“淮安笑面小阎罗”。
凡是被他抓到的学生，无论成绩好坏，都得在每周一的早会上念千字检讨，并且那一周都得在手臂上戴上大红色的“纪律监督员”的臂章，排成两列面对面的纵队，在校门口陪他一起抓迟到的学生，让人饱受社死的折磨。
别看他好像整天对谁都笑眯眯的样子，可能下一刻偷摸着早恋的小情侣就被他请了家长。
对于天天踩点上课的谢图南，更是“笑面小阎罗”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年级第一，他也无法容忍。
犹记得上回“笑面小阎罗”又撞见谢图南八点二十六才到校门口，于是叫住谢图南，笑眯眯地说：“谢同学啊，我有种预感，某一天你也要像这些同学一样，来陪我执勤哟。”
当时谢图南怎么说的来着？
谢图南挑了挑眉，彬彬有礼地回道：“感谢主任厚爱，我还是把这种机会留给其他同学吧。”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的谢图南看着校门口的“笑面小阎罗”，登时有种体验一把逃学的冲动。
思索片刻，谢图南眼中一亮，招呼旁边的小鬼，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