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昏（二）
没有风的时候，汗水就像是被挤压着流出来，还好人们习惯用扇子。可是没有扇子的人呢？有扇子的总会可怜那些没扇子的人，殊不知那些没扇子的，他们有空调。
二 7月16日 晴
当我走进刘刚强他们小区，远远便听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我知道那个声音，那是刘刚强的妈妈，一个50多岁的妇女。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哭泣。
刘刚强的尸体在医院放了一晚上，本来是要解剖的，毕竟刘刚强的死很意外。但是按照下关县的风俗，死人的尸体是神圣的，不能去亵渎，而这所谓的亵渎中，自然包括解剖。
我是在医院太平间看到了那盖着白布的尸体，也不知道是谁在白布上放了一截桃木，那寓意更加明显了，尤其是像刘刚强这种年纪的人，又莫名其妙死在了外面，总归是不好的，所以便有人放了截桃木吧。
我的身后跟着刘刚强的父亲，他走的很慢，所以在他进门的前一秒，我将桃木拿了下来。我始终都不敢相信，昨天还和我畅谈的人，此时怎么就躺在这里。
“认一下人吧。”医生见怪不怪了，那藏着几层口罩中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指了指那始终散发着一股臭味和消毒水味道的刘刚强的尸体，语气冰冷。
我转头望向刘父，那个在我印象中伟岸的身影此时佝偻着，仿佛突然老了几十岁，他双眼通红的向前挪动着脚步，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感觉到他在呼吸。
颤抖的双手缓缓将白布拉开了一角，却是一个低头突然向地面栽倒，我离得最近，反应极快的将刘父揽在了怀里，那如同一摊烂泥一般的身体十分沉重，也正是这个时候，我余光不小心看到了那白布遮蔽下的面容，一瞬间头皮发麻，身体也出现了一阵无力感。
我印象中的刘刚强再也没有出现过，转而是一个五官被虫子咬出的各种伤口，那些红的黄的白的粘稠的液体正在从这些细小又密集的伤口中渗出，眼眶中空洞着。似乎有什么虫子的尸体还在那头浓发中夹杂着，力所能及的地方，满身污秽。即便医院已经对这具尸体进行处理，可是这骇人的一幕，还是让我瞬间毛孔大开。
一旁一只手臂迅速将白布重新盖好，而随着白布扇出的一股风，还带着剧烈的腥臭。
“可以确定吧？你是死者什么人？”站在我和刘刚强尸体中间，转回头问我。
此时的刘父已经完全瘫在我怀里，我也没好到哪去，全身冰凉，头发都被吓得倒立。要不是医生的声音和那白色的制服出现在面前，恐怕我早已被刚才那一幕吓得痴傻。
“他怎么会这样？”极大的震撼在我的内心留下了永远也不能抹去的阴影，直到今天，我依然会因为那张已经不能算作面孔的“面孔”吓得冷汗直冒。
“你们先出去吧。”魏东的声音出现，随即便是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将我和刘父扶着走出了太平间。说是“走出”，倒不如说是被脱出。
刘父脸色惨白，像是彻底失了魂一般瘫在走廊的长条椅上，顶着凌乱头发的脑袋靠在墙上，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许久才听到了他的呼吸。
派出所的民警站在我们身前，直到魏东从太平间走出来。
“刘开放，你……”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刘父的状态后，犹豫了许久，最终也只是站在我们身前，盯着刘父沉默。
“你是父亲吧？你如果确定就是刘刚强，你签个字吧。”医生也跟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递到了刘父的面前。后者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先给我吧。”魏东伸手接过了文件，转头望向了我。
那表情又是一副欲言又止，但是很明显他想给我说什么，我将情绪定了定，可刘刚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却始终在我的脑海中。
“我……”我站起身，本想说句我去抽烟，可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的向着急诊楼外走去。想必我此时的状态很奇怪吧，那些往来的人们，像是在躲避一般看着我，然后避开了靠近我的距离。
夏夜的凉气很重，似乎今晚格外的明显，那月光撒下的地方，清澈的像是一块块冰。我掏出口袋里的烟，还没点燃，魏东便站在了我的面前。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都这样。”魏东将我夹在手指的烟夺去，叼在了自己嘴上，同时又给我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打火机。
那浓重的烟草味自口鼻弥漫开来，这才让我的恐惧消了一些。
“你和死者……你和刘刚强熟吗？”魏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
“我们是同学，也算是发小，认识了二十年了。”回想起和刘刚强的一幕幕，一股强烈的悲伤与失落再一次涌上心头，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魏东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起先是一愣，随即便和我并排站立，默默的抽烟。
我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当那手指间的烟蒂发烫，这才意识到烟早已被风吸了全部。魏东将烟头在那专为烟民准备的钢铁桶上掐灭，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打算向楼里走去。
“不好意思。有什么您就问吧。”我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尽量平复了情绪。
魏东闻言转过头来，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确定我不会再一次情绪崩溃，这才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知道死……你们昨天喝酒的时候，刘刚强没有给你说什么吗？”
“没有。”我回忆着昨天喝酒的场景，刘刚强那家伙似乎说的并不多，只是一股脑儿的给我灌酒，当然自己也没少喝。
“那，你知道刘刚强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听到这些，明显感受到了一些诡异，那种悲伤带来的萎靡瞬间消失。
“你们发现了什么？刘刚强不是意外？”
可能我的反应过于强烈，魏东看了我许久，这才缓缓说到：
“我们怀疑，刘刚强是他杀。”
声音虽小，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