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生但如此，其实亦可怜
这一夜，游茜做了好多梦。梦里一会儿在奔跑；一会儿在哭泣；一会又高空跳下，失重感几乎让人崩溃；一会又慌张赶路，找不到方向……太累了，就惊醒了。她醒的时候，天还未亮，沉沉夜幕颇显的黑暗。她头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缓了一会感觉才好点。只是梦里太累了，已经睡不着了，只能坐起来，枕头作靠背，在床上斜躺着。
不管赵雯雯还会不会来找她，她们未来恐怕都还有一场交锋。她如今状态不稳定，不知道会不会失控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游茜只能尽可能做到化解她的怨气。
她又在床头盘了个莲花坐，开始调息。缓缓深吸一口气，顺着呼吸，让吸入的气体慢慢到达全身每个角落，让丰盈的氧气充满身体的细枝末节。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排出所有浊气，反复几次后，身心逐渐舒畅……
手机这个时候震动了。游茜摸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境外号码，怕是萧梵啊！只这一瞬间，她眼睛突然温润起来，忙披了件衣服，急匆匆下床，跑到楼梯口，关上楼梯口的门，才接了电话。
果然是萧梵！
“喂”的一声出来后，游茜再也忍不住，心突突地跳。
“在呢。”她回答，声音也带了几分湿润。
“终于可以打电话给你了，游小茜。”萧梵的语气里带着几丝兴奋。
“嗯，我听到了。”游茜终于有了拨开云雾见晴天的感觉。
“我们这边一切都好。已经对接好了医院，沟通了治疗的进程，准备最近再去做个整体检查。”
“嗯，那我就放心了。”
“这里比我们那里凉爽一些，体感更舒服。”萧梵絮絮说着，“这里的空气闻起来干一些，冬天或许会冷……”
“嗯，那要注意保暖……”
“日常语言还勉强能听懂，医学术语就只能借助翻译了，理解起来也挺吃力的。”
“也只能慢慢来了，你们日常饮食作息都习惯吗？阿姨……还好吧？”
“嗯，请阿姨颇费了些周折，现在都好了。吃的很不错，食材虽然不同，但阿姨做起来却也是国内特色。”萧梵语气轻松起来。
游茜轻笑。
“你现在好多了吗？游小茜。”
“我很好了，你能听出来吗？我现在很开心了……”
“嗯，能听到。”萧梵笑了。
“我最近都在练瑜伽了。这里的花都开了，天气很暖，每天我都睡得很好。”游茜也笑。
“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带我看看吧！看看你的学校，看看你们那里的海滩。”
“嗯，我等着你。”
“以后我们也能经常打电话了，游小茜。”萧梵的声音里有了轻松，“我和我母亲说了以前的事情，她也在消化。但事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
“嗯，我知道了。”
“还有……赵雯雯来找你了吗？”
游茜有一瞬间愣神，然后马上接口，“没……”
萧梵就沉默了，“也是我的疏漏……”
“没事的，萧梵。她现在还能听进去话，我会尽量不会去惹怒她的。”
萧梵有些心疼。以前那个快乐没什么心思的孩子一样的女孩，为了他的事，现在也要如此忍耐了，说到底，这也是游茜的无妄之灾……
当时萧梵走的时候，给赵雯雯留了一张卡和一封信。那张卡里的，是20万。是他感谢赵雯雯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照顾的心意。信中却清楚明白的告诉赵雯雯，他已经知道了赵雯雯用姜唯雪化名的事情，也知道了她当时和自己母亲的说辞。现在自己离开了，只想好好治眼睛，也让赵雯雯重新去工作，去生活。而他自己，确实是对赵雯雯没有爱意的……
是的！留书颇有点直白和残忍。他以为自己走了，留下一纸交代，赵雯雯会冷静思考，开始新的人生。不想她还是有点执迷不悟。如今，他也只能电话联系赵雯雯，鞭长莫及……
“你安心治眼睛吧！国内的事情不用担心。”游茜劝着他。同样的话，齐楚也说过。人生知己一两个，得之，此生之幸……
“我也不方便去看叔叔了……”游茜糯糯说。
“嗯，他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萧梵安慰她，“赵雯雯那里，实在不行，就报警处理吧！没有人应该为她的心理问题买单。”
游茜默默应着。
和萧梵的通话就这样结束了，游茜还在窗边，望着天边隐现的鱼肚白，不言不语。她颇有点激动，生活一下子有了更多的奔头，仿佛那鱼肚白，自己再往前跑跑或许就能冲上云霄……
然而，她身边的事情并没有好转……
赵雯雯就在他们学校附近住下了。每天几乎都来见游茜一面，比班级里某些需要上课打卡的同学还勤快。有时候是游茜下了课，刚出了教室门，赵雯雯双臂环胸站在门口盯着她；有时候是她吃着饭，赵雯雯端着餐盘坐在了她的对面；有时候她和室友回寝室，赵雯雯默默跟在身后；有时候她会在寝室楼下，等着游茜出来；有时候游茜去上课，她坐在她的身边……
她不说话，游茜也不太说话。偶尔会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或着问她想要吃什么。赵雯雯一直不再回答了，也没有再和她一起吃饭。游茜也就不温不火地由她陪着。
着急的是叶淼淼和耿铭俞。叶淼淼觉得日日被人跟着过于恐怖，建议游茜去报警，还建议游茜随身携带一些自我防卫的东西。耿铭俞则是见过赵雯雯前后两幅嘴脸的，只担心她哪天又变了一幅面孔，做出伤害游茜的事情，也想日日跟着保护她……
游茜只劝他们不要管，顺其自然。佛语如此说：人和无是非，包容则圆融。她暂且对赵雯雯宽松一点吧……
等萧梵再打电话的时候，游茜也就实话实说了。萧梵欣慰于游茜的善良，又心疼游茜的处境。一时也是踌躇。他若联系了赵雯雯，只怕异国他乡她也会过来。对她又是另一种伤害。他只想所有人都能好点，包括赵雯雯，只是没想到她倔强如斯……
他最终还是联系了赵雯雯。而赵雯雯等这个电话，等到了几乎发狂。
“萧梵，你为什么自己离开？我照顾你那么久不值得你跟我面谈吗。”她的声音冷冷地，像她此时的脸。
“对不起，我以为给你留了信，解释了一切，你就可以明白。”
“明白什么？我不明白，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定要找到你。”
萧梵颇有点无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纠缠呢？我只是一个瞎子……”
“萧梵，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赵雯雯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
“学姐，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好的人……”
“不会了，萧梵，不会了……我对爱情绝对忠诚，我只忠诚你一个人……”赵雯雯厉声嘶吼。
“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了。赵学姐，你这样我挺怵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过普通生活。”
“萧梵，你帮助我逃婚后，我真的就只认你了……别人都不行……”
是啊！工作算什么？她工作的时候，父亲天天给她打电话，恨不能天天监视她，她挣得钱都交给了父母，也就都给傻哥哥存着娶媳妇。后来，还准备把她送去别人家给自己的傻哥哥换亲。她本来就行为太小气，在公司吃不开。又没什么见识，不得重用。反正也是可有可无，直到她看到萧梵。这个男人，简直长得和自己理想中的丈夫一模一样！她辞了工作去支教，本想博一把前程。却不想又被押回家里换亲。是萧梵一力救了 她……
“可我不愿意……”萧梵打断了她的回忆。
“那我只能等着，等到你愿意的那天……”赵雯雯冷笑。
“那可以不去骚扰游茜了吗？”萧梵正色。
电话里只余一声冷哼和嘟嘟声。笑话，她跟了这么久，终于跟出来一通电话，失踪的萧梵都和她联系了。她会放手？真是笑话！
萧梵不得不结束了通话。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大脑一阵抽搐。他不想赵雯雯如此倔强和坚持，更有偏激，苦劝不听。当初只是看这个柔弱内向的女生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一时不忍，帮她逃婚。没想到被缠住了，如今反而不能全身而退，一切也陷入了僵局。
他微微叹气。
游茜觉得与之相伴的日子过得也很快。转眼就期末考试了，紧张的备战、考试，一切结束后，也就放暑假了。赵雯雯如今倒不是天天跟着她了，偶尔出现一次。每次，都能吓她一跳。
耿铭俞一直要求的要和游茜去坐船也就提上日程了。两个人合了一下行程。以往游茜都是直接坐飞机回住的城市，中间会转机。这次正好可以坐船到海对面的城市，游茜再去坐飞机也能回家，不过也要转机。相当于多麻烦一重，这一重就是专门为了去做一次轮船。经过耿铭俞的无数次安利，她已经很期待了。
耿铭俞早就买好了船票，两个人坐了摆渡车直接到了港口。游茜下了摆渡车，才看到一艘巨大的客轮停靠在那里。主色只有白色和蓝色，那是大海、蓝天、和白云的颜色吧！船很长，大概有一百五六十米吧，只觉得站在它下面简直太渺小了。船高也得二十多米，整齐的窗户一溜烟开在船身上，看起来竟然十分可爱。游茜太喜欢了。
“我给你拍张照片吧？”耿铭俞建议。
游茜忙着点头，回头就去找合适的位置，耿铭俞则一边指导一边往后跑，给她找合适的角度。海边的风吹起游茜散着的头发，发丝随着风尾扬起来，心也随之飞扬起来。游茜笑了，还没上船她就极其欢喜了。
上船的地方搭了曲折的梯子。乘客们需要提着箱子沿着楼梯上船，游茜望楼兴叹。耿铭俞则一夫当关，提了他们两个人的箱子，展示出来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臂力，引得一个女生频频关注。
他们直接进了散席舱。船舱里面的环境既整洁又优雅，布置的像五星级酒店。因为是白天坐船，没必要定睡觉的单间，所以有个放行李的地方就可以了。两个人找了两个位置放行李，游茜便乳燕归巢一般跑到了甲板上，耿铭俞紧随其后。
到了甲板，游茜两只手攀在栏杆上，就看到了大海。现在船还没有起锚，看到的还是近海。老天作美，今日阳光灿烂、微风轻卷，海面上银光闪闪、微波荡漾，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现在看起来，这艘船有三层甲板，游茜她们在第二层。第一层开了一个巨大的门，车辆排队进入，船上的工作人员们也在忙碌着，偶尔有几个人进入他们的视线，又忙着出去了。
对于游茜来说，真是新鲜景象。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看海，看看地下的车辆，看看客舱里已经开始着手各种吃食的乘客们，样样都觉得新奇。
不多时，楼下甲板上的吊桥收了起来。船员们收起了缆绳，岸边的海水开始轻轻荡漾、晃晃悠悠。
“要起航了！”耿铭俞提醒她。
游茜一脸兴奋，紧着点点头。看着船底慢慢悠悠泛出浪花，咕咕噜噜冒着泡泡，缓缓驶离岸边，她才意识到，甲板这个位置，恐怕是船尾的位置。等慢慢出了港口，轮船的速度也就起来了，底下泛起大朵大朵的浪花，圆圆滚滚，翻腾如泉眼，行船的嗡嗡声也响在了耳边。
“要不要先去歇一会，得开一会才能进海里。”耿铭俞提醒游茜。
“我不去，我要看着……”游茜嫣然一笑。
耿铭俞嘴角微翘，眼睛弯弯，他小臂支在栏杆上，个子太高，只能俯身侧脸看着游茜，“看来我这次选对了！”
游茜冲他呲呲牙，说，“棒的很！”
近岸的地方，海水并没有很清澈，多半是黄黄的颇有点浑浊的感觉。等越来越往里走，水质见好，渐渐蓝起来，水层厚厚的，微波荡漾，层层叠叠的像麦浪。
“拍照吧！”耿铭俞继续建议。
“现在就拍吗？里面的景色是不是更好啊？”
“里面继续拍！”
游茜就笑了，或扶或靠着栏杆，不时摆出优雅地、搞笑地、沉思地、眺望地……各种姿势。耿铭俞则尽职尽责地找角度……
阳光暖暖，微风湿润，一处甲板，两支灵魂，几波荡漾，美好，如这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