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沉思往事立残阳
喝了粥，萧梵又让游茜睡了一会。整个晚上，也是陪在她身边。第二天，游茜就感觉精神大好了，还出来和大家开玩笑。石国淳倒是一直告诉她：以后自己可别来了，他一个大男人走的时候还浑身毛毛的呢！还说她是女中豪杰。游茜笑纳了。
趁着萧梵在上课，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钱芊芊起初就说石国淳：“你小心不要把小妹妹吓到，否则你知道厉害。”
石国淳一脸无辜，“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在夸小妹妹，并且告诫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而已。”
钱芊芊信他个鬼。
后来，石国淳还告诉她，这里很多女人都是非法交易买来的。这些学生中好几个人的妈妈，都是这样。她们有一个据说来之前是大学生，现在早被打坏了，人呆呆傻傻的。支教小组了解到这个情况后，还想过救救这些女人。但当时赵雯雯劝他们不要多事，齐楚便问了一句导师，导师断然拒绝，并严正告诫他们，谨守本份，做好自己的事情，严禁多管闲事。他们后来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放弃了。团队当时一连好久气氛都很压抑。
“还有，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嫌我嘴碎啊！这次赵雯雯学姐提前离开，就是因为他爸让她回家去换亲。我们商量了一下，萧梵建议她还是走的好，正好齐楚要回学校就偷偷带她走了，算是逃走的。”
“换亲？”游茜被惊呆了，现代社会还有这个？她以前看过一眼，换亲大抵就是双方都有待嫁的儿女，且不容易娶嫁的。两方出于某种原因，互相结亲家。这多半都是封建陋习。最迟除四旧的时候就应该废止了。如今，半个多世纪了还能听到这些事，也着实是奇闻。
“是啊！你说她已经在城市里有工作了，能在外面自己生存了。她父母还要让她嫁大山里的男人。这和那些拐卖来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再说，竟然有这样的亲爹？我真是活久见了。我都怀疑赵学姐是捡来的。”
“真的有被拐卖来的女人？”
“你没看过《盲山》那个电影？”
“没有。”
“那你快去看！太悲惨了。我都想不到社会主义社会还有这种角角落落。你一定引以为戒。我们社会实践快结束了，我真的想要马上走，现在天天后背凉飕飕的，怕哪天睡着觉就被做了人肉包子。唉，这想法真的挺有违教师职业道德的。还有，被打被骂或者生活的不好可能还是幸运的，有人被打坏了，关疯了，又死不了，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可怕吗？”
以前，游茜可能会说，不会吧？这里虽不是世外桃源，可是这里山清水秀、空气也好，除了太潮湿，还挺适合养生吧！不过想想自己的经历，她也不敢肯定了。
“嗯，挺可怕的。”
“你当时就挺险的！就不说被抢东西，抢……人什么的，就只说，万一小命交代在这里，可怎么办？”
这……游茜又不敢说了……
钱芊芊在一旁写教案，听不下去了，上手就推石国淳的脑袋，“瞎说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你走的时候，我一定送你，我保护你！”石国淳嚷嚷，他这么一说，钱芊芊倒不好说他了。
“茜茜，我们下次不来就行了，别听他说那么多。只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事护住自己周全就好了。”钱芊芊说。
“合着我废了半天劲，你一两句话就把功劳全揽走了？”
“差不多得了。你让小妹再检查下别拉下东西。”
“对，对，我们也得早点收拾收拾。这次终于可以顺利毕业了！”石国淳大踏步走出去。他之前学分不够，一直担心不能毕业，要延期毕业拿学分，如今有了这么好的课题，学校怕是要送学分的。
游茜就又再去检查了东西。药她全留下了，不过是几件衣服，充电器手机……
萧梵上完课，就背起游茜的背包，拉起她的手，准备到镇上坐车。果然不出所料，今日没有驴车，他们只能徒步去。好在今天不下雨了，路虽然难走，有喜欢的人在身边自然是不一样的。
游茜简直把这当成两个人的郊游了。包由萧梵背着，人由萧梵牵着，恣意地很。她一直像个小孩子，开心的时候居多，笑起来又纯粹，让人愿意看她笑，喜欢靠近她。她仿佛一颗向阳花，快乐的让人想拥抱。
直到到了下山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前两天爬的辛苦，又惊又怕的经历才让她安静下来，只是手在微微抖动。
“别怕，茜茜。我在呢！我现在在你身边！”萧梵揽紧她的胳膊，拥入怀中，不让她去看脚下的泥泞。
“嗯，不怕不怕。”游茜反手握住萧梵，走在前面，拉着他，“现在要下坡了，我带你体验一把飞的感觉！”说罢，拉着萧梵加速跑了下去。
两人身影渐渐冲下山坡，只留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游茜平安到家，幸而阴差阳错父母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只以为是出去玩疯了着了凉。游茜也开始期待新的大学生活。
萧梵回到学校的时候，齐楚也回来了，报告就可以完结了。几个人熬了几个大夜对所有人的实践报告进行整理总结，最后和孩子们告别。他们告诉孩子们，哥哥姐姐要开学了，这半年要回去准备上学，同时也要孩子们好好学习，一定要走出大山，去外面。懵懂的孩童一知半解，只用黑黝黝极亮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他们，所有人心里都很难受。
钱芊芊走的时候，赵雯雯竟然也回来送她了。钱芊芊很感动，但走的时候又下雨了，所以就让她留在学校里，不要去镇上送了，萧梵也留下了收拾行李，还最后一次打扫了校舍。
合该当天要出事……
当时一个孩子哭哭啼啼跑过来，说在这里上学的另一个孩子，听说老师们要走，没办法再读书了，就和家长说，想去镇上，或者附近村里念书。他们这里，并不是每一个村里都有学校的，去别的村也是路滑难行，还要早起。不过，邻村最起码也有个校舍，有两个当地老教师一直在坚持工作。
结果，那孩子被家长打了一顿，跑上了附近更高的山。下着雨，这个孩子上山采猪草的时候看到那孩子已经挂在一处堪称绝壁的斜坡上，他吓呆了，急忙来最近的这里求救。
萧梵听了后穿了雨衣，拿个绳子就要出去。赵雯雯一直帮他打扫校舍，这时候就不同意，说那种绝壁，他们也没办法，让孩子去找别人。孩子哭着又跑了。
萧梵总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最终还是出去了。
等他到的时候，孩子马上就要掉下去了。他就在那里抓住了一棵半死的枯树，很危险了，掉下去怎么也得一身伤。萧梵垂下绳子，让他另一只手抓住，想把他拉上来，孩子到手充血严重也用不上力。
赵雯雯也上来了，萧梵看到有人来了，示意她来帮忙。紧急情况下，萧梵把绳子系在赵雯雯的腰上，另外一边系到树上。然后赵雯雯用力拉住他，他去抓那个男孩子。几次试探以后，终于抓住了孩子的手。萧梵憋着劲，用力把孩子拉了起来，重力原因，很重，他们试了几次，终于缓缓的把孩子拉了上来。赵雯雯解开绳子，安慰着孩子。萧梵靠在一旁喘息。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冲了上来，对着赵雯雯和孩子就推了一把。孩子刚刚被拉了上来，没有力气，直接又跌下了山坡去，萧梵第一反应就是抱住孩子，别滚下坡去。结果，天雨路滑，两个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赵雯雯只能大呼萧梵，她没有办法，也从山坡上跑了下去。她跌跌撞撞到处找萧梵，等她找到的时候，萧梵正抱着小孩，静静地坐在那里。孩子早已吓得哇哇大哭。
赵雯雯喊着萧梵，萧梵没有动静。她拉他，他不起来，只低着头在那里坐着，看不清楚表情。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她就先抱着孩子，拉起萧梵，准备走出去。结果，萧梵走的跌跌撞撞的，根本找不到方向。赵雯雯看了他好久，才突然意识到，萧梵看不见了……
她真的惊呆了，一动不动的只看着萧梵，她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终于意识到了，萧梵，看不见了！是，真的，看不见了！
萧梵的双手伸出来，无目的的乱摸，不时摸到一棵树，一片枝叶，呼呼啦啦的打在脸上。雨下起来，流浪在两个人的脸上，模糊了一切视线，赵雯雯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天呐……这可怎么办……
那天，等齐楚他们回来，把萧梵送去镇里的卫生室后，天已经黑了。接着，又开始转院，去市里，又联系了萧梵的父母。
一切诊断，只有一个结局，就是眼角膜碎裂，最好准备眼角膜移植。
游茜也是这时候来的，她不相信是这样的结果，哭哭闹闹找医生追问，强烈要求医生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他。
……
这一段回忆太惨烈了，所有人都不愿意回忆起这些日子。
全程最冷静的反而是萧梵。齐楚一直在他身边充当他的眼睛，包括和医生沟通，了解详细病情，他都要求自己面对医生。看似冷静，但突然消瘦的颧骨让别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绝望和挣扎。
萧妈第一时间晕倒在了医院，赵雯雯便开始照顾萧妈。萧爸要照顾萧妈，又要照顾儿子，忙的也没有了人形，游茜抱住萧梵哭的撕心裂肺，萧梵摸摸她的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游茜的爸妈第一时间帮忙联系着去首都做检查，他们又一次转院。首都医科也是这个结论。当时，萧梵的导师和支教小组的人来了好几个，萧妈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这些人，她无法接受他的孩子因为帮助别人成为一个盲者，更无法接受，短时间没有什么眼角膜……她保持了最后的风度，请他们离开，她不要他们在萧梵身边，一个也不要……
对于游茜哭着闹着要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萧梵的行为她也恨透了。赵雯雯说，如果不是游茜偷偷去找萧梵，就不会得罪那个流浪汉，就不会被伺机报复，最终酿成这样的惨剧。她声嘶力竭的让游茜也离开，萧梵只紧紧抓住游茜，不放手，那时候还让母亲清醒一点。但萧妈的态度很坚决，她不会原谅他们，请他们都离开。
反而赵雯雯不知道怎么就留在了萧妈身边，先是照顾萧妈，后来又照顾萧梵。只不过，她改了名字，叫做姜唯雪。齐楚后来也不被允许去见萧梵，只有赵雯雯，哦，不！姜唯雪最终留在了萧梵身边……
萧爸萧妈带着萧梵转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齐楚起初还能私下偷偷去见萧梵，后来也找不到他了。游茜的父母把游茜接回了家，现在这个情况，说什么早恋、荒废学习都没用了，只能拼命安抚游茜。可游茜疯了一样找萧梵，找萧梵。甚至差点错过大学最后的报到日期……
游茜还是去上了大学，萧梵说过去送她，或许，她去上大学的时候，萧梵就在那里等她……她去了，他却没去……
游茜就这样开始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大学生活，也不断地在寻找萧梵。齐楚也在找，找啊找，一直找……
找了好久，找不到。却接到了萧梵的电话，两个人只做了简单沟通。萧梵只问了游茜的状况，然后就告诉了齐楚地址……
齐楚没有直接告诉游茜，怕她一时接受不住，或者一时冲动去见了萧梵，萧爸萧妈又带着萧梵离开。他隐约地告诉了游茜齐楚的情况和出境，并告诉游茜慎重，游茜终于有了萧梵的消息……
她偷偷的去看了萧梵，一直觉得自己是默默的守候，却发现萧梵只是让她好受点，努力联系的她……
之后的事，耿铭俞也就都参与了，也知道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