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萧梵回到了支教的地方。这几天刚下过雨，他坐着老乡的毛驴拉着板车走了半路，又徒步一个小时，翻了个山坡，才到学校。鞋子也已经弄的全是泥了。他先去学校后边当作厨房的屋子里舀了水冲冲鞋子，才去了办公室。
支教小队里的赵雯雯先走了出来。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赵雯雯也是从这个乡里一路自己考出去的，过程也是异常艰辛，齐楚已经准备好稿子了，到时候要把赵雯雯这一节好好写写。
“你吃饭了没？我留了一些饭。”赵雯雯语气温柔，说的是有点带方言的普通话。
“谢谢，我还不饿。对了，给你们带了零食和方便面。”
在这里待久了，方便面都无比香。听到这里，赵雯雯就笑了，“石国淳肯定很开心。”她顺手拎起了萧梵的包。
“我来。”萧梵接过包背起来，又抱起大箱子进了办公室，没上课的小伙伴和他打招呼，他开始往外掏东西，引得大家开心的大呼小叫。
不小心把钱包带了出来，钱包跌在地上，翻开了。赵雯雯离得近，帮忙捡起来，也看到了钱包里女生的照片。她一愣，萧梵已经伸过手来拿走了，并说：“谢谢！”赵雯雯看着他抿嘴笑了笑。
他又掏出几个青草膏和杀虫剂放在桌上，“留着晚上用，最近蚊子太多了，蚊帐也没用。”
搁以前，他哪里知道什么是蚊帐？后来咬的不行了，才在网上搜各种防蚊的设备。蚊帐当属第一，他也就专门去采购了一次。没想到这蚊子消停了几夜就摸清了蚊帐的套路，很多漏网之鱼、聪明之辈，蚊帐根本挡不住。
赵雯雯是负责后勤的，她忙收起来，然后给大家分东西。
齐楚和石国淳正在上课。目前他们学校只有两个班级，都是混龄的。一个班是一二三年级，一个班是四五六年级。也只有六个人，萧梵、齐楚、石国淳、秦超、赵雯雯和钱芊芊。
齐楚和石国淳都在上课。石国淳是体育生，今天到处泥泞不堪，操场他们现在还没有时间和能力翻修，所以只能在室内上。他感觉好像闻到了方便面的香味，又看到萧梵从教室门口过去，眼前一亮，也没有上课的心思了。下课铃一响，他紧几步走回办公室，钱芊芊已经快吃完一桶泡面了，他也赶紧下手。
不多时，办公室的窗户外面已经围满了小孩。他们大多数穿的破破烂烂，手也黑乎乎的。钱芊芊已经吃完了，脸上全是抱歉，石国淳也不好意思下手了。齐楚看到了，走几步也去了办公室，看到还有袋装的，就说煮点给孩子们吃。赵雯雯和钱芊芊自告奋勇，把带来的袋装的几乎全煮上了，一个孩子不过分了几口。
萧梵和齐楚交流了导师的回复和建议，准备着手做报告。
转眼半个月很快过去了。
这天，石国淳在厨房洗大锅，远远看见两个女生背着两个登山用的大背包走过来。这几天天气好，路上没有那么泥泞了，却因为空气潮湿，也颇有几分路滑。一个女生连续几次要滑倒，若不是旁边女生搀扶着，怕早已摔的全身是泥。
她俩走过来，惊讶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到了石国淳，忙走过来小心翼翼问他，“萧梵在这里吗？”
“是在的。你们是？”他擦擦手走出来。
一个女生跳了老高，“哇，终于到了，太不容易了！”另一个则一脸镇定，找了个高台直接坐下，只拿眼睛瞪她，一句话不说。
“萧梵去哪里了啊？”女生依旧兴奋。
“前面有个池塘，写生去了。”女生甩下背包，几乎是蹦跳着离去。另一个只做不见，身子靠在后面的墙上，哪怕墙是有点脏的，也不管。
这时，前面女孩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说：“老卫，你辛苦了，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快，喝点水。”换来女生一记白眼。她便蹦蹦哒哒又跑了。
石国淳招呼女生：“去屋里坐吧，妹妹。”
妹妹……卫筱潇一声呵呵，摇摇手示意不用。
游茜则沿着小路一路往前，一步一小心。正专心盯着脚下的时候，头上突然飘过阴影，感觉有人靠了过来。她头还没抬，先出一拳，胜在先发制人。来人没有防备，好在反应快，堪堪擦着肩膀躲过。
“嚯！几日不见，你跑去练功了？”萧梵稳住重心。
“哎呀，误伤了！”游茜一脸惊喜，上前就扑到萧梵怀里。
萧梵一把抱住，笑着说：“没伤着。不过提出表扬，知道防身了。”他捏捏游茜的鼻子。
“我表现不错吧？”游茜眯着眼问他。
“临时抱佛脚不过而而！为什么不听话呢……”萧梵故作严肃，板起脸来。他稳住游茜的头，让她直面他的眼睛，“擅自行动很危险的，不能侥幸！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哎呀，我没有擅自行动，老卫陪我来的。”
“陷朋友于危险之地，也不是仗义行为。”萧梵点点他的鼻尖。
“好吧，我知道了！”游茜嘟嘟嘴。
“来日方长。”他揉揉游茜的头。
“嗯。”游茜手指捏捏萧梵的脸，问他，“你的学生小朋友们呢？”
“严格来说那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小朋友。谁是我的小朋友你自己没数吗？”他一脸严肃。
游茜瞥他一眼，“我现在也是成人了！”萧梵就笑了。他接过游茜身后的大背包，牵着她的手回去。
卫筱潇还坐在那里休息，萧梵甚觉抱歉。走过去安慰她，卫筱潇摆摆手说：“与你无关，是我交友不慎。”
游茜拉着老卫腻歪了一圈，萧梵给老卫找了休息的地方让她睡一会。游茜是没精神睡觉的，她急切的想要了解萧梵这里的生活，新鲜感十足。
他们还带来了一些好吃的，正解燃眉之急。以前他们几乎一周出去采购一次，但这个月公共资金很紧张了，吃了好久白菜配米饭了，带来的这些东西让他们又看到了世界的美好。
萧梵又带着游茜去把小朋友们带回来。说是个池塘，其实就是个水洼，因为背靠着山，山上有几棵树上的算是有些特色，所以勉强可以取景。几个小朋友是萧梵发掘的挺有绘画天赋的，他也在努力开发他们。就现在他们这次成品来看，已经慢慢开始线条流畅了，光与影把握还只是萌初状态。萧梵已经很满意了，他心有安慰，又和孩子们一起讨论、点评，最后予以表扬。
游茜只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专注的看着萧梵。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了大锅饭，彼此感觉交到了新朋友，都非常开心。饭后，萧梵和游茜在附近的小路散步。游茜一定要去散步，哪怕有好多蚊子只咬她。山里的天空黑的幽深，星点更显明亮。萧梵就教着游茜认识星星，认识哪个是北极星，怎么辨认方向。游茜颇有点心不在焉，故而学而不精。
“罢了。”萧梵最后说，“反正不会让你陷入险境就是了。”
“嗯，这才是孺子可教。”游茜倒打趣他。
两个人依偎着走着，走着走着，游茜脑海中就浮现出以前上学路过公园时，总是遇到的一对老爷爷老奶奶。他们几乎每天都去那个公园散步。公园是开放的，很多上班族、上学的孩子为了抄近道会穿过公园。游茜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他们的。两个人总是穿的很体面，老奶奶更是时尚中透着优雅。两个人风轻云淡、缓步慢行、态度安然，和她们步履匆匆对比明显。偶尔，春花开时，夏荷绽放，秋菊飘香，冬雪累累，老爷爷还会给老太太耐心的拍照。
游茜一度羡慕他们。她想着，等自己老了，会不会有如此惬意的老年生活，会不会有一个男人这样耐心周到。以前，偶尔想起来，对男人也充满幻想充满未知。现在，遇到了萧梵，她一心觉得老卫说的捡到宝了真是精准。几十年后，她也要挽着萧梵的胳膊，去那公园走一遭。
“呆两天就回去吧！”萧梵拍拍游茜的手。他看游茜，还是个小孩子，故而更宠她一些。不想认识了卫筱潇，才知道，游茜从来都是这样被宠大的。他更觉得怜爱，不忍心她在这里受苦。
“嗯，这次我听你的。”游茜亲昵的蹭蹭他的胳膊，“来了我才知道这里是这样艰苦。以往看电视、旅游看到的，和真正生活在这里看到的，果真不一样。只是，萧梵，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也不是非要选特别偏僻的地方，也是巧合。后来发现，这样反而能使样本数据差异更明显，也就觉得更有意义，更深刻。就决定这样了。”
“对课题研究可能更有意义，那对他们这里的孩子来说会不会是杯水车薪啊？”游茜想了下问，萧梵略一笑，她又说：“也没有办法，这怕是很多偏远地区的普遍现象，我们也很难解决。”
“能助则助吧！”萧梵看着远方，默默她的头，“你不要先考虑这个，你还小。未来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游茜看着萧梵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嘟嘟嘴，低下脑袋，又灵光一现，“你们，不会是要为这份事业贡献终身吧？”
萧梵轻轻吸了一口气，“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
游茜眼光闪闪，看着他，又说，“至少我现在会一直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你！”萧梵笑笑，“我自然是知道的。”
游茜笑了笑，两人手又牵紧了。
游茜他们呆了两天，就回去了。游茜收获了一身蚊子包和小朋友们给她采的大把的野花，她拿着一直舍不得丢。最后到机场的时候，都蔫的不行了，只能丢掉，还好有盛放时的照片，也不算遗憾。
回到了居住的城市，游茜和卫筱潇忙着采购东西，话别同学，感谢老师。每天的安排多了起来，就不太想着跑去找萧梵了。只不过拳击课由白天移到了晚上，她算是未雨绸缪。万一哪天萧梵真的决定为教育事业倾其一生投入在小山村里，她得练好一身本事，可以独来独往，千里探——男朋友……
如果不是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游茜真的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平凡中有着甜蜜，安稳中颇有刺激的往后生活，未来也虽平平凡凡但温暖遍野。可世事难料，好景不长，游茜始终没想过，自己的爱情幸福期限竟然那么短……
马上要开学的时候，齐楚带着做好的课题研究报告回来和导师反复确认细节。他还帮萧梵给游茜带了礼物，是萧梵的“山间笔记”。是他画的一幅一幅山间朝暮变化、学校日常的一本画册。游茜自然开心的不行，想去约着老卫要请他们两个吃饭，齐楚因为实在没有时间，敲定完细节，还要继续完善。其它支教小组的毕业实践也有细节要一起核对，所以就作罢了。赵雯雯和他一起来给游茜送画册的，她和齐楚走的时候落后了齐楚几步，轻轻的说了句，萧梵感冒也不知好了吗，吊瓶打了好几次……
游茜当时只听到赵雯雯似乎说话了，她还想着萧梵的画册，并没留心她说什么，等她意识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车。游茜原地天人作战，脑海中只有四个字：萧梵病了！
她先去药房买了治感冒的药，什么风寒的、风热的、细菌的、病毒的……都让配了一套，自己趴在柜台上，认真写了每一种感冒对应应该吃的药。回家开始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给父母留了个纸条，要去哪个朋友家住两天，就直接去找萧梵。又想起来那里雨水多，找了好多塑料袋层层包裹好了药。
这次，她是一人独骑，单枪只马，哪怕只是听到了一点风雨，想到那里恶劣的环境，她也不想萧梵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