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叶至
她的母亲在病床上看向窗外,好似在回忆着记忆中那个年轻男人的脸,随即没有半分犹豫地把目光转回到她的身上。
“我爱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安安,爱情是不受控制的,如果能够被人为控制,你就不是真的爱他。爱情也需要付出和贡献,我没能为你父亲生到儿子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父亲无关,生男孩这是他的家族给予他的使命,我能理解他另组家庭,毕竟那个女人让他如愿以偿。但安安,我并没有觉得你的到来是不好的事情,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女儿。”
她母亲的语气间满是对那个男人的眷恋和不舍,她很难想象这十几年来,她母亲是如何坚持着自己仍然爱着那个男人的心。
仅仅只是靠着那些短暂的恋爱回忆吗?
还是那本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日记本和仅存的一张合影?
她无法想象她的母亲在报纸上在电视上,看见自己深爱的男人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抱着别的孩子的幸福模样。
那时的她厌恶所谓的爱情,并痛斥母亲的恋爱脑。
可纪外公和纪外婆却不这样看。
“小安,外公很明白你的是非对错的评判,外公跟你是一样的。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也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你母亲愿意把爱情奉献给这样的男人,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是她的父亲,可我不能帮助她做选择。但你不要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外公很庆幸也很高兴你的诞生,你是无辜的,因为你母亲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的出现我们作为家人也会无条件地去爱护与照顾。”
她不明白,明明所有的价值观都指向母亲的错误,可外公和外婆没有责怪她的母亲。
“现在责怪已经毫无意义了,外婆的年纪会慢慢变大,时间也就这么多。我想把时间留在爱家人和被爱本身,你母亲的错误由她自己承担,不是我们,更不是你。”
年幼时的她并不理解纪外公和纪外婆所说的话,只是一味地责怪自己的母亲,也一直在与母亲争吵,从而浪费了很多的时间。
在她初三那年,母亲已生命垂危,医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母亲仍在努力坚持着,可她知道那是因为那个男人。
病床上的母亲仍憧憬着当年口口声声势必要将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能来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面也好。
当年的叶至拿着医生为母亲下的病危通知书到叶氏集团准备找叶朝鹏,却被前台告知叶总经理去参加女儿的生日会了,不在公司。
叶至本以为找不到叶朝鹏而到叶氏集团的洗手间里去洗手,无意间听到这里的员工们在聊着八卦。
“叶总女儿的生日会好像在永川酒店办的?”
“陈家的那个永川酒店吗?果然是叶家,给女儿办个生日会也要选这么好的酒店。”
她立即出去找地图,坐公交坐了大半个小时到永川酒店。
在永川酒店的宴会厅门口,果然看见了叶朝鹏在门外迎着宾客。
门外摆着叶以柠的单人照,以及一家四口的合影。
叶朝鹏身边的叶以柠笑得一脸纯真,衣着打扮都显得极为贵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叶以柠。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叶至在外面一直等着,直到宴席即将散场,叶朝鹏送完宾客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追到洗手间外面等着这位名义上的父亲。
叶朝鹏从洗手间出来整理着他的发型,她就站在镜子后面洗手间外面。他分明看见了镜子里的她,却丝毫没有认出她。
也许是叶至的眼神太直勾勾地盯着叶朝鹏,他转过身友善地问着她:“小朋友,你是走失了找不到家人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助你?”
叶至的心里被叶朝鹏温暖的声音拉扯了一下,开着口艰难地喊了一句:“爸爸。”
叶朝鹏神色疑惑地看着她,根本就不认识她的模样。
“小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
叶至的双眼紧紧盯着叶朝鹏的嘴唇,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字符。
“我是纪语年的女儿,我叫叶至。”
叶朝鹏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叶至。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和你妈妈早就分开了。”
叶至的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母亲的病危通知书要递给叶朝鹏。
“您能去看看她吗?我妈妈她快死了。”
叶朝鹏根本就不伸手去接那个病危通知书,反而退后了一步,看着叶至的目光犹如洪水野兽一般。
“我们都有了新生活,不该互相打扰的。叶至,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该去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与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你们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叶至的手狠狠捏着手里的停在半空中的病危通知书。
“我们没有要去打扰您的生活,只是让您去见她一面,行吗?爸爸,当我求求您,她的心里一直挂念着您,您就去看她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叶朝鹏却满脸的不耐烦,甚至都没有听叶至将话说完,就急急打断了她。
“人各有命,生死也是。既然当初我们决定放过彼此要分开,往后她与你们都不再与我有关。叶至,我现在去看她只是给她留有念想,何必呢?这些年来,我根本都没有想起过她,我去看她难道对她不是更残忍吗?不关我事了,你走吧。”
叶至藏在另一侧口袋里的手紧紧抓着什么,咬着下唇还是开了口。
“那您也从未想起过我是吗?”
“是的。”
叶朝鹏毫不掩饰的嫌弃溢于言表,他甚至只想快点摆脱叶至这个烦恼,离开这个地方。
“打扰您,您慢走。”
叶朝鹏闻言,头都不回地直接远去。
叶至拿出了藏在那一侧的录音笔,按下了暂停键。
这支录音笔是她向温时慢借来的。
她也抱有幻想和侥幸,曾经在她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模糊的确实高大伟岸模样的父亲,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过她与母亲。
没有。
一瞬间都没有。
他在别人那里婚姻美满,父慈子孝。
不是在她与母亲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呼叶朝鹏为‘爸爸’。
从今往后,她不再有父亲。
叶至将病危通知书和录音笔重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一个人步行走回了医院。她走了四个小时,任冷风吹拂在她的脸上,不管她的脸被冻得通红快要发紫,她也不愿意坐公车。
到医院后她母亲果然吓了一大跳,忙拉着她询问着怎么会弄成这样。
叶至一句废话都没有,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了出来,放给她母亲听。
她母亲听到叶朝鹏的声音先是一滞,随即眼泪就这样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你怎么会去找他?”
叶至把病危通知书放在了母亲的面前。
“我只是想求他来看你一眼,可他不愿意来。这些年,他根本没有想起过你。妈妈,求你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我可以吗?我不想再叫叶至了,我真的非常讨厌叶这个姓氏。求你了妈妈,让我跟你姓吧。”
纪语年看着同样泪流满面的女儿心里是悲痛欲绝。
她曾认为只要她们的女儿跟他姓,他就能一直记着她们,像是有一条枢纽在紧密连接着她们。可他再也没有来过,她盼了好久他都不曾来过。
他的号码也换了,她根本就联系不上他,又怕直接去叶氏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就等呀等,等到现在她病死垂危。
纪语年再也等不到叶朝鹏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们之间的拉扯不该再出现在她女儿身上,她不能够再自私地无视女儿的需要。
“安安,从现在开始我同意你改名为纪瑜安。从此以后你便不再姓叶,与他毫无关系了。”
从此人世间再没有叶至。
只有纪瑜安。
她只是她母亲一个人的纪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