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白莲花庶妹不为妾(九)
五月五端阳节, 艾普青翠,新丝缠角粽,对樽装蒲酒。
白楚莲手巧, 包了粽子备了蒲酒,又做了几道小菜与慕瑜渊一道过节。
看着娇小的女子忙前忙后, 慕瑜渊锐利的剑眉凤眼柔和了不少, 今日正是他心中定的一月之期。
那蒲公英茶确实起了疗效,他的疯症已经一个月没有发作了,而他也终于有了与眼前少女提亲的勇气。
白楚莲坐下来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他与往昔不同的喜色,她笑道:“郎君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慕瑜渊轻咳了一声,有些羞愧地说道:“我……尚不知道你的闺名……”
白楚莲噗嗤一笑, 秀美的脸上多了几分俏皮, 娇娇地笑道:“妾还当郎君要问什么大事呢?妾在闺中时名为楚莲, 楚楚之白莲。”
“楚莲……”慕瑜渊轻抿着二字, 只觉得这名字当真是悦耳得很, 叫他听着便心生欢喜。
他藏不住眼中的喜爱, 道:“我字瑾瑜,排行第三,你唤我三郎或是瑾瑜都可以。”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沙哑但已不再刺耳,反倒因为低沉中带着些许沉闷听着像上好的古琴声, 这一个月的药茶不仅压制住了他的蛊毒也治好了他的嗓子。
“三郎。”女子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叫得他耳廓微红, 竟有些忘记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
他又忍不住咳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我欲向你求亲, 聘你为妻,你可愿意?”
慕瑜渊自小为太子,上过战场斩过贪官, 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可偏偏向女子求亲之事他是头一遭,也头一回滋生了紧张之感,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自己的衣摆,偏那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楚莲。
“哪有人像三郎这般直接对着女儿家求亲的?”白楚莲娇羞地低下了头。
他喉结翻滚,“那你同意吗?”
“妾……”
“庶人慕瑜渊可在?”
白楚莲尚未说出口,却被外面一个尖锐的声音给打断,两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这个声音慕瑜渊记得,上次来宣梁皇后口谕将白楚莲送进来的便是这个声音,他的右眼皮跟着跳了几下,直觉梁皇后怕是又要作妖。
果然那个宣旨的太监并不敢进房门来,只在庭院中大声喧嚷着:“传皇后口谕,听闻瑾瑜近日心智有所恢复,本宫倍感欣慰,忆瑾瑜年已二十有一仍未成亲,身旁无一贴己之人知冷知热,心有不忍。梁家四女梁紫悦贤良淑德,甚得本宫喜爱,特赐为瑾瑜之正妻,择三日后成亲。”
慕瑜渊便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听完后,一张小脸变得极为苍白,手中的食箸跟着掉落在地,那一双桃花眼落满了泪珠,每一滴都落在了他的心底。
他见她仰着头看向自己,脸上挂着泪却还带着强颜欢笑,她道:“恭喜郎君。”
慕瑜渊抿紧了嘴唇,一股冲天怒火涌了上来,他倏地提剑起身,一脚踹开关着的房门,直接冲到那太监面前,利刃已经顶着他的脖子。
那太监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喊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小的就是个来传旨的!”
慕瑜渊沉着一张脸,硬声道:“你回去告诉梁氏,她若胆敢再送人进来,来一个孤杀一个来两个孤杀一双!滚——”
他为太子时虽冰冷却知礼,梁氏并非他的生母,他仍以母后之礼相待,而今他一个半疯之人何须对一个毒妇尊敬?
慕瑜渊再进屋的时候却见少女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他的手还未伸出去,便听到少女小声地说道:“妾也是皇后娘娘送进来的……”
“你不一样。”慕瑜渊下意识地反驳道。
“哪里不一样?妾不过是宣平侯府的庶女,还比不得梁四姑娘,梁四姑娘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想来她与郎君是极为般配的。”白楚莲一边哭一边说着,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慕瑜渊一把抱住他放在心尖的女子,低着嗓音道:“阿莲,旁人如何与我无干,我只想娶你,此生此世也只愿与你一人执手到白首。”
唯有她是他心上的明月,其他人皆与他无关。
白楚莲黯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应他,慕瑜渊眉头微隆,明显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因梁皇后这个口谕生出了隔阂。
接下来的三日,一切似乎都如常,慕瑜渊照旧去农地里干活,白楚莲却是对他冷淡了不少,脸上也不再挂着笑容,一碗蒲公英茶摆在一边,只提醒了他一句转头便跑。几次他想开口叫住她,却见她徒留一个背影给自己,仿佛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心中煎熬,却又隐忍着什么也没说。
到了五月初八,正是皇后所说的送梁紫悦到别院的日子。
慕瑜渊没去理会,夏日炎热作物长势喜人,如今已经有不少可以收成了,他正忙着收割。待到日落他往回走时,却见屋外一片喜气洋洋,长廊里的灯笼都换了红灯笼,便是连窗户上都贴了红双喜,似有了娶妻的气氛。
他回头望向长廊的另一端,并未见到那个他想要见到的女子,心里有些失望。推开房门,他眉头更是紧紧皱起,那些人竟敢擅自闯入他的寝房内,将整个寝房也布置成一片红,一双龙凤红烛红彤彤地刺着他的眼睛。
他猛地看向床边,果然见到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嫁衣手持却扇坐在床上——他的床连白楚莲都还没坐过,这个女子又凭什么坐上去!
他看都没看那女子一眼,手中的长剑直接出鞘架在了那女子的脖子上,“滚!”
“太、太子殿下!”她并非真正的梁家女,不过是他人送给梁国舅的扬州瘦马,结果梁国舅突然将她改名梁紫悦拿来顶替了梁四姑娘,转手被送到了这里。
她听闻关在这里的是太子殿下,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却没想到见到的竟是个恶鬼般的男子,那男人对着她的那左半张脸凹凸不平如同罗刹,手中长剑更是无情地指向她,再上前毫厘便能直接划开她的肌肤,吓得她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滚!”慕瑜渊只觉得屋内燃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像是要将他体内的什么东西勾得蠢蠢欲动,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那是他发疯前的征兆!
“奴、奴这就走……”梁紫悦不敢看向慕瑜渊,逃命似地朝外奔去。
慕瑜渊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她,他拼命地想要自己保持住理智,他不想再次陷入疯狂,那样他便没了资格再去将他的明月拥入怀中……
红烛越烧越旺,屋中的味道愈发刺鼻起来,慕瑜渊越是挣扎越是无力,一对琥珀色眼珠彻底淹没在了通红之中。
长剑狂舞,毫无目的,唯有破坏,刹那间屋内之物半数被毁,飞起的破物沉沉砸在了好不容易跑到门口的梁紫悦。她一回头便见到了,似从鬼门中出来的慕瑜渊。
“救命啊——救命啊——太子他发疯了——”
梁紫悦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她吓得大叫起来,却不想那红着眼的男子将视线转到了她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手中利剑直接刺向了她——
“郎君——”
一个素白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挡在了梁紫悦的面前,熟悉的香味让慕瑜渊手中的长剑一顿,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前面那个在赤红一片中有些模糊的影子。
“郎君,这是梁四姑娘,伤了她皇后会责怪你的!”白楚莲急急地说道。
梁紫悦见男子顿住,但那双如厉鬼一般的眼睛还是狠狠瞪着自己,她慌忙将前面的人用力一推,白楚莲一个踉跄便直接撞到了慕瑜渊的剑尖上,白衣之上顷刻间染上了红色,而她趁着乱便往外逃去。
“阿莲——”
慕瑜渊却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将手中剑一扔,慌张地抱住那受伤的女子,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摆包住女子的伤口。
“郎君……我、我没事……”面无血色的少女艰难地笑着安慰他。
她轻轻举起手,将一颗药丸送到他的嘴中,慕瑜渊没有拒绝地咽了下去,也彻彻底底看清了他怀中的人,那是他不敢轻易碰触的珍宝却被他所伤!他怎可伤她!他眼中消去的红又渐渐凝聚,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白楚莲见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忙从他怀中站起身,再次安慰道:“郎君,妾当真没事,只是小伤罢了。”
她却不知道红血染在白衣上有多么骇人,配着她泛白的嘴唇,看得慕瑜渊心中淌血,终究是他的错,不该卑劣地想要将她留住。
他一声不吭地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抱回她的厢房,“不要动,我让魏度去找大夫。”
白楚莲的伤其实并不重,魏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药婆为她处理了伤口,伤药中有安神之效,她没多久便睡着了。
门外的庭院亮堂得不像黑夜。
慕瑜渊的又一次发狂自然引来了侍卫。侍卫们举着火把冲过来时,看到的是冷漠的男子依旧冷漠,但是那一身磅礴的上位者气势硬是压得无人敢上前,他们头皮发麻,只觉得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又回来了,气势更甚从前。
慕瑜渊冰冷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他曾想过放下所有只守着他的珍宝,可这些人背后之人却连这一点卑微之求也不愿意施舍于他,一定要将他逼上绝路。
待到白楚莲第二日一开门便见到了那个清冷的男子,他身上的长衫半破,眼中红丝明显,竟是一夜未眠守在她的门外。
只是他神志分外清醒,无言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像要记住所有的细节一般,最终选择转身背对着她。
慕瑜渊沙哑着声音道:“我亲自送你出去。”
“郎君,要送妾去哪里?”柔弱的女子声音有些许颤抖,似乎已经哭了。
慕瑜渊却逼着自己硬下心肠。
他道:“我不是你的郎君。我会叫人送你去江南,从今往后你便是江南白氏的嫡女。”
从此远离险恶,寻得如意郎君,欢喜嫁于他人——这句话他终究是没法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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