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立后之赌
仿佛上苍都要帮着汤若望和南怀仁，就在玄烨亲口定下南怀仁和杨光先的比试之后，日食现象竟要出现了。当然，这不是如今的钦天监报上来的，而是玄烨依照《时宪历》中所写，自己测算出的。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玄烨放下手中狼毫，心底一阵轻松，若是测算寻常的日子，也许旧历法也有可取之处，可是日食这种略显特异的天象，只怕旧历法再厉害也比不过《时宪例》。
“什么人算不如天算？”孝庄听说玄烨去大狱里见了汤若望，还下旨把汤若望和南怀仁放了出来，自然要过来瞧瞧这个孙儿。
玄烨起身给孝庄行了礼，笑道：“玛嬷是嫌孙儿这个时辰还没去给您请安，这才到乾清宫来？”
“怎么玛嬷不能来乾清宫么？”孝庄看着玄烨做测算的那张纸，心道她这孙儿还真是有些本事了，“你这是想帮着汤玛珐？”
“玛嬷玩笑了。”玄烨扶孝庄坐到床榻上，亲自将奴才送上来的茶盏放到孝庄手边的茶桌上，“孙儿是皇帝，这场比试又是孙儿最先提起的，自然不能偏帮任何一方。”
“我瞧着，你是在用《时宪历》做测算啊，还说不想偏帮汤玛珐？”孝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光却始终放在玄烨身上。
玄烨索性把书案上的一叠纸都拿过来递给孝庄，“孙儿可不止用了《时宪历》，依着旧历法的结果，孙儿也算过了。何况那日食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辰结束是注定了的，孙儿总不能把西洋钟拨快或是拨慢，就为了迎合南大人算出来的结果吧。”
“倒是还算有些当皇帝该有的样子。”孝庄心里固然是向着玄烨的，可是朝堂上还有四辅臣，她这面子工程还不能不做足，“不过你亲自下旨释放汤玛法和南大人，终归做得唐突了些。”
玄烨稍有迟疑，递给梁九功一个眼色，梁九功会意，带着奴才们退了出去，苏茉儿也行礼退出暖阁，顺便关上了门。
玄烨坐到孝庄对面，正色道：“玛嬷，孙儿以为，鳌拜他们单凭杨光先在《时宪历》中找出的几处错误便将汤玛法下到大狱，实非一位为国为民的辅臣应当做出来的事。且不说汤玛珐已愈古稀之年，就算玛法尚在壮年，事情也不该是这么做的。”
孝庄自然教过玄烨为君之道，可是像这样听玄烨他自己的独到见解，这还是第一次，“那么依着玄烨，便是让双方比试一场？”
“这还只是其一。”玄烨的目光中已透出些天下之主应当有的气度，“鳌拜他们从心里不喜欢西洋人，不愿意接受西洋人带过来的西学。可是一味因循守旧，也许当下我大清在世界各国中还处于前列，可是几十年之后、百余年之后，西洋那些国家的发展情况我大清丝毫不清楚，玛嬷您觉着这不可怕么？”
孝庄虽然敬重汤若望，可是对于西学，她自然不如玄烨了解得多，听到玄烨说了这么一大段，心中不无诧异，却又觉着颇有一番道理，“这便是你在钦天监学到的？”
“倒也不完全是。”玄烨知道，倘若再多说些，玛嬷能不能接受还不是最重要的，只怕她要拿看怪人一样的眼光看她自己的孙儿了，于是玄烨准备把话头带回到这次的比试上，“您若觉着孙儿方才所言还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您便该支持孙儿放汤玛法出来。”
“玛嬷几时说过不支持你？”
“如今朝堂上毕竟还有四位辅政大臣。”玄烨戏精上身，脸上透出了些许遗憾神色，“人是鳌拜下令抓的，孙儿这个尚未开始握朱笔的皇帝下道圣旨其实还挺不容易的。”
孝庄瞟了玄烨一眼，玄烨心中的小九九当然逃不过她这个做玛嬷的法眼，“依着你，是想把权力从辅臣手中收回，提前亲政？”
“孙儿不敢。”玄烨低下头去，却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孝庄凝眉沉思着，当年福临也是提前亲政，从处理政务这件事上讲，福临真的是位难得的好皇帝。如今辅臣手握大权，他们的确有经验，却也正如玄烨所说，太过因循守旧，朝堂大事短期交在他们手上自然还没有什么，可是若时间太长，于大清而言也许并非好事还在其次，辅臣中诸如鳌拜之流，若恋上了权力，那玄烨亲政之后的路还未必能顺畅。如此一向，想法子让孙儿提前亲政，并非什么坏事。
“若想提前亲政，最好的法子便是早日大婚。”孝庄知道玄烨很喜欢索尼的孙女儿，她却故意问：“八旗中，你可看上了哪位小格格啊？”
“玛嬷您明明知道孙儿喜欢索尼的孙女儿赫舍里蕈芳。”玄烨索性将事情挑明，“她是首辅的孙女儿，将来于孙儿必有助益。”
“可是她并非中规中矩的格格。”孝庄心中多少还有担忧，“你若是娶这位喜欢西学的格格做皇后，只怕将来朝堂上那些守旧的大臣们会想法设法找你们的麻烦。”
“可孙儿若是娶旁人，那些糟老头子就不会找孙儿的麻烦了？”玄烨不以为然，“其实玛嬷您很清楚，只要孙儿继承皇阿玛遗志，在我大清普及西学，糟老头子们就会跳出来阻拦。若是孙儿身边有蕈芳在，我们两个总能商量着想出对策来。”
“不无道理。”孝庄满意地点了头，“可是，我手上的消息若是不错，你那蕈芳格格如今已帮着南怀仁做测算，也卷到这场比试中了吧？”
“芳儿说汤玛珐和南大人毕竟是她的师傅，她若这个时候龟缩回去，委实说不过去。”
听玄烨这么说，孝庄心里对赫舍里蕈芳又多了些欣赏，这还真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有情有义的好姑娘，配得上她孙儿！
“若是汤玛珐胜了，这事儿自然还好说。可若《时宪历》败了，旧历法胜了……玄烨啊，你如何能娶一个输了比试的皇后？”
“汤玛珐他们一定会赢。”这个玄烨心里自然有数，他眼睑一垂，便计上心来，“不如孙儿和玛嬷打一场赌，若是汤玛珐他们胜了，您就下懿旨，令蕈芳做孙儿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