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玄烨的小算盘
“其实…”玄烨眼睑低垂, 稍作犹豫，才开口道：“朕很想问, 首辅对你说了些什么？”
蕈芳原本在凝神看着天空中皎洁的圆月，听到玄烨这么问, 她回说：“也不过是交代我，给您做个好帮手。”
“只有这些？”玄烨当然不信，易地而处, 假设他是索尼, 在临终之前必定会嘱咐孙女儿些旁人不应该知道的事。当然, 这些关心话理当是他们祖孙二人之间的秘密，绝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可是玄烨自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当然他的确也是与众不同的, 至少他和蕈芳两人都是彼此最特殊的存在。
蕈芳仿佛被人看透了心里的小秘密一般，尴尬地笑了笑，“玛法心里担心的，凭您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猜到才对。”
这就像两个人击鼓传花，你把花传过去了，人家再把花给你传回来，最后的结果还是得你自己猜。
不过玄烨最不怕猜谜，他说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皇玛嬷和苏嬷嬷就已经在他耳边摸到要了解对手的心理、揣摩对手的心思，对手之间，谁了解对方了解得更多些, 谁的胜算也就更大些。
不过蕈芳是他自己阵营里的人，可揣摩对方心思的道理还是相通的。
玄烨嘴角微挑，“我觉着，首辅看人不是太准，至少他看朕看得没有那么准。”他拍了拍蕈芳的手，仿佛长者一般对蕈芳说：“首辅把朕当成了过去那些大猪蹄子皇帝？”
这回蕈芳彻底愣了下神，表情很奇妙，“您也知道‘大猪蹄子’？”
“当然！”玄烨一脸‘朕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朕这个皇帝也不必当了’的表情，“不过朕和他们那些大猪蹄子皇帝有本质上的区别。朕如果也是大猪蹄子，如今的后宫里也不会只有你这一位皇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早就安排上了。”
蕈芳瞟了玄烨一眼，那小表情很是撩人。玄烨其实一直都觉着理工科女生缺少那么一点点黏人的浪漫，一直以来，蕈芳给他的感觉也是个标标准准的理工科女。可是这个表情，简直让玄烨的骨头都酥了。
“芳儿，你…朕有点儿不习惯。”玄烨搂在蕈芳肩膀上的那只手都颤了颤，最怕夫人突然变风格，也不知道背后还藏着什么意思。
蕈芳忍住笑，道：“我玛法建议我早日给您生个嫡子，这样即便将来圣眷不再，我也能稳稳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其实蕈芳原本也没打算瞒着玄烨，她一向认为，最爱的人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尤其是这种秘密。一旦有了，两人之间便多了一条裂缝，那条裂缝会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得越来越宽。
“你的后位任是谁都不能撼动。”玄烨正色许下承诺，“而且，朕向你保证，只要朕活着一天，朕的后宫中就只有你这一个女人，谁都不能逼朕再纳妃子，哪怕是皇玛嬷。”
“我听说，老祖宗已向您提过两次纳妃的事了？”蕈芳毕竟是中宫皇后，在宫里还是有些眼线的。有些事即便她不想知道，那些希望得到皇后庇护的奴才们，也会把消息传进坤宁宫。
说到这个，玄烨的腰板挺得更直了，“是提过两次，皇祖母让朕纳了鳌拜和遏必隆家中女儿做妃子，朕婉拒了。”
蕈芳低低‘哦’了一声，便没再说别的。
“你就没有那么一丝丝感动？”玄烨觉着自己算是做了一件挺了不得的事情，他做皇帝也做了几年了，大婚也挺久了，照常理来说，后宫就算没有十几个妃子，至少也要有几个，皇子兴许都有那么一两三四个了。可是他硬生生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几次三番拒绝了皇祖母的‘好意’。如今想在蕈芳面前邀邀功，也不过分吧。
“感动什么？”蕈芳开始装傻，“在大清这块土地上，您和我算不算怪物，旁人不清楚，我们两个心里可是一清二楚。我不相信，您还能和除我之外的第二位格格建立良好的关系。”
这话倒是不错，想想他如果真的纳了这个中堂、那位御史家中的格格做妃子，日常除了弹琴、下棋之外，难不成要聊那些子曰诗云么？如今的满洲格格也未必就能聊得出来。那就剩下躺在床上睡觉，然后干瞪眼了。一日两日兴许还能凑合，若是按着祖宗规矩，一个月三十日，至少三分之二都分给这些大眼瞪小眼的格格们，那可真是够崩溃的。
玄烨想着想着竟然打了个冷颤，他可没有什么收集‘花瓶’的爱好，从上辈子开始，他对于情爱的想法就很单纯，真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那种，如果非要‘拉郎配’，配到一起想看两厌，那他宁愿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多看几本历史书。
“的确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格格了。”玄烨把实话说了出来，紧接着拍了拍蕈芳的马屁，“聪明、贤惠、识大体、精通西学，又与朕心意相通。朕真的很庆幸，索家的格格是你。”
蕈芳听得出玄烨话里的意思，他是在感谢上苍让她这个索家几百年之后的后人顶替了这个时代的蕈芳。
玄烨在蕈芳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他实在难以想象，若是没有蕈芳这个最懂他的人在身边，他是不是就只能按照故事原本的轨迹走下去，根本走不出如今的这条路来。
“皇上、娘娘，快子时了，南大人说子时有秋雨！”梁九功在下面扯着嗓子喊着。
玄烨哪里肯听梁九功的话，不过他知道钦天监如今计算的落雨时辰很准，“去拿把伞送上来，再备上一锅姜汤。”
听到皇上的吩咐，梁九功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今在太皇太后眼里，没有什么比皇上的身子更重要，若是真照皇上的吩咐办，皇上不曾受凉还好，若是受了凉，太皇太后非治他这个贴身奴才一个不知规劝皇上的大罪不可。到时候板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不说，还得忍着疼继续伺候皇上。
玄烨见梁九功迟迟不动，他扬起头又见月亮的确已被云彩遮了起来，便大声喝道：“梁九功你胆子大了，朕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奴才不敢。”终于县官不如现管，毕竟日日都在皇上身边当差，梁九功还是听了玄烨的话，乖乖进暖阁里把伞拿了出来。
当然在屋顶看雨就有些装了，一个不小心摔下去，玄烨觉着自己骨折事小，若是蕈芳骨折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因而梁九功把伞拿出来的时候，玄烨和蕈芳已经从屋顶上下来了。
“主子您总算体谅了奴才一回。”梁九功以为玄烨是玩儿够了，准备回暖阁歇下。
谁料玄烨说：“朕带皇后去御花园看雨，你去御膳房准备些奶茶、春卷，一会儿送过来。”
梁九功原想再劝一劝，毕竟明儿个一早皇上还要起床练功。可是他的确从玄烨的脸上看出了‘兴致’二字，主子高兴，他这个做奴才的自然还是得依着主子的心意去办事。
有了小皇帝的一声吩咐，奴才们都飞速动了起来。玄烨和蕈芳打着伞走进御景亭的时候，御花园中大凡高处都挂满了外罩玻璃的灯笼，很有些‘暧昧’气氛。
蕈芳落座后笑道：“还是做皇上气派，一声令下，这么快就都弄好了。”
“你这话说得就好像这后宫中的奴才都不听你这个皇后的话似的。你若有吩咐，他们不也会立时立刻将东西备好么。”外面终归落了雨，玄烨将奴才们备好的姜茶递给蕈芳，突然问道：“这一个月来，朕忙着批奏折，尚未来得及问火/器的事可又有了进展？”
上一秒钟还在和你说‘柔情蜜语’，才这么一会儿，话题竟然转到了事业上。蕈芳不由在心底感叹，当皇帝的就是当皇帝的，心里得时刻装着很多事。才花了时间谈恋爱，就要用晚上的时间补回来，再谈一些应该谈的大事。估计这也是读硕士、博士时留下的毛病，当天的任务终归还是当天完成比较安心。
“学生里面还是有些聪明的，可以举一反三。我听说新造了一批鸟铳出来，不过还没来得及试。”蕈芳喝下一口姜茶，说着她的设想，“不过我总觉着，我们的火/器还差了些什么。”
“你细想，第一个需要我们动用火/器的敌人是…”玄烨握住蕈芳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在蕈芳的掌心里写下一个‘吴’字，“朕召户部侍郎算过了，这老家伙实在太费银子。朕固然可以养着他养到死，可是他万一一不小心活到七老八十，朕总不能一直用国库里的银子给他填窟窿。打仗要花银子，养他也要花银子，朕还不如把养他的银子用来打他！”
蕈芳深以为然，“其实我在家中时也听我玛法说过，三藩所辖之地的匪寇大概半真半假，只怕三位藩王与匪寇之间也是亦友亦敌。打不难，皇上您说一句话、下一道圣旨的事罢了。难就难在，师出无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