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对上
常薛想起往事,栗秋少年时不像现在这么沉静,会为自己的脸不够帅气而烦恼,向他抱怨自己长得没那么像母亲。
常薛见过栗树女士的相片,她确实是个惊艳的大美人,但他更欣赏栗秋,在他眼里栗秋最好看,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
“你还像以前一样。”栗秋微微一笑,故意这么说。
他余光瞥见言雾和葛棣难看的神色,心下对此了然。
人们有的时候会形成错误的集体记忆。
他当年其实不是桃花眼,而是圆杏眼,双眼皮是扇形,比较薄。高三破相那一次做手术,因为伤在眼睛和鼻子附近,医生给他塑形成现在这样;而眼睛不好只做一只,那医生把他另一边的双眼皮也加深了。
后来他恢复得不错,没什么人能看出来他的脸曾经受伤很重。
拍毕业照的时候他缺席,后来补上去的图像是他修复后的模样,同班同学都不记得他以前长什么样子,若要回顾,还会以毕业照为基准纠正自己原来的印象。
常薛从前和他谈恋爱,他们没拍过哪怕一张合照,常薛的记忆模糊了很正常。
但谁忘记,盛心美、言雾、葛棣,还有其他当初站在医务室门口的人也不可能忘记,他们很清楚栗秋动了哪些手术,看过他术前术后的对比照——毕竟,要以此为根据向他赔钱么。
所以,常薛这一记马屁拍在马腿上,不仅栗秋不领情,还打击到言雾他们。
栗秋微微侧头,平静地微笑着看向言雾,表情不险恶,甚至十分淡然,言雾见了却打哆嗦,脸色愈发苍白。
常薛一怔,注意到这微妙的氛围,直白问:“我说错了什么吗?”他恳切地望向栗秋,就像高中时那样,状似热忱而直率,冀希着栗秋给他解答。
栗秋满足他的愿望,抬手摸了摸眼角,缓缓道:“假设你知道,我高三时伤到脸,这里动过手术。”
“对不起!栗子哥,当初没能阻止盛心美。”言雾抢先开口,无比真挚地道歉。
他的歉意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浓郁,因为他看见常薛脸上心痛的神色,他再不开口,常薛就低到地下了,他舍不得自己的男神如此卑微。
栗秋心说你何止是没阻止,你就站在门外,是盛心美的帮凶。不过他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巨款收买闭嘴,因此没有说话。
“是怎么回事?”常薛感觉不太妙,事态似乎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进行。栗秋不愿说,他转而看言雾,言雾竟然避开他的视线。
“常学长你还不知道么?”何人语弱弱道:“栗子高三的时候,一个叫盛心美的女生带头找栗子麻烦,有天放学把栗子关在医务室就走了。可栗子在里面摔了一跤,脸摔破了,手机也摔坏,谁也联系不上,出都出不去,就在里面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医务室的老师来开门发现他,栗子才被送到医院去。因为耽误了一晚,栗子的脸本来只用缝几针,结果开刀做了两次手术才好。”
常薛的神情有几秒是空白的。人人都知道的一件事,可就是没人告诉过他后果,因为盛心美是他的朋友,而栗秋是他的朋友们都看不起的恋人。
他勉强找回思绪,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何人语描述中的漏洞,“一整个晚上没有人发现你失踪么,小秋?”他光一想,心痛到有些窒息,那个晚上栗秋孤独地躺在医务室的地上,脸不断流血,甚至惶恐能不能看到天明……
“我母亲那时已经去世了。”栗秋语气变得低哑。
那邻居呢?他记得栗秋一家和对门邻居关系不错,怎么会整整一夜都无人发觉。常薛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法问下去。
他知道自己离开后,那些“朋友”对栗秋的态度不太友善,也知道栗秋的母亲在栗秋高三时去世,死于癌症。但他不知道这些事可以串联起来,组成一个谁也无法接受的惨烈现实。
明明他只要多想一想就能发现,可他从未想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常薛木然道。
他沉浸在对过去美好的怀恋之中,心生疑虑,不敢靠近现在这个栗秋,却没想到他以为的美好也只是他单方面以为的。
“现在你知道了。”栗秋眨眨眼,还有余力开玩笑,“你有什么感想?”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约束我的朋友。”常薛垂下头,指尖颤抖。
“是我们自作主张——”言雾看不得常薛这个样子,咬唇要把罪责揽下来。
“小五,你当初又没参与,都是盛心美非要拉着我们。”葛棣着急,扯言雾衣角。
哦,得了吧。何人语双手抱在胸间,感觉简直牙酸。
“你们不必如此。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一个受害者都放下了,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以后也做不成朋友,心态轻松一点嘛。”栗秋用非常平和的语气,讲一点儿也听不出来讽刺的话。
他看向常薛时,语气甚至带着松快的笑意,“常薛,其实我当初真的挺喜欢你的。”能讲出口,就是已经不爱了。
‘只可惜,你没喜欢过我。’常薛自以为听懂了栗秋的潜在含义。
他受了栗秋的迁怒,但觉得理所当然,他不奢求栗秋现在就消气,但有一件事他必须澄清:他一直爱着栗秋。
“小秋,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常薛顿了顿,娓娓道来,“高中时我们一伙人喜欢在学校那棵百年银杏后面待着。有次午休,你站在银杏树下好像在等人,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轮流找你告白。心,盛心美认出你是她们年级的年级第一,嘉佑说你长得很好看,还有人好奇你的性向究竟是什么,他们觉得你很厉害,所以打赌说要一起追你,看你到底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我没有参与那个赌,但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也许是机缘巧合,那个学期后来你和我一起准备数竞,我们熟悉起来,我察觉你对我也有好感,没忍住告白了,很高兴你答应了我。因为那个赌,他们都以为我是开玩笑追你,我看他们开玩笑的样子觉得很烦,没有否认……不是玩笑,小秋,我一直喜欢你。”
听到“嘉佑说你长得很好看”时,尤丹有反应,拧了自家男友一下,权嘉佑龇牙咧嘴,不敢反抗。
“我知道了。”栗秋放下眼睫,嘴角勾起。
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原委,但没什么值得吃惊的,他早就猜到大概,归根结底还是把他当做可玩弄的对象而已。喜欢是真的,然而不告而别便是假的么?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常薛当众说出来,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常薛喜欢过他,不是他单方面犯贱。
栗秋没去看言雾他们的表情,而是悄然看了眼手机屏幕,“对了,你不是要赶飞机么?现在时间没关系?”
常薛摇头,心不在焉,凝视着栗秋。
“你不走我也要走了。”栗秋笑容自然而客气,“今天来是见见嘉佑哥和嫂子,人已经见到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吧。”
说完他不管众人作何反应,向权嘉佑和尤丹点头示意,起步离开。
常薛就要追着他出去。
言雾低着头状似没什么反应,忽然眼有泪意,捂着嘴也冲出去,葛棣急急忙忙跟在他屁股后面。
何人语暗暗叹了口气,到沙发上坐下。
房间里的观众们大气不敢出,围观了整场狗血戏码。大戏的几个主人公都退场,这下凝成冰的气氛才稍稍松动,众人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
栗秋他们声音不算大,其他人隔得远,听的不是很清楚,但剧情无非就几样,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他,你恨他……
近距离围观,甚至是参演的何人语立刻受到热情欢迎,大家把她团团围住,问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何人语:“……”
何人语:“就是我朋友高中和常学长早恋。常学长毕业就出国了,他几个朋友看我朋友很不顺眼,差点把我朋友搞毁容。我朋友早没感觉了,但常学长好像还念念不忘。就刚才最后冲出去的那男生,在国外追常学长追了好几年,常学长没答应,说还喜欢我朋友。可常学长的朋友把我朋友搞得那么惨,我朋友怎么可能还想和常学长在一起……”
有人知道言雾:“哦,那男生我认识,言家老五嘛,小时候到常薛家跟他妈学钢琴,一直追着常薛,原来他是这个心思。”
有人不仅知道言雾,还试图搭讪:“言雾追老常的事还有人不知道?这位漂亮的小姐姐都知道,小姐姐,我以前怎么不认识你,可以加个微信不?”
权嘉佑也叹:“唉,我是知道老常一直喜欢栗秋,但没想到他连栗秋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怪不得我们说不看好他,他不以为然。”
尤丹直白说道:“我不喜欢你这朋友,我喜欢栗秋。”
有人佩服上栗秋,向何人语打听他的来历:“啊,刚才那风云中心人物,叫栗秋?哪两个字?美女,他什么来历啊?”
何人语回答:“板栗的栗,秋天的秋。没什么来历,和我一样都是普通人。”她心里真的觉得栗秋行得端坐得正,反而对家中有权有势的常薛殊无好感。
“这么了得,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马上有人“嘶——”了一声,想到什么,“常薛他朋友圈不是好多秋天的图,不会都是发的栗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