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人
栗秋目睹萧琅玕的脸色就像川剧变脸，从“白月光怎么在这”的惊愕，到“白月光和替身怎么一起出现了”的惊慌，再到“白月光被我绿了不对是我被绿了啊”的惊恼，最后到“我要死了神啊这就是地狱吧”的惊恐，层次丰富，有声有色。
况鸣越认出萧琅玕，但有进来之前栗秋的叮嘱，他紧紧闭上唇，耳侧被栗秋惹出的羞红还未散，面上又平添几分不安。
“我们先进去吧，堵住门了。”栗秋不动声色在另外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选择对萧琅玕说道。落在萧琅玕身上的目光和蔼得如同看一只哈士奇。
萧琅玕一动，脸上露出撕心裂肺的伤痛表情。他是极度外向的性格，纵然心中只有三分，对外也能表现出十分。
“……秋秋，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萧琅玕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分外凄凉。这是地狱中才有的景象吧，他最爱的人和他曾经爱过的人走在一起，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没有了姓名。
栗秋熟练地在他肩膀上拍拍。
要到了肢体接触的实质性好处，萧琅玕被训练好的条件反射开始工作，身体先于表意识跟着栗秋走，走进大堂里他才沮丧地发觉又被栗秋的小恩小惠哄住。
振作起来啊萧琅玕！怎么能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被收买了呢？还有大问题！
两个高大的男人共同推着轮椅，轮椅上也坐着一个男人，三人外形条件都不错，走在一起很是显眼，自带聚光灯效应，全场瞩目。
服务员也看他们，不是出于八卦，而是他认出了况先生——况鸣越约好了这个时间点来拿菜。
况鸣越注意到服务员，冲他略微摇头，示意自己暂时脱不开身。
服务员接受示意，沉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今天的食材不用打包，直接做出来端上桌。
况鸣越被推远，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菜包好放那儿，我忙完了就来拿。
服务员会意，再次点头：菜钱问况先生的朋友要，不能透露况先生按月结账！
也不怪服务员误会。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凝重到近乎滞涩：萧琅玕非要抢栗秋的活儿去推轮椅，栗秋不愿完全退开，妥协地和萧琅玕并肩，况鸣越几次想站起来说他可以自己走，硬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显得坐立不安。
最后呈现出来的画面好像两个人挟持了况鸣越的轮椅，逼着况鸣越请客吃饭。
任服务员脑洞再大也想不出他们三人要谈什么。
栗秋找了个靠窗边、较为隐蔽的角落，安排三人一起落座。
服务员趁机上来摆餐具，倒水。
栗秋喝了一口柠檬水，面朝萧琅玕率先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坐在他身前和身侧的两个男人似乎齐齐松了口气，都为栗秋开口解释。
况鸣越动作幅度太大，引来栗秋不悦一瞥：反应那么大干嘛？相亲时说他有魅力，现在恨不得撇清关系。
好在栗秋并不是真要叫萧琅玕误会到以为他和白月光正在交往的程度，不需要白月光先生的配合，随意看一眼便罢了。
秋秋还是向着他的，不愿他误会。萧琅玕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没注意到对面两个人这番小互动。
他放松下来后就去看况鸣越，神情复杂，混着愧疚、戒备、恼怒……他还把况鸣越看成哥，但下意识已经把况鸣越当成情敌防备。
偏偏栗秋误会况鸣越的意图，萧琅玕歪打误着防备对了。
况鸣越一见到萧琅玕就知道他应该是栗秋的前男友，心中吊起。栗秋愿意对萧琅玕解释，是不想萧琅玕误会；如果栗秋宁愿萧琅玕误会也不开口，就要对他解释清楚了。现在二人之中谁远谁近，孰亲孰疏，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和况先生成了邻居……”
栗秋才说半句话，萧琅玕心里开始翘尾巴：听听，“况先生”！秋秋可是叫他“小狼”的！看来秋秋和鸣越哥比他想象中还要不熟。
“发现这一点时我也感到惊讶，挺有缘分的，先遇见你，再遇见你的白月光——”栗秋自嘲笑笑。
况鸣越听见“白月光”一词时神色微动。
“秋秋，那就别在这里住了。”萧琅玕急切地表达心意，怕栗秋天天看况鸣越那张脸在面前晃悠而伤心，选择性忽略栗秋推况鸣越进餐厅时气氛多么和谐。
“萧琅玕，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和你的白月光当邻居的感觉不错，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喜欢他。况先生长得比我好看，性格比我温柔……你说你那些朋友都喜欢他，但都追不到他，你也一样。只是你们是同一个圈子的朋友，追不到你也要尊重他，所以就找到了我。我很好追，是不是？
“凑巧我搬家后和况先生成为邻居，这几天我每次看他的脸都忍不住仔细观察，想知道我们是有多像，你能从我脸上看出几分他的影子？我想不明白，甚至反省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萧琅玕，我不过是喝了你一杯酒而已，可是除了你我不是找不到别人。
“说来更巧，上次和你谈完的第二天，我朋友介绍况先生给我认识，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是相亲。可见况先生不是拒绝恋爱，而是看不上你和你的朋友。我没有那么高的眼光，换成我自然看得上你，我以为我们在谈恋爱，自认为做到了一个男朋友该做的一切，可得到的却是‘替身’的称呼。
“我先说声对不起，这是在你手机里看到的。我不是故意翻你隐私，最开始是有次我把手机拿给你，屏幕上弹出条消息，你朋友发‘你哥的画展’。据我所知你是独生子，所以我很好奇除了我你还管谁叫哥？然后我刻意留心，果然发现你还有一个哥。
“其实如果你以前喜欢过别人我不在意的，我也有前男友，我很感谢你不过问。但紧接着我很好奇你朋友们怎么看待我，就当是一位恋人的嫉妒吧，我想知道在你朋友心里，我对你的重要程度比不比得过他。于是我找了个机会看你的聊天记录，很讽刺，你以前递到我面前逼我看我都不看，心里还很甜蜜；那回我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看，于是就遭了报应。
“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原来，我和你哥长得有几分相像；原来，不只是我，还有别人。我和你的交往时间最久，我抱有侥幸，我以为我是特殊的，但他们用替身指代我，你默认了这个称呼。我去逼问甘凉，他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萧琅玕，我是不是还得说一句不怪你，因为你就是这么正大光明找替身，是我太蠢一直没发现啊？
“上一次我们没谈完，可能是我还有点天真，不舍得和你分手，我说要想一想，其实是在想我要怎么说服自己重新接受你。不过也许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派你的白月光当我邻居，每天我一看到他就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萧琅玕，我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我是不是犯贱啊？你都这样对我了我还不想要分手。可我想明白了，就算这次不分，等以后哪天你厌倦了我，我都怕自己跪下来挽留你，那样我就真的一点尊严都不剩了。
“萧琅玕，以前我总觉得你比我小，我要多迁就你。我不该那样看你，我现在很认真，就当我求求你，假如你是有点喜欢我，我们分手吧，不要说场面话，断得干脆一点，为我们两人都留一点体面。”
栗秋一口气说了一大通长篇大论，脸色一开始还算平静，渐渐变得灰败，最后他低下头，整个人不停颤抖，透明的水珠滴到桌面上。
萧琅玕从栗秋连名带姓叫他开始脸色就垮了，听到栗秋故意拿况鸣越自比时连连摇头，栗秋进一步自我贬低，他头快摇出残影。
等栗秋说起相亲，他都快听傻了，忍不住瞅况鸣越一眼，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的白月光。
栗秋表白，他高兴得快要上天，这是他第一次听栗秋这么明确地表达心意，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场合……栗秋痛苦地自我剖析，他也跟着难过，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就是忍不住带入栗秋，恨不得把渣男大卸八块，哦渣男就是他自己。
“不，秋秋，不要，我不会放手的。”他充满哀伤地凝视着栗秋，“你相信我，你不是替身，我爱你，我只爱你。当着他的面——”
萧琅玕眼神在况鸣越身上扫过，又回到栗秋眼睛里，“我还是这样说，你可以相信一次吗？就算不信，给我个证明的机会好不好。”
“我信啊，我怎么不信。我相信你看向我的那些充满爱意的眼神并非虚假。可现实是，你爱上我后也没有坦白。”栗秋眼眶通红，满面湿痕，笑容破碎，“两个人之间不是只有爱情可谈，还有尊重。萧琅玕，你不尊重我，这点比你不爱我更悲哀。”
两人谈得十分投入，况鸣越在一旁听得怔住，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看似与他无关，又处处与他有关，他不用开口说话，参与感却很强——越发如坐针毡。
栗秋哭得哽咽，也讲得口干舌燥，刚好有人往他手里递了杯饮料，他顺手拿起来喝，入口冰甜才意识到不是柠檬水。
“芒果冰沙是我们店的赠饮。”服务员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充满怜惜地看向哭得一塌糊涂的栗秋。
说完他放下一道热气腾腾的砂锅鸭，不解风情地问：“菜马上上齐，请问三位还需要米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