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王沐之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王承宣以为他在走神, 而面前的青年神情已经变得怪异起来,为了避免两人身份引起猜忌,王承宣开口反问。
“你怎么就确定我们不是来报名的?”
“烦请两位让一让,后边还有人……”
俊朗青年的声音与王承宣的声音同一时间段响起, 在听清了王承宣的反问之后,俊朗青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穿成这样跑来荒城就罢了,还敢说自己是来报名当苦力的。
就这细皮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怕是连一块青砖都搬不动吧。
这么想着,俊朗青年放下手中笔, 语气委婉:“公子说笑了, 以两位公子的穿着来说,应当是富贵人家出身, 恐怕做不来这种苦力活。”
王沐之回过神,“我们做不来这种苦力活,你外表看上去与我们差不了多少,难道你就不一样?”
俊朗青年微微一笑,从容不迫, “在下出身农户,自小与父母在田地里耕作惯了,一些普通的力气活还是能做的。”
“哦?”王沐之挑了一下眉,“可你看上去倒像个读书人, 不像农夫。”
“读过些许,但身为农家子,只要不是病的起不来身,自然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是啊,你别看赵兄弟外表弱不禁风,实际上他力气可大了。”俊朗青年身侧的士兵忍不住开口了,“每次统计劳动时长,赵兄弟的时长都是按双倍计算的,都是因为他力气太大了,每趟运的青砖都是人家的双倍,甚至还要多上一些。”
王沐之怔忪了一下,俊朗青年却有些谦虚地笑了一下,“只是天生力气大了一点。”
王沐之咽了咽口水,他想起上辈子听说的一个传闻。
北燕覆灭,新君登基庆典之时,世家余孽尚存,他们故技重施,派遣刺客入宫刺杀新君。
那刺客扮作舞娘混到宴席中间,趁人不备直接拔出匕首朝着新君刺去。
新君身边都是一些普通宫人,眼见那刺客即将得手之时被一个约半人高的香炉砸晕。
那香炉重达上百来斤,当场就把刺客砸得脑浆迸裂,而当时一片混乱并未有人关注是谁扔的香炉,但后来却有传言说是新君所为。
王沐之上辈子只将其当做坊间笑谈,他见过新君,虽然是泥腿子出身,但是气质却更偏向文人,哪里像是能举起那么重香炉的大力士。
然而现在,在听完士兵的话之后,王沐之却有些怀疑人生了。
难不成,他还真是个大力士不成?
“时间不早了,后面还有人在等,两位可否行个方便?”俊朗青年伸出手,手心向上指向一边。
“我们确实不是来报名的。”王沐之一边说,一边朝着他指的地方走去,让出位置给后面的人报名。
“不过现在我倒是对赵兄弟有点兴趣,不知赵兄弟等会儿可有空,在下想请你喝杯茶。”
俊朗青年含笑登记下面前人的信息,闻声头也不抬地说道说道:“排队登记的人这么多,那你可要多等一些时候了。”
王沐之笑了一声,抱胸往旁边的大树一靠,还真就是一副等下去的架势了。
“牛批。”王承宣啧了一声,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家老祖宗在天子以外的人面前吃瘪,本以为王沐之性格会一走了之,外表再怎么谦逊温和,也毕竟是世家出身,与生俱来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头的。
这么想着,王承宣转头看向王沐之,却不由地愣住。
这架势,竟然是想等着?
“老祖宗你……”王承宣的话说到一半,王沐之抬起眼,竖起手指置于唇边,王承宣止住了声音,然而心中的好奇却是愈发浓烈了。
王承宣摸着下巴,一边思索这个姓赵的到底哪里特殊。
姓赵的?
赵?
王承宣手一顿,眼睛微微放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情一样。
“不会吧……”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那位推翻燕朝的也是姓赵,可是说好的身长八尺,声如铜铃,面目犁黑呢?
登记了足足一个时辰,总算是送走了最后一个人,青年放下手中的笔,一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赵兄弟,那两个人还在那等着你呢。”身侧的士兵低声提醒。
赵亦泽一愣,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还真有这么好的耐心,他循着士兵指着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人还未走。
那士兵拍了拍赵亦泽的肩膀,“今天下午就给你准个假,那两人瞧着不像是什么坏人,赵兄弟你有能力,不如与他们聊一聊,或许遇上贵人也说不定,抓住了机会总比做这些苦力活好。”
赵亦泽扯了扯嘴角,“多谢大人。”
赵亦泽将纸笔收好,又将登记册交到士兵的手里,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提步向着那两人走去。
还未走近,便见那两人向着自己看了过来,赵亦泽露出一抹客气的微笑,拱手道:“人比较多,让两位公子久等了。”
王沐之回了一礼,“我来时见那边有间茶馆,不如——”
“可以。”赵亦泽颔首,提步与王沐之并排朝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交流起来。
而王承宣走在王沐之的另一侧,借机用王沐之的身体打掩护,一边偷偷打量这位未来的启国之主。
启,承上启下。
启国如它的国号一般,它存在的数年间也确实发挥了这种的作用,它除掉了燕朝统治时的奢靡风气,一项项有力地改革措施为后来的盛世奠定了基础,历史书上关于这位君王在位时的功绩都能写上两页。
而这样牛逼的人,落魄时竟然在搬砖。
王承宣唏嘘了几声,一边看向王沐之,他是知道王沐之的打算的,然而他扭头看去,却见自家老祖宗表情温和,言语之间态度自然,丝毫看不出半点杀意,一派正人君子之相。
言谈之间,三人走到了茶馆门口,点了一壶茶之后,三人依次落座。
茶水上来之后,王沐之的话题一拐,拐到了修建边防城墙一事上。
“如今我燕国一统,那几个边陲小国完全不成气候,根本无需特意修建边防城墙……”王沐之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哦?”赵亦泽目光探究地看向王沐之,“木兄不看好这项举措?”
“我觉得此举完全是劳命伤财。”王沐之掷地有声,一旁的王承宣瞥了一本正经的王沐之一眼,心道,之前不知道是谁整天在他面前吹嘘天子如何如何有远见。
“区区蛮夷不成气候,天子到底是年幼,竟然怕了这些蛮夷。”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佳,对方不论文采还是见识都让赵亦泽心生敬仰,哪怕先前把士兵的贵人之言当做笑谈的赵亦泽,都不免有些动摇了。
或许真是贵人也不一定。
然而此刻,在听到这番话时,赵亦泽却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即便是贵人,但志不同道不合的贵人,即便遇见了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此,赵亦泽脸上的笑容疏浅了不少,“区区小民不通政事,虽然有些看法,但怕说出来引人发笑。”
“你我二人交谈甚欢,赵兄弟你文采斐然何惧之有?”王沐之摆了摆手,“赵兄弟你大可敞开了说。”
赵亦泽一手执起茶杯,也不喝只在手里转悠,“我与木兄看法不大一样,虽然目前来看修边防城墙略伤财了些,但是它的作用却大了去了,至于劳民……”
赵亦泽轻笑了一声,“那更是无稽之谈,木兄也看见了,只要一说征人,老百姓们都迫不及待地跑来报名了,若是劳民之事,恐怕早已怨声载道了。”
“原来赵兄弟是支持的一方,也难怪赵兄弟也会报名参加,听那小兵说赵兄弟干活还能一个顶俩。”王沐之勾了勾唇,故意露出一丝不屑,语气轻慢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赵兄弟的文采,难道不觉得做这种苦力活有辱尊严吗?”
“家中亲人抚养我,供我识字,我在空闲之余用,自己的双手劳动为家中减轻压力,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辱。”赵亦泽大大方方地回答道,目光明亮。
“再者,这修建边防城墙,虽然是苦力活,但是给吃给穿还减免赋税,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反而是一件求之不得美事。虽时常从一些达官贵人耳中听闻一些当今圣上暴戾无道的传言,但是我却不那么认为,圣上若真如那些达官贵人所说,那么这即将惠及天下学子的国学院,守护边疆百姓安宁的边防城墙都不会存在。”
“看来你倒是对宫里那位暴君推崇的很。”王沐之冷笑一声,“本以为你我志同道合,现下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暴君之名不过是利益受损之辈强行污蔑,在下眼明心也不瞎,断不可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失去判断。”
赵亦泽神色疏离,说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了离去之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如何,不过是目光短浅之辈,他根本无须为这人继续浪费搬砖的时间。
王沐之浑然不在意,他敲了敲杯壁,“若我有把握让赵兄弟一步登天,赵兄弟可有心动?”
赵亦泽眸光一厉,“你什么意思?”
王沐之微微一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在下知道,赵兄弟于洛泽一带颇有威望,难道就不想试一试做那人中龙凤的滋味?”
“胡言乱语。”赵亦泽起身甩袖,大踏步朝着门口走去。
一旁全程围观的王承宣指了指门口,又看向王沐之,“他他就这么走了?咱们不让人追吗?”
“走就走了呗,你要是想追就去追。”
“可可……老祖宗你之前不是想要杀——”王承宣将手横在脖子上,由左至右划了一下。
“哦?我有说过吗?”王沐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微微敛眉,这茶叶到底还是差了点。
“……”王承宣见他不承认无语了片刻,又问:“那现在人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客栈了?”
“走吧。”王沐之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子上,“老板,结账。”
不远处的茶馆老板将汗巾往肩膀上一搭,乐呵呵地就朝着这边走来,在看到桌上的碎银时,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
“茶水不过三文钱,公子给的……这,这老朽找不开。”
“不必找了。”王沐之起身,朝外走去,茶馆老板一愣,抓起碎银朝着两人追去。
“公子留步,实在不行,这茶就当老朽请了——”
“人在这里!”刚踏出茶馆,数十几名官差便涌了上来,将王沐之二人围住,茶馆老板顿时被吓了回去退到一旁。
为首的官差手里拿着一张人像,照着王沐之的脸对比了一下,而后一挥手,大声道。
“就是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王沐之露出惊愕的神色,微微退了两步,拱手道:“不知我犯了何事,几位官爷这般架势?”
“有人举报你妖言惑众,试图密谋造反。”为首的官差露出轻蔑的神色,“你们这些富贵公子哥还真是活腻歪了,没见那些想要造反的世家都是什么下场吗!”
“老祖宗,他说的有人举报……该不会是那个赵亦泽吧?”王承宣拉了拉王沐之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王承宣说着,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历史上自己造反当皇帝的人,如今竟然去举报劝他造反的人?
王沐之见官差们朝着自己靠拢,不由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失策了,这赵亦泽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