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火星如雨(2)
文云徵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短暂的静默。
此时,苍岚帝国的一名将领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派出一支舰队,将这一千艘战舰在远射程范围内全部击沉。或者撕裂一个突破口之后,再使用‘切割弹’一类的集中性打击武器,将它们全部解决。”
“还有一个办法。”另一名身着浅白色军装的将领道:“发射‘细胞贴片’。”
“‘细胞贴片’是银河帝国为东方星留下来为数不多、可以制造与使用的技术之一。它是针对搭载了强人工智能模块的飞船专门设计的小型武器。”他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简单地来说,就是向宇宙中发射一种烟、雾、弹,再使用核、弹爆炸形成的冲击力将烟、雾、弹中的物质二次扩散。
二次扩散之后原本包裹着细胞贴片的外壳就会全部脱落。这些细胞贴片就像花粉一样微小,它们一旦附着在飞船上,就会开始侵蚀并夺取整艘飞船的控制权。”
“就像病毒一样。”他用这句话结尾,“只不过是针对星际战舰的病毒。”
另一名科学家出身的将领接着道:“经过模拟和计算,要让一千艘战舰全部感染细胞贴片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但感染百分之八十的战舰只需要一个月,我认为这个方案在某种程度上是可行的。”
“圣鸑对多尔慕达星也使用了生化武器,一个月后那里的感染率应该已经接近百分之五十。‘新生’这种生化武器针对异兽进行过基因改造,大部分寄生体将长期停留在感染中期的状态,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将是数目过亿的感染者。”
“以及一支抵抗力极其顽强的军队。”一个低沉的声音随后接道,“多尔慕达星的军权都集中在一位名叫夜枭的统帅身上,他是‘王’的左膀右臂,也是她最忠实的仆人。所有异兽人在东方星的袭击和埋伏活动,基本都有他亲自策划的身影。”
文云徵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停在了光脑模拟的一千艘战舰排列在多尔慕达星外的阵型图上。
“诸位,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争。”
“这一次我们的敌人不再是强大的异兽,而是宇宙中穷凶极恶的深渊魔种。因此,我们的舰队抵达多尔慕达星之后,我们还必须选出一支队伍,执行一个最艰难、最危险的计划。”
文云徵将军的面前,投射出“渡灰星”上活火山的全息模型。
“这一支小队将从多尔慕达星出发前往渡灰星,将针对深渊魔种‘暴怒’一族所造的制剂投入火山,在火山喷发前,立刻离开。”
“但那不是‘圣鸑’有可能出没的地方么?”有人立刻反应过来,悚然道:“深入两名深渊魔种的巢穴,然后把它们都炸成烟花?!”
疯了吧???
然而这个想法过后,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一个荒谬的事实:这场看起来十死无生的行动,却是整个战争中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因为只要深渊魔种一日没有被彻底清除,就会有从头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无论最后这一环计划的成功与否,都是必须要执行的。
文云徵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森厉的寒芒。
他的神情中,骤然多出了几分不寻常的异彩。
“是的,”他平静地说道,“因此,这场计划的代号已经定下。”
“它被命名为——屠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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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暮色苍茫。
“除草活动”的间隙,顾情暂时把手上的高频精神波发生仪放下,和周围的同事们一起在树荫下休息片刻。
他们已经在第二区工作了一整天,从今天开始,针对深渊魔种投放的生化武器“新生”的治理活动要持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军部的人起名一向很有风格,在他们眼里这次的生化武器也就是深渊魔种弄出的草种而已,所以心血来潮,将这次的治理行动命名为“除草”——除了向公民分发高频精神力防御环之外,利用高频精神波发生仪器进行全市大扫除能够有效地清理潜藏在暗处的“新生”寄生体。
第二区四季分明,冬日冷风袭人,太阳晒在身上留存的温暖在风中显得有些苍白。
现在是十二月,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年这个词,对星际时代的人们来说并不陌生。古代的圣人教导未开化的先民时,过年的习惯就从他们那儿传承了下来,而且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过法。所有关于节日的资料都保存在了星网上,至于圣人们到底来自何方,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说法。
因为仍然在工作中,休息的时候所有人也只是小声交流,尽量轻声细语。
“又要打仗了?有个准话没?”
“不知道异兽那边又搞了什么东西出来,唉,三十年前的那一回,我可不想再经历咯。”
“……”
顾情既没有加入已有的讨论也没有开启话题,他坐在角落,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谈话。
全副武装之下其实也只有聊天能解闷,干什么别的都不太方便。在顾情的工作服最内层的贴身口袋里放着一只薄薄的小纱袋,纱袋里装着一枚素净的戒指,顾情在军部时一直随身带着它。
“哥哥,我要去执行一个任务,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回来。”
顾情两个多月前最后一次见到顾念时,他们都在军部,顾念留下这枚戒指便匆匆离去——临别之前,还有一个很浅的吻。
再然后,顾念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再也没有看见过顾念的身影、收到过来自顾念的任何一道通讯和信息。
所有关于顾念的问题,答复都是“无”。
这种失落感刚开始让人有些难以忍受,到后来,顾情的内心也慢慢趋于平静。
与其说是顺其自然地放心,倒不如说是强迫自己重新适应彻底没有顾念的生活,因为他告诉自己:顾念只不过是去执行一个任务,到了时间,他自然会回来的。
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也许需要更久。
因此,两个月过去,顾情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每日被工作和训练完全充实的日子。
只是,原本有滋有味的生活在没有了顾念的身影之后,鲜亮的色彩也仿佛突然黯淡下来,开始变得单调、重复而乏味。
今日的“除草活动”完成后,回到更衣室,顾情照例换下了密不透风的工作服,手腕上的光脑突然弹出了一条短讯。
发信人很熟悉,正是许久不见的恭林。
短讯的内容一入眼,顾情便愣了愣。
恭林:在检修部吗?我等会接你去开个会。
顾情:什么?
恭林:我们在仓库里找到了一艘封存的飞船。
恭林:我想,你可能需要重新学习一下,如何驾驶它。
十分钟后,高速移动的磁悬浮电梯下降到最底层,顾念隔着淡绿色的安全玻璃,看见了恭林所说的那艘飞船。
这艘飞船大约有400米长、100米宽,大约有30层楼那么高,整体设计呈流线型,外壳是一种经历战火摧残般的深黑与焦褐色,外壳破损处显露着苔藓般的苍绿和冷冷的暗红。给人的感觉不像一艘星际飞船,更像是某种蛰伏在此、收敛声息的变异生物。
“我们所在的这座仓库是为这艘飞船专门建造的,只不过之前最下面的一层一直封闭着,从没打开过。”随恭林而来的仓库管理人员解释道,“三天前封闭的层板自动打开了,我们才发现这艘飞船还在这。调阅档案后发现,它如今并不归军部所有,而是顾情先生名下的私人财产,之前只是归军部保管,大约一年之前才转移了所有权。”
电梯继续向下深入了十五层,在飞船中部高度的地方延伸出了一个平台,往下还建造了一座单独的小电梯。
三个人在平台的出口停住了,这个平台做得有半个顾情以前所见的中学操场那么大,可以塞下一端1x100米的跑道。
在顶层洒落的光线下,这艘庞然大物却仿佛一位默然不语的长者,低头凝视着三人。
面对巨物,人总是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感。顾情走近它的时候,询问仓管周围是否还有别的灯光,工作人员摸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两下。
如同远古巨兽睁开了双眼,周围的灯光“唰”地亮起,把这里照得亮如烈日下的白昼。数十道光柱穿越浮尘直射到这艘巨大的飞船的外壳上,它的轮廓在突然明亮的背景下骤然清晰。
“封闭层板打开之后我就下来过一次,那次没开灯,现在看起来真不一样。”工作人员有些感慨地说,“它很宏伟,像一座建筑。”
顾情的眼里映出这艘飞船的倒影,他盯着它看了一会,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接着他注意到这座延伸而出的平台最中间的护栏做成了可以开关的样式,于是问道:“那里是不是有一座桥?”
“当初建造的时候就设计的,应该还能用。”工作人员道,他走上去解开护栏的固定锁,同时在手中的遥控器上操作了几下。
一道大约一人宽、两旁带着简易护栏的钢桥从平台下缓缓“长”出,向着飞船的入口伸去,五分钟之后,搭接成功,桥便不再移动。
这艘飞船在此停放了多久?之前又是怎么保存的?顾情看着它,心中生出了一个模糊的疑问。
“我能上去看看吗?”他说。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道,“这是你的飞船,而且这种型号的,我目前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它很特别。”他右侧的光屏展示着这艘飞船的模型图,用光蓝色的线条勾勒,其中许多部分都只有简略的轮廓,内中的构造却是未知。
三人分别先后走上了飞船入口的平台,恭林就跟在顾情的身后。
“你们希望我能够学会驾驶它?”顾情道。
“毕竟你是整个星球上唯一拥有一艘战舰的人,”恭林道,“它和那些商务型的飞船不同,军部把它判定为一艘战舰,战舰比商务舰可值钱多了。”
“它靠什么驱动?”顾情道,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飞船的内部,还没有进入真正的入口。
一种自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和他并肩而立,“不知道。”恭林说,“大概是核聚变更高级的驱动方式。”
他们在入口的舱门处停了下来,一般来说,这里都有一道身份验证的程序,但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看上去像是验证进舱资格的机械装置。
顾情看着这扇五米多高的舱门,片刻之后,将手掌贴在舱门上,拨动了自己的精神力琴弦。